夕陽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景色之一,尤其是天際的海面被染成橘紅色的樣子。
只是漫天如同墨汁一樣的雷云布滿天空,只留下一道道不規則的縫隙使得陽光灑下。
不至于天空早早的暗下去,但卻平添數分陰沉。
海風陣陣刮起,翻滾的波濤,層層疊疊,如同海底有一頭絕世兇獸要沖將出來。
秦毅緊緊的撐在小舟上,隨著海浪忽高忽低,隨時都有可能被下一個浪頭,砸進海里。
終于,對面的船只靠了過來,秦毅接住船上扔下來的纜繩,奮力的拉動,在反作用力的效果下,自己的小舟慢慢的靠在了船只上。
這時,船上摹地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纜繩的一頭,裸露著的臂膀上肌肉一緊,秦毅整個人就被拉上了大船。
秦毅還沒有站穩,身子猛地一震,一股海浪從身后撲來,將他原本就濕的衣衫再次淋了一個透徹。
而他的那只小舟,在浪頭的撞擊之下,頓時粉碎,隨后飄散而去,不留一點蹤跡。
“小娃子,你怎一個人漂在這海上?不是咱們正好瞧見了你,你剛才就到海龍王家里做客去了。”
秦毅對著面前拉他上來的大漢,恭敬的一禮道:“多謝大叔的救命之恩,小子原是隨家師出游,不想卻遇見了風暴,大船毀了,船老大和船上的伙計都沒了,要不是是恩師舍命將我護住,小子也早就喂了魚了。”
秦毅說到這里,神色不由得一暗。
秦毅在看到這艘船只出現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猜測的事情八九不離十了,現在看到船上的人,心中的最后的一絲僥幸也隨著那只小舟隨風而逝。
或許時間和空間之間冥冥中有著某種關系吧。眼前的一切已經明確的告訴他,這不是他所在的時空了。
如今自己身世不明,惟有先胡編亂造一個再說。
“唉,海世事無常,到了海上,就已經把性命交給了龍王爺,在海上遇到了風暴,還能討得一條命,也是莫大的運氣。”大漢嘆了一口氣,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頓時一抑。
“大叔,小子在海上飄蕩了很久,未曾有滴水入口,能否賜小子點水喝?”
大漢聽到秦毅一說,頓時啊呀拍了自己額頭一下,轉身喊道:“看我這腦子,狗兒,弄點水來,順便拿點干糧。”
“多謝大叔。”
對于別人的好心的幫助,秦毅永遠都是十分的感激。
大漢將秦毅帶到船艙里,給他安頓了一個地方,拍了拍秦毅的肩膀道:“都是苦命人,既然咱救了你,就不會放你不管的。風浪太大了,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顧不上照料你了,先別急著謝,能不能活下去,還看老天爺呢!”
大漢轉身疾步走到船頭,光著脊背,用力把住船舵,不住的安排船上的其他人做著對抗風浪的工作。
船艙一股濃厚的魚腥味,秦毅用力嗅了嗅,除了魚腥味,竟然還夾雜著咸咸的味道,而且味道原來越重。
“喂,給你水,趕緊喝點水吧,是不是渴壞了?”
秦毅的袖子被人從后面拉了一下,秦毅轉過身來,看到一個大概八九歲的少年,壯實的身子,露著憨厚的笑容,而且還有些拘謹。
“哦,謝謝你。”
秦毅連忙接過水袋,忽然明白濃重的咸味是哪里來的了,就是面前這個少年的身上。
少年穿著一件沒有袖子的麻布小衣,褲子只到膝蓋,褲腳磨損的滿是密密的線頭。看來原本是條長褲,只是后來越磨越短,成了現在的短褲。
而且他的衣褲上,滿是一片片的白色污漬,像是他以前洗衣服,沒有洗干凈后殘留的洗衣粉一樣。
少年看到秦毅盯著他看,不由得有些緊張,訥訥地不做聲。
秦毅打開水袋,喝了一小口水,潤了一下喉嚨,忽然放下水袋,向小年問道:“你能給我點鹽嗎?”
少年眼睛一亮,雖然不知道他要鹽干什么,但是轉身跑去,片刻后提著一個小袋子回來,遞給秦毅。
秦毅找了個角落坐下,搖晃的船只讓他極不舒服。打開少年給他的袋子,里面居然裝了小半袋子的鹽。
而且泛著青色,居然是上等的好鹽。
秦毅打開水袋,抓了一小撮鹽倒進水袋里,蓋上塞子,用力搖了搖,喝了一口,感覺了鹽水的濃度,搖了搖頭,又加了一點點,便大口大口地喝起來。直到像是溺水般長長出了一口氣后,才放下水袋。
“謝謝你的鹽。”
秦毅拿手拍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心底還把他當作一個小孩,可是等到看到自己的手的剎那,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樣子也就比他大個幾歲。
“你怎么在水里放鹽啊?你不是很渴嗎?這樣喝不是越來越渴啊?”
少年對秦毅的舉動十分的吃驚,按照他的理解,渴了才會喝水,可是加了鹽會越和越渴,那么就會喝更多的水,可是會更加渴。少年苦惱的撓著頭怎么也想不明白。
秦毅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好笑起來,他沒法給他解釋,由于他現在身體極度缺水,如果現在補充大量的淡水的話,反而會導致體內水分失衡,嚴重會導致腹瀉等癥狀。
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可能一次嚴重的腹瀉就會要了他的命。
“記住了,以后如果出了很多的汗水,或者很長的時間沒有喝水后,要在水里放點鹽再喝,這樣不會生病。”
秦毅沒有解釋,那樣只會白費力氣,告訴他結果反而比較現實。
秦毅轉頭看著船上忙碌的幾個人,問道:“我們要去哪里?”
“我家。”少年利索的回答。
“你們是打魚的么?怎么出這么遠的海?近海就可以打到魚啊?”
少年聽到這個,有些結巴的道:“嗯。打,打魚的。”
“你叫什么名字?”
“狗兒,我叫狗兒。一個很厲害的海狗兒。”狗兒說到這里頓時自豪的說到,甚至還擺出幾個姿勢。秦毅才明白他是說自己游泳很厲害。
秦毅終于看到了狗兒嘴里的家,也無比慶幸沒有遇見更大的風浪,不然這樣的一艘船是無法面對狂暴的海洋。
他對于海上航行沒有一點經驗,所以閉口不言,老的打魚人就是一個非常有經驗的航海家。
但是最后,面對越來越大的風浪,如同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的時候,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秦毅在風浪變大的時候,已經用船上的纜繩把自己和狗兒牢牢地拴在船上。
隨后一個巨大的浪頭突然把漁船拍的一個猛烈的翻滾,秦毅猛地甩了出去,又被纜繩拉了回來,重重的摔在甲板上。
墩子沖過來看到兒子雖然被摔的鼻青臉腫,卻頓時松了一口氣,再看到他腰間的纜繩和一旁的秦毅后,對秦毅伸出大拇指,裂開大嘴勉強笑了一下,又重新掌舵去了。
秦毅一度以為自己要完蛋了。
連同這艘快要散架的漁船。
尤其是墩子叔面對呼嘯的海浪,跪在船頭神色凝重的請求海龍王保佑的時候。
雖然說在海上吃飯的人,都信海龍王,可是大風大浪中,不趕緊躲避風浪,還在那里磕頭求神仙保佑,是不是來不及了。
直到后來,秦毅才發現,墩子叔是對的,面對海上狂暴的風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禱海龍王的心情了。
看來海龍王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除了帆被扯了一個窟窿外,他們終于停靠在一個無名島上。
沒錯,這就是狗兒的家。
秦毅他們靠岸的時候,岸邊已經已經有十幾個人舉著火把,冒著風雨在焦急的等待了。
也幸虧有這些火把當作信號,他們才能找到港口。
狗兒叫了聲阿媽后就一頭沖到岸邊一個面色焦急的婦人的懷里,婦人憐愛的揉了揉他的頭,緊緊的把他摟在懷里,看來她早已等的心焦不已。
岸邊的人群里,見到墩子幾個人全部都下船,明顯是松了口氣。
一個老者在其他人攙扶下,踏著泥濘的路走過來,急忙道:“墩子,沒出什么事吧?這一等,可把大家著急壞了。”
墩子拍了拍胸脯道:“海叔,不妨事,都辦好了,回來的時候遇見大風浪了,幸好海龍王保佑,平安歸來。”
“那就好,那就好,這是咱們的命根子,差不得,差不得啊。回來就好。大伙兒趕緊回去,淋了一頓雨,可不敢生病了。”
眾人連忙應是,眾人連忙爬上船,從船艙里搬出一個個的袋子,把身上的蓑衣摘下,緊緊的裹在上面,然后一個個的背著袋子想山里走去。
秦毅沒有想到的是,眾人居然走到一個大山洞里,一個在山腳下,如同大嘴一樣的洞口,里面閃爍著火光。
山洞里打掃的干干緊緊的,并且周圍架設著許多的大鍋,下面燃著柴薪。倒是異常的暖和。
眾人將袋子放好后,墩子抖了抖袋子上的蓑衣,掛在火焰旁烘烤。然后轉過身來,招呼秦毅道:“對了,回來的時候,海上遇見個娃,遭了海事,命大,就順道救回來了。”
老者聞聲看向秦毅,大家回來的時候,光顧著著急了,沒注意多了一個人。
老者打量了秦毅一下,忽然一把將墩子拉到一旁低聲道:“救回來也好,可是他要上岸怎么辦?咱沒辦法給他送上去。要知道咱也是泥菩薩過江,唉,你這事!”
“那就和咱們一樣,在島上呆著唄。大小餓不死他。”墩子不以為然的說道。
“咱們現在是什么身份?人家清白的身份怎愿意和我們在一塊?難道你逼著他留在這里?咱雖然過成現在的樣子,但是也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吧。”
墩子也是一愣,他粗大的神經怎么能想到這些,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不能見死不救吧。
“那怎么辦?”
墩子有些著急,偌大個漢子,兩只手互相搓著,小心的回頭看了遠處的那個少年郎一眼。
沒想到他神色自若的打量著周圍,并沒有絲毫的緊張,完全不像似一個小年人。
再看看自家的崽子,正埋在他娘懷里,狼吞虎咽的吃東西。
不由得嘆了口氣,是自己對不起娃,這么大的人了,身邊連個玩耍的同伴也沒有,還整天幫著干活維持生計。
真是苦了他們娘倆兒了。
墩子咬了咬牙道:“海叔,這樣吧,過幾天,我把他送上岸去。”
“你瘋了,要是你被官府抓到,你讓狗兒他們母子倆怎么活?”老者聞言,頓時怒道,聲音也不免大了些,眾人都看了過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墩子低聲道:“海叔,我知道一個地方很安全,沒有當差的,我駕船把他送上去馬上就走。”
“咱們是沒法子過了,才出來的,可是這娃子身家是清白的。咱救了他,可是不能再陷在咱們這個泥潭子里,那還不如不救他。”
“不行,太危險了。”老者猶豫了半天后,還是斷然否決。
就在墩子繼續準備勸海叔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地秦毅忽然站起來,躬身說話了。
“海老,小子蒙墩子叔相救,這里有句話想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海老和墩子聽到秦毅說話,疑惑的轉過身來,看看秦毅要說什么。
秦毅不慌不忙,從周圍竊竊私語的眾人臉上掃過,重新看向海老。
“海老,如果小子猜的不錯的話,諸位都是朝廷的逃戶吧?”
秦毅的話剛落,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頓時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