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在看什么?”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帶著幾分天真與俏皮。
被少女問到話的靜吾只是皺著眉,看著開封的方向,半響才道:
“我剛才感應到開封那里有著不小的法力波動。施法那人估計實力不弱。”
少女聞言,順著靜吾的方向看去,卻見遠處只是一片藍天白云,并沒有發現有人施展法術的跡象。少女不解道:“我怎么就看不見呢?”
“靜空,有些東西不是用眼睛看才能看到的。”
靜空少女見自家師兄表情嚴肅,怕他又要開始對自己嘮叨一番,就立刻轉移了話題道:
“大師兄,我們距離開封還有多久的路程?”
“快則五天,慢則七天。”
聞言靜空有些失望道:
“還要這么久啊。那我們豈不是要在這荒郊野外度過中秋節了嗎?”
“我們是出來歷練的,不是出來游山玩水的。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要讓人送你回去了。”靜吾嚴肅道。
“是,我知道了,大師兄。”
三日后,云妝郡主因為身體不適未能親自回門。
“我來拿走你的代價。”
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把正在看著窗外發呆的云妝嚇了一跳,險些把手中的書卷丟了出去。
云妝順著聲音轉過身來,就看見房中多出了六扇折屏。屏風上繪著各色面目猙獰的鬼怪,好似一幅煉獄圖。云妝正吃驚地看著憑空出現的折屏,卻不想一個身影慢慢從屏風的一側走了出來。
來人正是幾天不見的曼娘。似是要與這新房中的滿目紅色作對,曼娘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裙。長發松松地挽在一側,不飾珠翠,卻讓人覺得無比從容自在。
云妝回過神后,就起身走到一個帶鎖的木柜前,開鎖,取出了一個黑褐色的扁長木匣。
待云妝捧著木匣折回來時,就見曼娘已經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喝茶。曼娘放下茶杯道:“怎么這茶是涼的?”
云妝見此不敢怠慢,忙喚下人準備熱茶。曼娘卻道:“罷了。我此時也不想喝茶了。”
云妝不明白曼娘的想法,卻也不好多問,只將手中的木匣輕輕放置曼娘面前道:
“這傘就在這木匣中。”
說罷,她就打開了木匣的蓋子。一把妖嬈的紅傘就靜靜地躺在盒中。
云妝又道:
“這傘一般人碰不得,所以我才放在這特制的木匣中。待會兒您就可以連這木匣一起把傘帶走了。”
話音剛落,云妝就看見曼娘正赤手拿起了那把傘。云妝忙喊道:
“不可!”
曼娘見她如此慌張,便道:
“這傘傷不到我。”
云妝見曼娘即使赤手拿著傘,神情也沒有什么奇怪的變化,就放下心來。暗自笑自己怎么把她和一般的凡人相比。她既然有能力遮天蔽日,又怎會被這一把傘所傷?
曼娘將手中的傘向空中一拋,那傘卻并沒有像云妝以為的那樣掉在地上,而是懸浮在空中,自己慢慢撐開了!
紅傘撐開后,立刻就有著水滴從傘下低落,正好打濕了傘下那一片地方。
曼娘看著那傘下形成的一片圓形的水漬問道:
“你可知這傘下,落下的是什么?”
云妝原以為是雨水。但想到曼娘既然這樣問她,那答案就絕不是這么簡單。她思量了一下才回道:
“云妝不知。還請您告知。”
曼娘依舊看著傘,而沒有看云妝一眼。半響才開口道:
“這些都不是雨水。而是一百零八個怨魂日日夜夜哭泣的眼淚!”
“什么?!”
云妝被曼娘說出口的事情嚇了一跳。
“您說這是、這是一百零八個怨魂的眼淚?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曼娘反問道:“難道沒有別的人在拿到這把傘后告訴你,他聽到了什么嗎?”
曼娘的話一下讓云妝怔住了。她忽然想起以前偶有人拿了這把傘后就瘋癲起來,口中喊著“好多哭聲啊……他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想到這里,云妝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看著那把傘的眼神也變得懼怕和厭惡起來。
“這么說,那落下來的,都是他們的眼淚了?”
曼娘點了點頭。
云妝一想到這么多年以來,她身上沾滿了怨魂的眼淚,就感到渾身難受,似乎身上沾滿了粘稠滑膩的液體。
曼娘見云妝不自然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于是開口道:
“你無需擔心。這眼淚不會對你有什么傷害。要不然這么多年,你早就死了。”
云妝強壓下胃中的翻滾,道:
“這傘上為什么會有這么、這么可怕的東西?”
“可怕?”曼娘笑了起來:“你說這眼淚可怕?但是你要知道,沒有這些怨魂的淚打濕的地面,你一踏上屋外的土地就會被上界之神知道;沒有這些怨魂的血染成的傘面,你就無法在這蒼天下行走。你說他們可怕?但若是沒有他們,你這一輩子就只能躲在你的房中茍且偷生!”
曼娘的話毫不留情,但卻也最為真實。只是這份真實太過殘忍,讓人痛得鮮血淋漓。
曼娘看著那把仍兀自落淚的傘道:
“其實這傘還不是完成品。他還差了一步才算完成呢。”
說罷,曼娘就伸手一招,那把傘就飄到曼娘伸手可及的地方停了下來。曼娘忽然轉過頭來,看著云妝問道:
“想不想知道這把傘真正的樣子?”低沉沙啞的聲音似是誘惑。
“想。”云妝點頭。
“那便跟我來吧。”曼娘起了身,徑直向那折屏走去。那把紅傘也跟在曼娘身后飄進了折屏。云妝在路過折屏時,看了一眼上面的畫,卻發現似乎和剛才上面的畫又不一樣了。
云妝一邊瞧著那折屏上的畫,一邊跟著曼娘。但在繞過折屏后,出現在眼前的場景卻絕對不是她的房間,而是一個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大廳。顯然,在經過了那扇折屏后,她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瞧見曼娘正背對著她站在一條小河邊。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家會在廳中有這么一條橫貫大廳的河。河水極為平靜,幾乎感覺不到流動。云妝一時好奇,就湊到河邊去看。但她看了一會兒,竟然雙眼變得茫然起來。曼娘回頭看見她這副模樣,輕聲道:
“此乃舊夢津。臨水而照,可窺前世之事。既然是你自己湊到跟前去看,那便怨不得我了。”
曼娘就這樣靜靜地站著。
忽然,那云妝從眼中緩緩流出了眼淚。淚水滴落在舊夢津中,甚至連一絲水紋都沒有產生就沒了蹤影。
就在她淚水落下滴入舊夢津中時,原本一直安靜地懸在空中的紅傘突然顫抖起來,發出了哀鳴聲。然后整把傘面上的紅色竟然隨著傘的顫抖而漸漸剝落,露出來的部分卻是碧藍色的。
隨著傘面上紅色的剝落,傘下的怨魂眼淚也漸漸少了起來。終于,在整把傘面都變成碧藍色后,傘下,再無一滴眼淚了。
此時的傘看上去與之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碧藍色的傘面上有無數星星組成了一條星河。星河自傘面下緣蜿蜒盤旋而上,愈來愈窄。最終在傘尖處匯聚到一起。撐開的傘仿佛是一個縮小的夜空——只是缺少月亮而已。
曼娘目露欣賞,輕聲道:
“這才是‘星河天’真正完成后的樣子。”
曼娘看了一眼昏倒在舊夢津邊的云妝并不驚訝。昏倒的云妝趴在舊夢津邊,秀眉微皺,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曼娘也沒有扶起她的打算,而是對著她淡淡道:
“舊夢津邊嘆舊夢,前塵往事俱如煙。今日,你就當是一場夢吧。夢醒后,你就會忘了這一切。”
說罷,曼娘沖著云妝一揮衣袖,那云妝就消失在原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