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前幾日就從妙味軒訂了今天晚上賞月時吃的各色糕點,又聽從一諾的話在醉香樓訂了今天晚上的飯食。
妙味軒是開封一等一的糕點鋪子;那醉香樓也是開封口碑極佳的一家酒樓。平日這家酒樓就是生意興隆的;每逢節日,這家酒樓更是生意火爆。要來這里吃飯得提前幾天定位子。即使是外送,也要提前預訂才行。今兒是中秋,醉香樓的伙計們更是忙的腳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來用。一些外送的菜品也因為人手不夠而改成讓買家自己來取。
由于死不了做菜的味道一向比較古怪,再加上他經常外出,所以舍得閣就成了醉香樓的常客。這不,即使今天醉香樓生意火爆的人手不夠,但還是差人把花月前幾天預訂的飯菜送來。花月自前門取了醉香樓送來的兩個食盒,又給跑腿兒的伙計塞了幾個大錢,才折回閣中。
花月提著兩個食盒就進了廳中,卻發現曼娘正背對著她看著一把懸在空中的傘。
花月湊上前問道:
“這是什么傘?真好看。”
“星河天。”
“星河天……星河在天。這名字和傘很相配。”
曼娘看花月對這傘十分感興趣,說道:
“這就是從云妝手中得到的那把傘。”
“就是這把?可是他們完全不是一個顏色的啊?那把傘明明是紅色的呀。”
曼娘解釋道:“那是因為之前這把傘還沒有真正地完成。做傘的那人還差了一步。”
“您怎么知道這傘還差了一步沒有完成?”
“我當然知道。”曼娘轉過身道:“因為這傘的制作方法就是我告訴他的。”
言罷,曼娘素手一點,那把傘就突然升上了高處,飛速地旋轉了起來,瞧得花月眼花繚亂。但不多時,花月抬頭就發現廳中的大梁沒了蹤影。此時出現在她頭上的是一大片浩瀚夜空。夜空上繁星閃爍,仿佛有人在深藍色的幕布上撒滿了被碾碎的金銀。一時之間讓花月產生了錯覺,仿佛這星空近在咫尺,閃爍的星星也觸手可及。
花月看著星空喃喃道:“好美呀……”半響才回過神問道:“這星空是怎么回事?現在不應該是白天嗎?”說完又四處看了看道:“那我現在是在閣中嗎?”
“現在確實是白天。你也在閣中。但你現在是在這把‘星河天’之下。你所看到的星空,就是這把傘。”
花月點頭道:“難怪您會要這把傘。這傘確實很難得。這星空,比真實的星空還要美上幾分。”
因為這傘比一般的傘都要好看,所以花月也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傘的樣式上。但她卻沒有想到曼娘要得到這把傘的真正原因。不過,此時傘已經得到了,原因似乎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曼娘收了功,那傘就合上落在了她的手中。
花月還站在原地回味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曼娘出聲提醒道:
“你先把那兩個食盒送到廚房放著,然后再來把這傘拿給一諾。他知道該放在那里。”
“知道了。”花月應了話,就去把食盒送到廚房。
轉眼就到了晚飯時間。眾人圍坐在桌前,等著花月把食盒中的飯菜一一取出。
花月一邊布菜一邊解釋道:
“今天晚上還要賞月,所以我只訂了醉香樓的魚膾、駱駝羹、飛鸞膾、剔縷雞、龍須炙、五生盤、過門香、箸頭春、紅虬脯、無憂臘、花折鵝糕和素蒸音聲部。我想吃五成飽就好,要是吃多了,再過一會兒賞月時還要吃些蟹子和糕點瓜果,就容易積食了。”
莫離看見魚膾,十分滿意地輕搖了搖尾巴。又看向花月問道:
“有酒嗎?”
“當然有。杜家酒莊的菊花純釀和一些清酒。不過清酒不多,是給麻衣準備的。”
“嘖,真小氣。”莫離有些不滿。
一諾對莫離道:“我勸你到時候還是少喝酒。免得喝醉了打碎東西還賠不起。”
“莫爺我那不是喝醉了!”
“對。你那已經不是喝醉了,而是在撒酒瘋。”
“不就是比莫爺我能喝一點兒嗎?酒鬼!”莫離反唇相譏。
于是這一桌飯菜就在一片融洽的氛圍中被大家一掃而光。但實際上,約有一半的飯菜都進了莫離的肚子里。花月就不明白了,莫離那身子怎么就裝得下那么多吃的?
眾人飯后都來到了拾星樓的露臺上。
拾星樓是舍得閣中最高的一處地方。樓如其名,高聳入云。人站在上面可以隨手拾取星星。
眾人各自撿了自己喜歡的位置,或席地而坐,或斜倚靠著闌干,或干脆側臥在軟墊上。身前的小幾上放著妙味軒的糕點。細細看去有單籠金乳酥、貴妃紅、玉露團、見風消和百花糕。各色瓜果蜜餞也仔細地擺了兩盤。幾壇菊花純釀和蒸好的螃蟹則是擺在露臺中間,任君自取。
曼娘見露臺略顯單調,輕揮衣袖,就讓露臺上開滿了各色花朵。露臺上一時之間香氣宜人。月色溫柔,照在這些花上也讓它們的艷麗生生地婉轉了幾分。于是眾人于月下小酌,吃蟹賞花,好不愜意。
一諾見曼娘興致尚好,就笑道:
“可否讓一諾彈奏一曲助興?”
“我早就說了,今夜不要什么規矩,隨性而為就好。你若想彈便彈吧。”
一諾取出一把古琴,在花叢中席地而坐,略撥弄幾下琴弦后,就開始彈奏了起來。
一諾的琴聲不疾不徐,帶著如他人一般的溫潤之意。清清淡淡,似風輕,似云柔,似月潤。如此琴聲倒十分配得上眼前這份月景。悠揚地琴聲合著花香,柔柔地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柔軟了每個人的表情。
此時的一諾,指尖微動,琴聲便從修長的指下傾瀉而出。端坐在花叢中撫琴的男子溫潤如玉,把淺笑掛在臉上,好似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曼娘合著眼,斜倚在軟墊上聽著琴。左手上還持著一個小巧的酒杯,一口一口慢慢品著。也不知是借酒品琴,還是借琴品酒。聽了一會兒,曼娘也來了興致,摘了身上的一條紗織披帛,又從袖中拋出了一個紙人。那紙人立刻變成了一個三尺高的舞女,輕盈地落在曼娘拋出的披帛上。
嬌小的舞女一身金色舞衣,站在淡藍色的披帛上。披帛在空中隨風飄動,那舞女也就在這飄動的披帛之上蹁躚起舞。長長的水袖舞起,晃花了人眼。旋轉跳躍,舞出曼妙的弧度。長長地水袖一挑,就揚起了片片花瓣。花瓣隨著她的水袖一起舞動,輕盈飄逸又靈動活潑,仿佛花間的仙子。舉手投足間,皆是迷人的風采。舞女的舞蹈和一諾的曲子相得益彰,更平添了幾分魅力。
有琴聲和舞蹈相伴,眾人的興致更高,酒也喝的更痛快了。
花月年紀尚小,不敢喝酒。但經不住酒香的誘惑,還是趁人不注意偷喝了幾杯。幾杯酒下肚后,就酡顏欲醉,軟了身子。瞇縫著眼看那舞女。死不了則邊看邊喝,喝的是津津有味,笑得臉上的褶子都聚在了一起。麻衣由于以前做暗殺的緣故,平時都是滴酒不沾。但今日曼娘讓大家放縱一晚,便也同眾人一起喝了酒。一杯接一杯,卻不見醉態。而莫離則在豪情萬丈地喝了一壇子酒后就開始撒起了酒瘋,四個爪子抱著酒壇子在花叢中滾來滾去。可憐那花被他壓倒了一片,看的一諾直叫心疼。
一諾一邊彈著琴,一邊看著眾人的反應,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此時曼娘側臥在軟墊上,一手支著頭。眼簾微垂,輕輕搖動手中的酒液。月光之下,少了幾分血腥之氣,多了幾分醉人的慵懶閑適。
曼娘也看到了這幾人的樣子,心中一軟,便借著醉意低聲輕吟。沒人聽得懂她口中輕唱的是什么,但卻都莫名地感到發自內心的舒適。曼娘的聲音本是低沉沙啞的。但此時帶著酒意,聽上去卻分外動人,帶著不可言說的磁性味道,撩人心弦。
曼娘的低聲輕吟,好似來自遠古的呢喃,撫平眾人心中的焦躁,讓他們全然地放松自己的身心,隨著曼娘的聲音進入夢鄉。夢中月光如水,花香怡人,琴聲悠揚,還帶著清新的水的氣息。
“人生苦短,愿君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