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席上多了一個女子，但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了眾人的興致。不多時，眾人又把話題扯到了各種奇珍異寶之上。在一位龍虎宗的道長將一柄名為“赤霄”①的寶劍贈與皇帝之后，另一位茅山宗的道長則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木盒，遞于旁邊立著的太監捧著的托盤中。這太監又恭敬地走到皇帝面前，把盒子遞了上去。皇帝拿了盒子打開蓋子，從中取出一棵枝葉細長的草。草色翠綠，十分喜人。皇帝見此問道：

“道長，這是何物？”

茅山宗的那位道長一捋胡須道：

“陛下有所不知。此乃宵明草②。宵明草亦作‘銷明草’。是傳說中的異草名。此草白日看上去與凡草幾乎一樣，但它在夜間卻能發出光芒。它的光芒比那蠟燭還要明亮，可以持續一個晝夜。這草也是貧道在外云游之時偶然得到的。”

皇帝聞言道：

“這可真是難得的奇物。”而后就命人把它收好。

靜吾見此也將手中一個玉盒放在了身邊捧著墊了明黃錦緞的托盤上放去，對皇帝道：

“這白玉盒中裝的是一株‘屈佚’。屈佞亦稱‘指佞草’，‘屈草’，‘佞枝’。傳說中瑞草名。太平盛世生于帝庭，主指佞人，佞人入朝此草指之。若圣上將此草植于大殿之上，令群臣自草前而過，孰忠孰佞，一眼便知。利用此草就可除掉朝中的害群之馬，可保持官員對圣上的忠誠。屆時君臣上下一心，必能促成太平盛世。”靜吾言辭懇切，神情慎重。

相比靜吾的臉色，在場的眾人的臉色則精彩的多。當他說出屈佞的作用時，有不屑一顧的，也有臉色深沉的，也有幸災樂禍的。從面上觀去，皇上倒是少有的幾個面不改色的人中之一。

皇帝笑道：

“道長有心了。”便也命人將此收好。

曼娘抬抬手，花月就從袖中掏出一個扁平的竹制方盒子。那做盒子的竹子似是剛剛被從林中砍下的，青翠欲滴，還沾著點點露水。花月也將盒子放在托盤上，那盒子就被太監送到了皇帝跟前。

“這又是什么？”皇帝看著這頗為新奇的盒子看向曼娘問道。

“是‘如何’。”曼娘的聲音清越動聽，卻讓宸妃把目光投在她身上不著痕跡地轉了一圈。

“如何？”皇帝打開蓋子，就看見翠色的竹盒中放著四個紅艷艷的果子。果子僅有棗子大小，但卻是瑩瑩地散發紅色的光澤。襯著翠綠的盒子，愈發討人歡喜。

“如何，亦稱‘四味木’。是傳說中的異木。枝葉巨大，數百年才得一果。剖其實，刀不同則味各異。”

“當真？”這次是一位龍虎宗的道長插了話。而曼娘也未惱，也不知是寬宏大量放過他，還是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接著說道：

“唐朝段成式《酉陽雜俎·木篇》記載：‘祁連山上有仙樹實，行旅得之止饑渴。一名四味木，其實如棗。以竹刀剖則甘，鐵刀剖則苦，木刀剖則酸，蘆刀剖則辛。’如若不信，可以一試。”曼娘依舊慢條斯理的說道。

皇上有了興趣，像看看這像棗子一樣的“如何”是否真的像曼娘所說的，就命人去取刀。不多時，就有太監匆匆端了托盤上殿。上面放著四把材質不同但同樣制作精巧的小刀。

皇帝親自取了一個棗子，拿起左手邊的竹刀便剖開了棗子，剛欲放入口中，伺候在身旁的太監臉色一變，連忙阻攔道：“陛下不可。陛下乃是萬金之軀，飲食豈可兒戲？這些東西還是先讓人試吃才好。”

皇帝手中的動作因為這番話而頓住，其他人也因此把目光轉向了曼娘和花月。花月不明所以，有些茫然的看著眾人。但她的這幅模樣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反而讓人認為是有著幾分孤高與不屑。而一旁的曼娘則依舊把玩手中的杯子，全然不顧眾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派從容之態。仿佛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尊貴之氣自她身上散發出來。

眾人見曼娘二人這副光景也有些訕訕，而剛才說話的太監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爾等還是這般謹慎，我大宋哪來那么多包藏禍心的亂臣賊子；況且朕看這位居士也并非是這樣的人吧。”說罷不著痕跡的看了曼娘一眼。而曼娘似是充耳不聞，全然一副不領情的樣子。要是換了旁人，恐怕此時都會對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和辯護而感激涕零。因此曼娘也收到了一些羨慕或嫉妒或指責的眼神。而靜吾卻不得不對曼娘的這份寵辱不驚而心存欣賞，多看了一眼，也對這“如何”有了幾分興趣。

皇帝面上也沒有對曼娘的反應有何不滿，就將切下的一片“如何”放入口中，咀嚼幾下就吞入口中，面上露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道：

“著實很甜。”說罷一揮手，就有太監把剩下的“如何”用竹刀切開，恭敬地遞給了在座的宸妃。宸妃微微一笑，緩緩抬手拈起一片白色的果肉，就在眾人期盼的眼光中吃下了這份“如何”。開口夸道：

“甚是清甜爽口。只是不知道，這‘如何’有沒有其他‘特殊’的功效？”

花月聞言眼皮一跳，總覺得這個宸妃話里有話，但又不明白為什么。倒是曼娘慢悠悠回道：

“只是個消遣的玩物，沒有什么‘特殊’功效。”

未吃到的人則有些艷羨的猜測它的味道；也有人則對此不置可否，心中猜測也許那果子本身就是甜的，是不是竹刀切的就不重要了。所謂“不同刀不同味”也許是嘩眾取巧。

這樣想著，皇帝又拿起一把鐵刀，切開第二個“如何”。在這份如何剛一入口后，皇帝和宸妃的臉上不同程度的露出痛苦的表情，卻也不好太過明顯的表現出來，只好皺眉忍著苦囫圇吞下，拿起手邊的茶喝了幾口。只是眾人都沒有注意，宸妃在喝茶之際，卻悄悄地把口中的“如何”吐到了杯中。倒是帷帽下的曼娘彎了彎一側的嘴角。

皇帝來了興趣，想將第三個“如何”用木刀切開。一旁的太監得了宸妃的眼色，見此忙道：

“陛下不妨把這兩個留下，待日后再慢慢賞玩也不遲。”

皇帝一聽有理，就放下了手中的木刀。身邊的太監就用盤子托著木刀和竹盒中最后兩顆“如何”退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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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漢高祖斬蛇起義所用之劍。

②晉·王嘉《拾遺記·前漢下》：“（背明之國）有宵明草，夜視如列燭，盡則無光，自消滅也。”

PS。估計明天也是上午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