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華燈燃起，照亮整條汴河。河上船只來往，人人都要抻著脖子，向那河畔上最熱鬧的一處樓上張望。企圖透過層層窗臺樓閣，望盡樓中的富貴溫柔。

眾人如此向往之處，就是這開封最大的銷金窟、溫柔鄉——忘歸樓。

溫柔鄉，英雄冢；極樂之地，來而忘歸。

露臺之上，亮如白晝，有女子在其上獨舞。若有眼尖者便可發現，女子手中還持著一銀亮酒壺。廣袖羅衫，紅衣妖嬈。長袖舞起，衣帶飛揚。身是楊柳姿，臉是芙蓉面。眉眼生情，唇角帶笑。雖是妖嬈女子，卻難掩颯爽英姿。邊舞邊飲，也不知是以酒助舞興，還是以舞助酒興。紅霞飛面，醉眼朦朧，最是動人之姿。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問郎君，入骨相思知不知？”

“郎啊，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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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空沉著臉走進了舍得閣中，活像有人欠了她三十兩銀子未還。但實際上，能讓她有這般臉色的，只能是與鬼怪有關的事情。她今日在街上閑逛，正巧看見有幾個中年婦人在街角巷尾聚在一起咬耳朵。鬼使神差地，她便也跑到跟前聽了幾句。

“我大伯的二舅的三嬸子的七小子在衙門當差。昨兒夜里喝多了酒，就一不小心說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一眾婦人立刻被勾起了興趣，忙問道：

“什么驚天消息？”

“出人命案啦。”

周遭的婦人聞言臉上立刻有了失望之色，道：

“這世上，人命輕賤。出了人命案，不算稀奇事。”

“怎么不稀奇？”那最先說話的婦人道：“若是這人命案不稀奇，我怎么會跟你們說。只是你們聽了以后，別再外傳啊。”

“不外傳。你說，怎么個稀奇法？”

“稀奇，太稀奇了。你見過有人全身血液干涸而死的嗎？”

被她目光看到的婦人搖了搖頭。

她又道：“你見過有人死了以后，身上的骨頭都沒有了嗎？”

一眾婦人又搖了搖頭。

“那你們說，這案子，稀不稀奇？”

“何止稀奇。這案子太邪乎了。簡直……簡直就像是妖怪做的。”

“說不定就是妖怪做的。你們記不記得前些日子出現的貓妖？雖說好久都沒在聽說它的事了，但說不定就是它干的！”

此時，遠在舍得閣藥院里幫忙曬藥材的莫離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力度之大，差點把背上馱著的一人高的草藥甩飛出去。

“阿嚏……誰在背后念叨莫爺我？”

“莫離，不要把你的口水噴到剛曬好的藥上！”

靜空聽到此處后，就也不在街上閑逛了，立刻趕回了舍得閣。

“那些個沒血沒骨頭的死人案子是不是你們做的？”

靜空原以為自己這么問，曼娘肯定是沉默加無視；莫離牛皮滿天飛；最后以一諾強詞奪理地拒絕承認而告終。但不想，曼娘竟然愿意開口回答。

“不是。”

曼娘語速緩慢，一字一字，倒讓靜空聽得十分清楚。

“不是？”

曼娘冷笑道：

“你以為我會不敢承認自己做的事嗎？”

靜空思量一番，也認同了這點。雖然曼娘等人膽大妄為，行事乖張，害人不淺；但也不屑于做那虛偽小人，貪慕名利。這一點，倒是好過不少人間無恥小人及偽君子一流。

“那這些事是誰做的？”

一諾道：

“這事你不應問我們。”

“不問你們問誰？你們也算是這開封妖怪中的頭頭，有妖怪在你們的地頭上鬧事，你們會不知道？”

一諾笑道：

“不敢當。我們只是在這里借一片地做點兒你情我愿的生意。”

靜空譏笑道：

“你情我愿？”

“當然。若是對方不愿意，我們也不會強逼。上趕著不是買賣。”

靜空不耐煩地揮揮手道：

“別岔開話題。愿不愿意這種事，當事人不在，還不是全憑你一張嘴說？我問你這些案子倒是誰做的？”

“你應該去問官府。”

一諾不提官府還好，他一提官府，靜空的火氣噌地一下燒了上來。

“我要是能進了官府，還用得著在這里跟你們浪費時間嗎？我早就領著我們門派中的人來剿滅你們這個妖怪窩了！有種就解了下在我身上的禁制！”

對于靜空的口出狂言“大逆不道”，一諾并沒有生氣，而是笑道：

“我覺得還是現在這樣子就好。等時機到了，你身上的禁制也就會被解開了。”

一聽身上的禁制有解開的希望，靜空心中立刻歡喜起來，但仍強壓下心中的歡喜之情。但轉念一想，又道：

“不對。你們誆我。這事肯定和你們有關系。我記得前兩天就看見曼娘手里還拿著兩個骰子。一定是你們又把什么害人的東西換出去了。”

“我們最近確實是換東西出去了。”

靜空一臉“原來如此我說對了”的表情。

“但這些案子確實不是我們做的。”

靜空又雙手抱臂，臉上掛著“我不相信”四個大字。

一諾見此道：

“你要怎樣才相信？”

靜空眼珠一轉，立刻露出一副嚴肅思索的神色。但實際上，心中已經樂翻了天，暗暗叫道：上當了。

半響，靜空才回道：

“除非我親眼看見你們這次換出去的東西。”

“好。”一諾想也沒想，立刻同意。

靜空見一諾如此干脆地答應，反倒猶豫起來。

一諾說道：

“想去看可以。但是你不能亂來，一切要聽從我的安排。”

靜空瞪眼道：

“憑什么！”

“你可以選擇不去。我們舍得閣從不強求別人。”

“去就去，”靜空立刻接口道：“不過你不能讓我做什么害人的事。”

“不會的。”

“……也不能讓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也不會的。”

靜空想了想，卻也不知道再提些什么要求，只好就此放過這個話題。

“你想什么時候去看？”

“明天去……不對今天去。誰知到今天晚上會不會發生什么奇怪的事。”

一諾點頭道：

“好，那就今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