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戮老爺子已緩緩從座位上走過來，踱步來到程默身邊。

光憑長相，這少年的確很像程子霄。無論是眼睛、眉毛、鼻子、下巴，都帶著程家人那種清秀與俊朗。尤其是那不亢不卑的表情，倔強的味道跟程子霄一模一樣。

但，光憑長相不能說明一切，世界上長得一模一樣的也大有人在。

程戮柔聲問道：“孩子，你可曾見過你父親？”

程默搖了搖頭。

“從來都沒見過？”程老爺子問道。

“沒有。”程默答道。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沒有見過父親的樣子。

“父親，他就是來找九弟的，您問他九弟的事情，他要是知道，還會找上門來么！你看這孩子，這眼睛、這鼻子，多像九弟啊！”程六姑道。

在場的人沒有接茬，這孩子確實長得很像程子霄。

但，長得像，并不代表有血緣關系。

眼前這孩子一問三不知，從他的言語中，無法判斷出他是不是程家人。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程子坤緩緩地站了起來，低聲道：“父親，不如……祭出血脈銀針一試。”

程六姑“啪”地一聲拊掌，“好主意！”并不是程六姑想不到，而是這個方法實在是太少用到了。最近這兩百多年來，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所以一時無人想起。

血脈銀針是程家檢驗血脈的工具，只要沾染到程家人的鮮血，便會發出嗡嗡鳴叫。

容貌無法證明一個人的身份，但血脈無法冒充，所以用血脈銀針甄別，是最準確的方法。

果然，程子坤提出建議之后，眾人也紛紛點頭稱贊。

程戮捋了捋胡須，他轉頭向程默道：“孩子，可能會有一點疼，但不會傷到你的。”

程默地看著好奇程戮，但見他雙掌合并，四指交叉，食指伸展相對，暗暗用勁，喝道：“出！”眾人眼睛一花，一枚銀光閃閃的小針，從程老爺子食指中飛出，靜靜地懸停在身前。

但見程戮抓住程默的手，將銀針刺入他的小指頭。不知是怕疼，還是怕面對結果，程默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眾人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

銀針入肉，陡然顫抖，發出“嗡嗡”的聲音。

起初聲音很微弱，到后來銀針的響聲越來越大，宛如彈簧一般震動起來。

……

“銀針響了！”程子坤面露喜色。

老爺子放開手，銀針便懸浮在空中，嗡嗡地不住鳴叫。

血脈越純、濃度越高，銀針的反應就會越強烈。

這銀針的鳴叫如此劇烈，自是證實了程默的身份，并無半分虛假。

程戮看看銀針，又看看程默，已經沒有絲毫懷疑了。他拉過程默，將他抱在懷里，欣慰地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果然子霄的好孩子！”

程默呆了呆，隨即心中的戒備慢慢放下。或許是體內流淌著的血液，當真有一脈相承的呼應，程默也伸出手，輕輕抱住了老人。

只聽大廳里眾人小聲議論道：“沒想到，這真是九弟的兒子！”“血脈銀針絕不會錯，他真是程家人！”“簡直太難以置信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都在表達著欣喜、感嘆，有人甚至抹了抹眼角激動的淚水。而守在大門的家仆，更是嚇得臉色慘白，之前得罪了小少爺，恐怕日后沒有好果子吃了。

當真是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什么表情都有。

此刻程默也有點懵，忽然自己就變成程家的后人了。

他被程戮緊緊地抱在懷里，小心臟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不知是緊張還是詫異，當真難以平靜下來。

只有程東飛臉色發黑，皺起了眉頭。

程六姑笑嘻嘻地對程東飛道：“五哥，這可是鐵證如山，你信了吧？程默，還不快叫爺爺？”

“爺……爺爺。”程默輕輕叫了一聲，雖然感覺有點別扭，但已經不那么生疏了。

見事已成定局，程東飛只得冷哼一聲，臉色發黑。

程六姑笑吟吟地望向程東飛：“五哥，還有什么疑問么？”

程東飛冷冷地道：“我沒有什么可說的。”頓了頓，接著道：“關于第一個問題，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說完便拂袖而去。

與他關系甚好的兩個兄弟，也跟著走了出去。

“這……”程六姑張口結舌。

眼看走了三個人，大廳頓時冷落了些許，竟然有幾分尷尬。程六姑還想再說幾句話，但見程子坤偷偷伸出手，對著自己搖了搖，示意她不要惹事。

既然程默的身份已經得到了證實，說什么都不必要了。

程戮自然會認這個孫子，程東飛想攔也攔不住，何不給其一個臺階，讓他離開？

大廳里的人慢慢散去了，最后只剩下程戮老爺子、程子坤、程六姑、程七伯和賈三常。

程戮樂呵呵地拉著程默，問長問短。他詢問了程默母親的情況、門派，又了解了他們母子平日的生活。隨后，便下令程子坤安頓好程默，不要讓這孩子受委屈。程子坤本就喜歡程默，見父親下令，便喜滋滋地領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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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真正的居所，隱藏于蒼茫的風連山脈之后。

傳說風連山下有一條靈脈，靈脈附近必然是人杰地靈、鐘靈毓秀，極其適合修行。于是風連山后山，便成了程家子弟起居修行之處，朝暮皆可吸收天地靈氣；環繞著起居住所的，便是萬紫千紅的種植區。

因為沾染了靈脈的濃郁的靈氣，種植區的土壤格外肥沃，正適合用來養育靈植。程家收養了將近百名家仆，其中有二十名家仆專門負責養育靈植。靈氣蘿卜便是種植區中最常見的一種靈植。

程六姑、程七伯領著程默，回到先前休憩的小屋的方向走去，賈三常低著頭，默默跟在三人身后。

程六姑道：“我叫程紫蓉，以后你可以叫我紫蓉姑姑。”程默乖乖地叫道：“紫蓉姑姑！”

程七伯道：“我是你七伯伯程青詞，以后你可以叫我青詞伯伯。”程默又乖乖地叫道：“青詞伯伯！”

程紫蓉和程青詞高興地摸了摸他的頭，“真乖。”

三人愉快地在山路上行走著。雖然話不算多，但氣氛也倒是和諧。程默見兩人心情不錯，逮到機會便問：“紫蓉姑姑，青詞伯伯，現在我可以見父親了么？”

聽到“父親”二字，程紫蓉和程青詞的腳步頓時一滯，面露尷尬之色。

二人對望一眼，誰也沒有吱聲。

半晌，程紫蓉蹲下身子，輕輕按住程默的肩膀，柔聲道：“默兒，你剛來程府，不如先休息幾天，等你熟悉了這里的環境，我再慢慢說與你聽……”

“我現在就想知道。”程默斬釘截鐵地道。

程紫蓉咬住嘴唇，面色有些為難。她知道此番可能再難拖下去了。可她又不知道如何跟程默解釋。

程默見她表情異樣，心中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他的小拳頭倏然握緊，聲音嘶啞地道：“紫蓉姑姑，我父親……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