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蓉呆了呆，嘴唇發白，顫聲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你們總不讓我去見他，他也從未找過我……”說到這里，程默眼眶微微發紅，聲音哽咽，“紫蓉姑姑，無論結果怎樣，你都告訴我吧……”

望著程默稚氣未脫的臉，程紫蓉輕輕嘆息一聲。

這終究只是一個孩子，他也有脆弱的時候，他也會胡思亂想。

程紫蓉輕輕拂去程默臉上的眼淚，柔聲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九年前，他出門苦修去了，沒說去哪里，也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程默的心臟微微一顫，他很害怕聽到這樣的回答，但偏偏程紫蓉給他的，就是這樣的回答。

程青詞點頭道：“在我們程家，九弟天賦最高、能力最強，爺爺一向極為重視。九弟自知擔負家族重任，便出門苦修了。”

在天殊大陸上，苦修是很常見的。有的修行者會不辭而別，遁隱仙山，誰也不知他在哪兒苦修，要苦修多久。還有的修行者甚至拋妻棄子，斷絕凡塵俗事，全心修煉。程紫蓉和程青詞的這番解說，也是說得通的。

程默呆了呆，“后來呢？”

程紫蓉答道：“后來，九弟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程紫蓉和程青詞眼神真誠，目光慈愛，不似騙人。

他們的解釋也算合情合理，他們也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

程默問道：“你們找過他嗎？”

“找過，但找不到。”程紫蓉輕嘆一聲。

程默遲疑了片刻，“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程紫蓉道：“當時也不敢確定你是不是九弟的兒子，所以，為了少生枝節，也沒打算跟你說這些。”程紫蓉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好啦，你既是九弟的孩子，姑姑伯伯們定會待你視如己出……從今以后，你就好好地待在這里，我們教你修行，再等你長大一些，陪你一起去救母親。”

“知道了。”程默抹了一把眼淚，把脆弱和難過吞進了肚子里。

……

告別伯伯和姑姑之后，程默踉踉蹌蹌地走回了西區種植區。

他坐在木屋前的石坎上，望著那一片種滿了靈氣蘿卜的種植園，頭腦里有點懵。眼前的山巒，迷霧繚繞；頭頂的天一望無際，空闊無垠。一種茫然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雖然他找到了程家，也找到了爺爺，但他依然感到孑然一身。他不知道父親在哪兒，也不知道如何救出母親。

縱然爺爺程戮待自己很好，程紫蓉姑姑很親切，程青詞伯伯和程子坤伯伯也很友好，但是……想起賈三常胸前的無數道深深地劍痕、想起墜落殺陣的飛鳥、想起程東飛那張陰郁的臉，程默心里生出一絲厭倦。

“原來姑姑沒騙我，父親真的是找不到了……”

程默變得心事重重起來：“父親不見了，也不知道娘親到底怎么樣了……只要她能回來，讓我折壽二十年都行。”頓了頓，又想道：“二十年是不是太少了……”程默天真的小腦袋里正在計算“折壽多少年換取葉蘭芝最劃算”，算著算著，一股強烈的寂寞悲苦襲來。

只可惜命運不是交易，不是他愿意付出多少，就能換來多少的。

他想念母親，想得鼻酸，眼圈也紅了，一時喉頭哽咽，忍不住悶聲哭了起來。

忽聽前方有人“咳咳”地咳了幾聲。程默呆了呆，抬起頭來，但見程戮老爺子、五伯伯程東飛，以及一個面目陰冷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前。程默臉上一紅，連忙別過頭去，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眼淚。

程戮很是心疼，坐在了程默身邊，好聲好氣地道：“想媽媽啦？”

程默沒說話，低頭卷著自己的衣角。

程戮道：“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話都可以跟爺爺說。爺爺必定會給你把母親找回來。”

程默沒有吭聲。

“幾歲啦？”程戮問道。

程默伸出兩只食指，比劃了一個“十一”。

見到程默死活不肯開口說話，程戮又氣又好笑，卻也拿他無奈。

一老一少就這么靜靜地坐在了大石頭上，誰也不開口，靜坐了五分鐘。

不說話這一招往往有效，在沉默的靜坐中，程默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腦子里也開始思索著“這老頭為什么不說話，他是生氣了么？”之類的問題。這人一旦好奇，脾氣也就消散了，反而變成程默滿心好奇地等待著程戮的發問。

終于，又過了五分鐘，程戮才淡淡地開口：“之前修行過嗎？”

“這老頭終于說話了！”程默在心中長出一口氣。

程戮這也算是“老奸巨猾”，他故意不再提親情的事情，一心把程默往修煉的話題上引，這一招果然有效，只見程默點了點頭。

“嗯，你現在是靈種期第一階，在十二歲之前步入了修行者的行列，也算是個正常的速度。”程戮笑了笑。

接著，他從懷里掏出三本書籍，遞給程默：“這是程家修習的功法，你先拿著自己看看。五個月的時間，夠不夠？”

程默瞟了一眼，那三本書是：基礎心法、程家心法、調息術。

葉蘭芝教過自己基礎心法，雖然他學的不甚努力，但也算是差不多掌握了。而調息術，正是治療內外傷，提升修行的重要功法，程默也有所了解。只有程家心法，才是陌生的。五個月的時間，掌握一門陌生的功法，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程默麻木地點了點頭。

“很好。這段時間內，你可以一邊進行基礎修行，一邊熟悉熟悉這里的環境，”程戮拍了拍程默的肩膀，道：“默兒，你父親可是九兄弟里天賦最好的，你也要努力修行才是。”

程默點點頭。

程戮笑吟吟地望著程默，其實他心里也并無什么望子成龍的迫切想法，畢竟程默能找到程子霄的孩子，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他之所以這么說，只是想激勵一下程默的斗志罷了。

隨后，程戮交代了程默一些用餐、起居、修煉的事情，便帶著程東飛和那個面部陰冷的男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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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又過去了數日。

距離程默來到程家，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這段日子，除了爺爺程戮常來之外，其他長輩倒也沒來找過程默的麻煩，程默也樂得清靜。爺爺程戮每隔幾天會送來一些靈丹妙藥，不僅能滋補身體，還能治療內傷。在程戮無微不至的關懷下，程默的傷勢早已完全痊愈。

心中的陌生與排斥，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淡了。他不再像剛來的那幾天那般垂頭喪氣。

程戮時不時會檢查一下程默對修行功法的理解，以及修行速度。程默天賦極好，近段日子也十分勤奮地修行著，這讓程戮感到詫異又驚喜。

不知是因為嫉妒，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程東飛很少露面。只有某天中午，程默正坐在桌子前發呆的時候，從身后的鏡子里，依稀看到了程東飛。程東飛就像敏感的獵人，盯著狡猾的獵物一樣盯著他，眼神犀利，觀察入微。程默心下反感，毫不客氣地站起身，“啪”地一聲將門窗全部鎖起，門外的程東飛只好怏怏離去。

這一天，又是一個無聊的傍晚，賈三常不知被指使到哪里干活了，還沒回來。

程默一個人在家，盯著桌上的三本功法，半晌眼皮子垂了垂，接著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

“基礎心法、程家心法、調息術……”程默望著那書頁呆呆出神。他將三本書平攤在桌上，手指無聊地捻動著書頁，發出嘩啦啦地聲音,“這些功夫不成氣候啊。照這么練下去，不知多久才能救出娘親。”

程默忽然想起什么，連忙在心底道：“小察，在么？”

這些日子來，程默開始稱呼洞察萬物作“小察”，而洞察萬物也開始稱呼程默作主人。一人一神器變得越來越熟悉。

洞察萬物道：“在，主人。”

程默問道：“照這么下去，你說我大概多久能離開這里？”

雖然已經融入了程家的生活，但程默離開此地的迫切心情，卻半分沒有減少。

洞察萬物認真評估了片刻，道：“現在。”

程默一怔，只聽洞察萬物解釋道：“這周邊已經沒有殺陣，你只要避開程家人的視線，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里。”

這顯然不是程默要的答案。程默哭笑不得，換了一個說法，“我的意思是，我大概還有多久能打敗席木？”洞察萬物畢竟聽不明白“離開這里”的意思，還不能拐著彎跟它交談。

洞察萬物答道：“照目前的修行狀況來看，以你的天賦，只需要三十年的時間就能打敗席木。”

“三十年……”程默苦笑一聲，頓時泄了氣。

洞察萬物道：“主人，你是覺得這個修煉速度慢嗎？”

“慢，太慢了！”程默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本以為我是個天才，原來我有那么蠢……”

洞察萬物道：“主人，我剛才的假設是建立在目前的修行狀況的。你若是一直修煉礎心法、程家心法、調息術，三十年能超過席木，已經是絕世天才了！”

“廢話！我能一直修煉這什么狗屁基礎心法嗎？自然是盡快學習高階功法，迅速突破啊！”程默氣得差點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