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不遠處的蘇祈,火光照亮了他的四周,她看得有些入神,他是什么人?從這個角度看去,他就像是火焰里助燃的燈芯一般,帶著一絲微弱的蒼涼。柳傾城見無心走了過去,看到無心,不經又要想有一個這么優秀的護衛,有本事炸掉經營龐大的斗獸場,逃出來之后絲毫不害怕有人追上,四架馬車招搖的走著官道,難不成也是朝廷的人?柳傾城帶著疑惑走了上去,說實話,她對他的身份起了興趣。她站在蘇祈邊上,見蘇祈看也不看自己,只好坐在與他相對的地方,逼著他承認自己的存在。
無心見柳傾城刻意坐在那兒,一副意有所圖的模樣,開口道:“姑娘,既然你的傷勢……”
“咕嚕……”柳傾城那不爭氣的肚子發出一陣怪叫打斷了無心的逐客令。
無心面目陰暗,后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無奈的垂著頭,指著柳傾城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邊上的蘇祈說道:“給她點吃的。”
無心聽到蘇祈的話語,臉上顯露出一絲異樣,而后瞪了柳傾城一眼,他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作為一個女子盯著他家公子看了半晌,之后又是在公子面前失儀,這是碰上什么怪物了?他極為勉強的將干糧袋拿了出來,柳傾城見他愛給不給的樣子就沖著他咧嘴笑了笑,無心只好將手中的干糧遞了上去,柳傾城見了立即一把奪過,開了布包,也不分一塊兒兩塊兒的,捧到嘴邊就狼吞虎咽了起來,絲毫不顧及眼前之人。
“你這人懂不懂基本的待人之禮啊?”無心見她沒道謝還把整袋干糧都奪了去,一臉嫌棄的責罵著,他就沒見過這般無禮的女子。
柳傾城聽著他的責罵,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口里的干糧,話語含糊的應道:“你要是嘗過什么叫餓肚子,你也和我一樣。”隨著她張口閉口的,口里不少碎末噴了出來。無心很是無奈,可蘇祈都沒發話,他哪里還能多說什么?不在看她,眼不見為凈的退開了一些。
柳傾城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想來都是些貴人,見不得自己的粗魯。她不在乎的繼續啃咬著手里頭的干糧,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吃的臉上、衣服上、地上到處都是干糧的碎沫。
“咳咳……咳……”一些許干糧還未吞咽下去便被她大力的咳了出來。吃的太急,嗆的她面色漲紅,多吸一口氣便忍不住一陣輕咳。
柳傾城看著被自己咳出的干糧,上邊帶著一絲絲血跡,傷勢未愈,她仿若未見,并不在乎。一手支在地上,咳久了連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
“喝口水吧。”
柳傾城聽見了蘇祈的聲音,立即抬手接過蘇祈遞上來的水囊,咬開木塞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聽著她水流下肚的聲音,喝的很急。須臾,她一把抹掉嘴邊的水漬,極為舒坦的躺在地上,拍了拍圓鼓鼓的一肚子水,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無心似乎已經看不下去了,向著邊上走去,他甚至不明白蘇祈為何還要給她水喝。
柳傾城見無心走了,猛的翻起身子,坐了起來。她將手里頭的水囊遞給了蘇祈有意還他,可蘇祈并未伸手,道:“給你便是。”
柳傾城見他不要了,也就直接收下了,估計也和無心一樣,嫌棄自己。
“總而言之,多謝貴人昨夜相救之恩。”柳傾城對著蘇祈抱拳一禮,倒沒了先前對張家、對無心道謝時候的誠懇。
蘇祈聽聞“昨夜”二字嘴角一揚,“華鳩說的不假,柳傾城的確聰慧。”
柳傾城見他笑了,愣了一下,他和華鳩是一伙兒的?“柳傾城”三個字,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若是他想要朝廷的賞錢,在三水鎮之時他便可以將自己送官查辦了。況且,當日在斗獸場,如不是蘇祈利用自己攪的場子一片混亂,他也不可能順利的逃出,炸毀斗獸場。那日,雖說沒有蘇祈,自己早就死了,可蘇祈沒有自己,只怕也不能那么順利的進行他的計劃。
“之后你要去哪兒?”蘇祈低聲問道,那聲音就像是春日里的和風一般細軟,卻也不失男子的磁性。
柳傾城并未看他,蹲坐在那里隨手撿著邊上的干柴攪弄著那堆烈火,在火焰里她看到了過往的種種,去哪兒?她怎知?如今自己勢單力薄,想要報仇那是癡人說夢;回家?家在哪兒,她的家早就在一場烈火中燒毀了;了結自己的生命?她若甘心早就已經不再這個世上了。無依無靠,連個能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哪里還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蘇祈見柳傾城不說話,也見怪不怪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拒絕回答問題。二人相對而坐,不說話,蘇祈則默默取暖。
柳傾城手中的干柴被一點一點的燒盡,成了紅亮的火炭掉落在那堆烈火中繼續燃燒,等待著化作灰燼,變作土壤的一部分。
“蘇祈,我知道你是誰了。”柳傾城拿起一根新的干柴攪弄火堆,喃喃低語。
蘇祈聞言先是一愣,取暖的雙手離火太近立即縮了回來,他抬眼看向柳傾城嘴角微揚,“你猜對了嗎?”
“你是殊榮王之后。”柳傾城極為認定的注視著他,“你祖爺蘇譽與當今天元皇先祖顧文武一同打下了這片大好山河,可惜你祖爺心善,最后一刻居然替顧文武擋下了毒箭,不辛身亡,若不然這江山就是你蘇家的。”
柳傾城時不時的看蘇祈一眼,見他面色有些沉重,自己說的自然是對的。她見蘇祈沒有打算插話,繼續說道:“之后顧文武為感戴你祖爺的恩情,特設殊榮王位,追封蘇譽為殊榮王。至此之后蘇家也是世世代代沐浴天恩,朝廷俸祿高于功臣相府。天元四大王族世家,殊榮王府、鄧賢王府、明德王府、譚忠王府,其中殊榮王府位居前者。”
蘇祈揉搓著蔥白的手,面色更加蒼白了幾分。他慢慢抬眼看向那柳傾城,低聲道:“繼續說。”
柳傾城杏眸微瞇,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唇,因為他的一個眼神,那一瞬間,她居然質疑自己有沒有說對。須臾,繼續道:“十四年前,與天元接壤的羅蘭國聯合天元周邊其他小國乘虛攻打天元南面的朱雀關,搶奪地旁。當時朱雀關內幾大州縣鬧饑荒,民眾內亂,搶奪軍糧,導致了軍心渙散,不戰而敗。為了平定內憂外患,殊榮王奉命出征,可數月兵敗,在戰場之上被敵軍所俘。據說,殊榮王進入敵營之后便以身殉國,留下一妻一子,殊榮王小世子年僅四歲。”
說到這里柳傾城的目光仔細的打量了蘇祈一番,她應該早就想到才是。在斗獸場的牢獄之內,他便告訴過自己他五歲便被寄養在別人家里,十三年來過得艱辛,這里的別人家不就是南疆嗎?
“你就知道這些?”蘇祈似乎沒有問到自己想知道的。
柳傾城見他從容淡定的聽著,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故事一般。繼續說道:“又過一年,天元損失慘重,左丞相魏荻建議拉攏羅蘭國后方的南疆相助,前后夾擊,定破羅蘭。皇帝采納了魏荻的建議,明德王爺衛孝荊同云家少尉云辛冒死出城,與南疆王商議,最終南疆王答應了,要求打敗羅蘭之后將羅蘭的土地與降將平分割讓,天元為得南疆信任更是從王族之中挑選世子,入駐南疆。而那時,那個失去了父親的功臣之后無人庇護,被選定成了質子,送往南疆,年僅五歲。之后正如他們所想,兩軍夾擊,羅蘭必敗,平定羅蘭之后兩國平分了羅蘭,從此便是天元與南疆接壤。”
蘇祈聽著柳傾城所說,臉色與方才無異。只是那放在火邊的手沒有動過,掌上有一小部分被煙熏黑。
柳傾城見他沉默不語,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明德王爺因與南疆結好受到了重用,云辛也被封撫遠將軍,可真正的功臣卻淡出了朝野。說實在她挺為蘇家感到惋惜的,當年死的若是姓顧的,這個江山就是蘇家的。殊榮王爺為國而死,換來的卻是遺孤無人庇護,遠走南疆。
“我……殊榮王府可還好?”
良久,柳傾城才聽到蘇祈的聲音,可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沉思了一會兒,“皇上旨意,殊榮王府一切不變,住的皆是你們蘇家的旁親。”
柳傾城見蘇祈的面色有些難看,低頭不語。想來即使他回到了天元繼承了王位,也會受到另外三大王府在朝廷上的壓制。畢竟十三年過去了,孩童都長成了少年,更何況是變幻莫測的恩寵和朝廷上的風波呢?
一陣大風刮過原野,周邊傳來一陣的窸窣聲。柳傾城面色一變,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熟悉的野獸氣息。她立即站起了身子,向著草叢方向看去。只見就在不遠處那高茂的草叢里,無數只如星星一般的眼睛正在盯著這里看。
“該死!”柳傾城咒罵了一聲,在這原野之上碰虎碰熊都比碰到狼群強!如今居然撞上了那最棘手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