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準備妥當之后便坐在驛站的正堂等候,邊上的人每每路過都要看上一眼。云善瑤轉頭一看,幾個姑娘家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往這兒瞄,蘇祈坐在椅子上,神態若有所思,柳傾城則站在他的身邊,侍衛扮的可以說是有模有樣的。
須臾,天空中下起了綿綿細雨,原本有些炎熱的天氣也涼爽了許多。她回頭看向蘇祈,他面容正定,行事步步為營,他是殊榮王之后,更是天元的功臣遺孤,入宮面圣,何必拘此等候?無非就是擔心十三年的時間,殊榮王府大不如前,早已遠離了朝野所以才這般小心謹慎。
不遠處,一個侍衛從雨中跑了進來,他跪在蘇祈面前,“啟稟世子,皇上派出了車駕接您入宮。”
蘇祈聞言看了一眼柳傾城,起身向外走去。
柳傾城為蘇祈撐著傘,二人一同走出驛站,還未走到門口,便能聽見外邊的一陣喧嘩。
驛站之外,人山人海,眾人緊盯著全場上的焦點看,人人都聽說在南疆做了十三年質子的殊榮王府世子歸國了。一群禁衛一字排開兩列,開辟出了一條車駕專行的路,直達皇宮大門。
柳傾城跟在蘇祈身邊,見了那明黃色的馬車和拉車的白馬,琳瑯滿目極具奢華的裝飾物,壓低了聲音說道:“蘇祈,看來你是多慮了。”
蘇祈聞言不語,即使排場如此盛大,他也沒有一絲動容。
柳傾城將蘇祈送上了馬車,邊上的禁軍為柳傾城拉來了一匹駿馬,她翻身而上,騎上了駿馬后,車隊開始前行。
一路過來,許多百姓站在兩側圍觀,各個有說有笑的,還有些似乎還看不夠,冒雨一路跟著車隊走。柳傾城轉眼看了看四下,聽到了不少議論聲,都說當年殊榮王怎么個好,殊榮王府為國奉獻了多少。
她看著蘇祈所乘的馬車,難怪他有所擔憂,樹大招風,他還未回到殊榮王府便有了這些流言。
眼見就要抵達前邊的高墻大門,柳傾城微微低下頭去,一雙眸子里包含著辛酸。
“殊榮王府的世子回來了?那魏丞相之女不就是他的世子妃?”
柳傾城聞聲一愣,立即抬起頭,目光掃視四周,可茫茫人海的,也就沒了后續的人聲。難道蘇祈是有婚姻之人?魏丞相?魏荻?從前怎么沒聽過有這么一樁事兒?若是真的,對剛剛歸國的蘇祈來說倒是件好事。
馬車步入了宮門,路過那五石橋,過了幾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柳傾城的雙手緊握著那韁繩,她目視前方,這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痛惡至極的地方……她回來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車隊緩緩停下。柳傾城看著不遠處,只見在高處的議政殿前,明黃的華蓋下站著一個身著龍袍的男人,體態略顯豐臃。其次便是幾位華服公子、后宮嬪妃和身著深藍色官服,頭戴冠帽的文武百官。
車隊緩行停下,柳傾城下了馬,接過禁軍遞上來的傘,趕忙走到馬車前照顧蘇祈下車。
蘇祈走下了馬車,他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這才不急不緩的向著石階的方向走去。
柳傾城跟在他的身側,一路向上,皇宮四周明處暗處都聚集了不少人,各個都盯著蘇祈看。柳傾城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皇上身旁的幾位華服公子,微微蹙眉,居然沒有顧卿安。
蘇祈看著議政殿前之人,多少張熟悉的面孔已經變了樣。腦海里浮現出兒時的場景,在場之人中有不少都將自己抱在懷里逗玩過,也算是叔伯之類的人物。
殿前,蘇祈停下了腳步,正視著眾人,只見他們的神情復雜的變幻著,看不出究竟是何心態。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話音一落,二人便準備行跪拜之禮。
蘇祈忙著跪下的身子突然被人扶住了。他一怔,看向扶著自己雙臂的手,上邊滿是深深淺淺的皺痕。
“祈兒……”
耳邊傳來一聲輕喚,蘇祈慢慢的抬起頭,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皇帝就站在他的跟前,兩縷黑白交織的胡子,臉上已經有不少的皺紋。
跪在地上的柳傾城面色僵硬,她曾叫過他父皇,都說人有三千煩惱絲,那帝王又有多少呢?一年多的時間,他居然老的如此迅速,已經白了半個頭了,算起來,今年他應該正好五十了。
“皇上紆尊出殿相迎,蘇祈惶恐,受之有愧。”話落,蘇祈便雙膝跪落在地。
老皇帝見了搖了搖頭,神情里帶著一絲感動,他熱淚盈眶的伸手將蘇祈扶了起來,“祈兒,你是殊榮王之后,殊榮王歷朝歷代下來,不必行三跪九叩之禮,今后這些繁瑣的禮節便免了吧。”說著老皇帝感嘆了一聲,上上下下的將蘇祈看了一遍,“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真像……一表人才。”
“恭迎祈世子歸國。”邊上的文武百官齊齊高聲喊道。
柳傾城看著邊上的眾人,他們的目光都落在蘇祈的身上,老皇帝的邊上還有不少的頭戴金飾身著華服的后宮嬪妃,站在中間那最奪人眼球的自然是那金鑾鳳蹋的皇后。
“今日朕高興……朕高興啊!”皇帝熱淚盈眶的拉著蘇祈的手,對著邊上的太監福安說道:“福安,傳朕的旨意,世子歸國,舉國同慶,大赦天下,與立太子之時的大赦一致。”
“是。”福安手里頭拿著拂塵走到前邊宣旨去了。
“今夜宮中設宴,皇后你來安排。”皇帝轉頭看向邊上的皇后說道。
皇后微微一笑,舉止優雅微微一禮,“臣妾遵命。”
“今夜一眾文武共同赴宴,朕要為祈世子接風洗塵!”皇帝高聲說道,臉上的笑容久久不能平復。
“臣等遵旨!”眾人說道。
柳傾城皺著眉頭,皇帝此禮相待,蘇祈究竟還有何顧慮?
“走,祈兒,朕還記得你四歲之時和白馬寺悟心師父下棋,悟心師父居然輸給了你,這幾年下來朕到白馬寺都要和他來上一局,有贏有輸,這下你回來了,有人陪朕下棋嘍。”老皇帝一邊牽著蘇祈走,一邊念叨著。
柳傾城趕忙跟了上去,走在福安之后。
福安回頭看了一眼柳傾城,帶著一絲恭敬的微微鞠身,柳傾城亦是以禮還禮。
老皇帝和蘇祈一路閑聊,二人一路走一路笑的直到了御書房,福安亦是進入了御書房中,唯獨柳傾城在外等候。
柳傾城走在邊上,時不時便能聽見老皇帝的笑聲。一個時辰過去,她不耐煩的白了屋內一眼,這蘇祈果真是個妖精,居然能把老皇帝哄的笑聲連連。
柳傾城郁悶的蹲在那里,繼續呆在這兒會被悶死的。她站起了身子,舒活了一下筋骨之后便繞過御書房向著前邊的御花園走去。
她向著僻靜的小路走去,這個皇宮她極為熟悉,知道哪條路平時沒人。走著自己曾經走過的地方,她認真欣賞著這里的一草一木,綿綿細雨,那些花花草草上都沾滿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她淺淺一笑,蹲在那些花草前輕嗅著久違的芳香。
“還真是物是人非。”柳傾城感慨的輕嘆了一聲。曾經,她是顧卿安屬下,專門對付在暗處的敵人,每當她累了,顧卿安便會帶她來這里舒緩情緒,每一次她都把這樣簡簡單單的相處,當做是他給自己的一種獎勵。可現在想起來,自己還真是蠢的可憐,估計那個男人做夢都會被自己的蠢給笑醒吧,對于他來說,那根本不算什么。
耳邊傳來細碎的人聲,柳傾城微愣,立即站起身子走到前邊的一座甲山后邊。
她透過甲山上的窟窿眼往外看去,只見是一男一女正好從前邊走了過來。男子打著白傘,面容被白傘掩去了一半,而那女子就比較嬌小,身姿婀娜,穿著粉嫩的長流裙,面容秀麗,一顰一笑都十分動人,她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惹人憐愛。而此人,正是魏荻魏丞相之女魏箐箐。
她努力的看清不遠處的來人,正在想誰這么大膽,居然敢和相府小姐來這兒私會。須臾,柳傾城面色一僵,放在甲山上的手緊扣著石塊,手指硬生生的在上邊印扣出了幾個凹點。
顧卿安一身水墨長衣,頭冠銀冠,面容秀氣,他站在那女子身旁為她撐傘,談笑風生。
柳傾城微微閉上眼睛,腦袋靠在甲山上。她身子輕輕顫抖著,兩行清淚克制不住的流了下來,都說輸人不輸志,她卻是輸的徹底。原來,她還是那么在意這個男人,還是看不慣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在心里暗暗罵著自己的不爭氣。
咬著嘴唇,一股血腥味兒在口中蔓延開來,她看著二人慢慢走遠,默默提醒自己這一年多的苦拜誰所賜,滅族之災又是因何而來……
柳傾城并沒有繼續向前走去,而是原路返回,她錯了,就在她對他還抱著一絲絲的幻想的時候,他卻在取悅另一個女人。
這條路不走也罷,忘記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