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一旦愛過了，就沒有辦法再愛別人。

——————

“阿姨，蘋果快沒了，我跟阿偉開車過去權叔家把存貨的那幾箱拉過來。”卓晴說完便跨上摩托。

“好，路上多注意點。”看著他們，張芳臉上顯露出一絲欣慰笑容。昨天在幾個男孩子當中，屬他們做事最勤快最不怕苦。今天那幾個男孩子沒過來，他們依然堅持?，F在的年輕人，難得有這樣子的了。

“蕭雅，麻煩過來幫我們扶一下車子?！彼俣群芸欤坏轿宸昼娝麄兙瓦^來了。

“四箱，一人兩箱。”把摩托停穩，卓晴跟黃偉一人一邊同時卸貨。

“來，放這邊?！彬v出空位，張芳和姑姑接手擺好。

“那邊還很多嗎？”蕭雅問。

“六箱，等下我們試試能不能一次搞定，如果不行的話，再多跑一趟?！敝灰?，第一個回答她的，總會是他。

“你們那樣好拉嗎？要不要我幫忙？”他們再好心，畢竟是自己家的事。被人幫多了，有愧疚感。

“不用，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里收錢就好。如果讓你干粗活兒，那我們就不是男人了。不過卓晴，你是不是應該多搬一點?。渴Ｏ碌牧?，你四我二?！泵掳?，黃偉笑得陰謀陰謀的。

“要我全部搬完都沒問題，不過，為什么？”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啥藥，卓晴報之一笑。

“咳咳，這個還用說嗎？想當人家男朋友的就要多表現點，不然到時候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是蕭雅男朋友，那就不好了?！?/p>

“黃偉！你亂說什么呢！”盡管蕭雅極力屏蔽“男朋友”那三個字，但媽媽還是聽到了。

“阿姨不好意思，阿偉這人天生就愛開玩笑。他說的話，十句你信兩句就好。”他沒數，上面，正好兩句……

“呵呵，是啊是啊。干活兒嘛，要多開開玩笑氣氛才好。越開玩笑人越有勁，干得越多?！狈磻毁嚕蠹抑g的默契，還是從當年上課傳紙條，考試作弊帶小抄給培養出來的。

“蕭雅爸爸也很愛開玩笑，他總是能把身邊的人逗得很開心?！笨戳艘谎坌乃伎b密、處處維護、默默幫襯、關心女兒的卓晴，張芳不禁想起丈夫。

“是嗎？那有機會真要見識一下。欸，對了蕭雅，你爸現在是在哪工作？還是自己在外面做生意？再過兩天就除夕了，他不回來嗎？”講到這里，黃偉突然想起跟她同學這么多年，從來沒有看過她爸爸去學校接她，就算遇上打雷閃電的暴雨天，她也是跟汪青自己騎著單車冒雨回家的。

她們回家的路，騎單車差不多要四十分鐘。汪青是因為爸爸在外地工作，哥哥姐姐異鄉求學，媽媽不會開摩托。她是因為媽媽要拿鐵閘去堵魚塘的壩口，而爸爸，沒有……

等著她回答，黃偉沒有注意，張芳的沉默，她的憂傷。

“呵呵，我爸爸……?！蔽⑽⒌匾ё∽齑?，蕭雅望向媽媽。

“你同學對你很真誠，你對他們也應該一樣?！闭f吧，爸爸會理解的。媽媽柔弱的外表之下，總是有著一顆無比堅強的心，這顆心，教會她不逃避，勇敢面對。

“我爸爸在我13歲的時候發生意外車禍，過世了。初中開學那天，是我爸爸的忌日……?！焙軞埲蹋斔泻⒆佣奸_開心心背著書包由爸爸媽媽陪著一起去報名、分班、領課本的時候，她爸爸卻永遠地離她而去了……

那一天，天墨藍，媽媽在醫院守著爸爸最后一面，她揉著哭紅的雙眼踏進校園門口……

那種悲傷失落孤單灰暗的心情，她一輩子也不會忘，爸爸讓她好好念書，好好照顧媽媽，她也一輩子都不會忘……

“對不起，我不知道……阿姨、蕭雅對不起……?！毕胨籂€自己的舌頭，用針線縫住嘴巴！黃偉低著頭，像自判死刑的囚犯。

“沒什么的，都過去那多年了，我和小雅已經習慣了?！蓖低的ǖ粞劢堑臏I，張芳又笑起來。

“是啊，習慣了。而且只要我們心里有爸爸，我爸爸就是一直活著的?！睋涞綃寢屔砩蠐е鴭寢尩募绨蜃笥覔u擺，蕭雅亦是笑笑地說，叫人看不出任何帶痛成長的痕跡。

“你們都很樂觀，我應該向你們學習。”同樣地揚起嘴角，黃偉用致禮代替歉意。離他一尺外，卓晴安靜得仿若不復存在。他在看她，他在感同身受的難過什么，他在想什么……

“阿姨，我可以問兩個關于蕭雅爸爸的問題嗎？我知道這樣也許很冒昧很沒禮貌，您可以選擇回答或者不回答?！庇c理智并存，他不是突發奇想。

“卓晴，你要問什么？如果你問的問題會讓阿姨和蕭雅想起傷心的事，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問比較好?！焙竺婺蔷?，黃偉的分貝剛好夠他一個人聽見。

“沒關系，你問吧?！卑咽捬诺氖治赵谑中?，張芳很豁達地說。

關于爸爸？他，會問什么呢？歪過腦袋，她等待。

“阿姨當初，為什么會嫁給蕭雅爸爸？”

“因為彼此喜歡。在我們那個年代，婚姻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時家里也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干部子弟，可是我那時候年輕，性子又有點倔，自己感覺不喜歡的，愣是不肯嫁。換做是現在，知道錢多重要，可以干多少事兒，可能就不會拒絕得那么干脆，會仔細考慮一下了。不過命的東西，說不準，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到了手里也還是會走?！毕葸M回憶，張芳拉了一段，才又回到中心。

“我和小雅爸爸認識是在區里分配工作后，那時我們剛好被分到一個地方，天天見面，天天一起吃飯，一起放工。他爸爸是個很幽默的人，很討女孩子喜歡。當時有好幾個跟我住在一個宿舍的女孩子都給他寫過情書，不過他都是胡扯亂笑一下就推掉人家了。每天大家聚在樹頭底下吃飯的時候，他老挨著我旁邊，趁我不注意就把碗里的雞蛋塞給我，日子久了，我們聊得多了，也就在一起了?！毙腋５幕貞?，在說起時，她仿佛還活在與他相識的21歲。

“蕭雅爸爸過世那么多年，阿姨都沒想過另嫁他人嗎？”這是那天他問的第二個問題。

十年寂寞，十年孤苦，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撐著一個家，無依無靠，沒有人可以訴愛訴苦，沒有人可以在她累的時候借個懷抱，借個肩膀，甚至在她生病的時候送她去醫院……這樣的日子，她是怎么過的？比起那些老公尚還健在就到處勾三搭四，背地里跟人哭窮怨苦，心里巴不得老公出去賺錢累死在外頭的女人，她又是怎么過的？

“有些人你一旦愛過了，就沒有辦法再愛別人。”她媽媽說的這句話，他終生難忘。

“雖然跟小雅爸爸結婚的時候我們什么都沒有，甚至連買房子的錢都是跟親戚一點一點借來的。但是我們有自己的窩，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孩子，我們，很滿足?！比欢咸炜偸窍矚g在人過得滿足的時候，掠奪走她的幸福。

“……小雅爸爸走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適應那種想哭卻又要咬著牙齒活下去的日子，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要嫁誰。我有小雅就夠了，小雅很聽話懂事，很孝順。”張芳說完，和蕭雅靠得更緊。生命的意義，舍她其誰。

“謝謝阿姨愿意告訴我這些，我想叔叔的想法，一定和你一樣?！比裟惆埠?，便是晴天。他相信她爸爸對她媽媽的守護，無處不在。愛，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