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是娘狠心，也不是娘絕情，只是娘一點辦法也沒有，娘不能讓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得到滿足，娘只是希望你能過的更好一些，娘是沒有惡意的。”
“娘。”韓子陽說：“不要再對我隱瞞了，我想在我心里，我的身世自己已經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今天回到這里，是為了看望父母，也是為了證實這件事情。”
“該來的遲早都會來的。”
老韓揮舞著手里的菜刀，很熟練的把雞子剁成了大小均勻的塊兒。
怪不得村子里凡是有紅白喜事兒的都請爹過去做飯，韓子陽竟然忽略了爹的這門手藝。
“你的確不是我們的孩子。”韓子陽的娘有氣無力的說。連她自己也不愿意去面對，韓子陽在她的心目中已經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三個孩子都重。
韓子陽睜大了眼睛，心痛的看著娘的淚水滑落下來，掉在圍裙上。
金美珠此刻正在放糧食的屋子，窗戶上沒有玻璃只是被塑料膜應付著，她能聽得很清他們之間的談話，她聽到這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終于明白他這段時間反常的舉止。凝住了呼吸，要把真相聽完。
“你是城里的孩子，你的親身父母也就是你的姑姑姑父。當年，他們生下你之后，因為工作關系，就被送到這里，而那時你才兩個月。”
老韓放下手里的菜刀，靠在案板上，繼續說：“不過，當初你的親生父母答應把你送給我們的，那時我們以為自己不會生育，也就收下了，可是等到后來，我們接連生了三個孩子。直到你初中畢業那年，他們又想把你要回去。”
“這又是為了什么？”韓子陽問。
“你父母生下你的妹妹之后，再也不會懷孕，所以為了想要個男孩……”
“是真的嗎？”
韓子陽的娘不說一句話，此刻她真的害怕失去這個懂事的兒子。
老韓又說：“你小時候體弱多病，你這個娘為了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把你養大。生活就是再艱難，好吃的，好穿的盡量先滿足你。”
韓子陽想說什么，手機響了，是姑姑的電話，他接著電話很快就把手機拿給父親。
現在他和姑姑沒有什么話題，父親是姑姑是親姊妹，他們之間的話題要比自己多一些，同時也為了不讓自己處于太尷尬的局面。
父親說著說著竟然對著電話吵了起來：“以為有錢就了不起了，感情是無法用金錢換取的，你們既然要回了孩子，怎么不好好對他，現在才打過來電話……旅游，哪里都不能去，在家不溝通，出去就能溝通得了嗎？”
老韓氣呼呼的掛了電話，韓子陽覺得自己心里突然有一種快感，說不出是什么原因。
他愣怔的說：“我能重新做選擇嗎？”
“當然，這是你的權利，任何人是干涉不了的。”老韓有些沖動的說：“你想留在哪里就在哪里，別去管別人議論，這里的大門永遠都是為你敞開的。”
“謝謝。”韓子陽說著跪在地上磕起頭來。“神三鬼四，我不想多說什么，只想給你們二老磕一個頭，我是一心一意的來報答你們的，以后我會接你們去城里的。”
韓子陽的母親太愛這個孩子了，哭的一塌糊涂。
金美珠的心情也很激動，她假裝什么也不知道走進灶火。
“孩子，肚子餓嗎？”韓子陽的母親擦和眼淚問道。
“現在就用我的手機給兩個妹妹打電話，讓他們回來和我們一塊兒團圓，讓她們繼續讀書，這些我們還是能夠做得到的。”
“閨女，你是個好人，子陽能認識你是他的福氣，老姨今天心里高興，直想著哭了。”
“哎呀，這里的路也太壞了，不是村村都通油路的嘛！”王學亮拉著子東的手發著牢騷回來了，原來車被陷在村西的河溝里了。
“有沒有人幫忙推車？”金美珠問道。
老韓接過金美珠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一口氣訴說了家里急需幫忙的事情。
電話剛掛斷，村子里的廣播就開始播放：“村民朋友請注意了，村頭老韓家兒媳婦的汽車陷進溝里，我們大家要發揚集體榮譽感，齊心協力把車給抬出來……”
廣播一連播了三遍。
子陽問道：“這是誰的聲音？”
“村長的，誰家有個事都用這個廣播，可方便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看見一個人影走過來幫忙。這讓老韓很沒面子，以往別人家里有需要幫忙的，就是不喊自己也會主動上前的，輪到自己有困難了，卻都變得不仁不義。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為人在村子里還是數得著的。
韓子陽的母親長吁短嘆著：“如今這世道真的變了。”
王學亮懊喪的說：“找人幫忙推個車跟世道有什么聯系的。”
老韓沉不住氣了：“其實想想也很正常，為什么呢？你們開這么高級的轎車幾乎繞村子一圈肯定惹眼了，誰還沒有個忌妒心理。別把農民想的恁單純，其實心眼多著哩！你如果比別人過的好了，他就記恨你，背地里罵的你一文不值，說你的錢如何如何走歪門邪道弄來的，讓你有錢花著也不順暢，而別人要是比我們過的富裕滋潤，小尾巴保準能翹上天。這個時代，只許自己比別人強，不能別人超越了自己。也正應了那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居深山有遠親。現在這又是什么，這叫做只許過窮日子，不能過富日子。”
韓子陽跟著說：“人心隔肚皮，老俗話都沒白說呀！”
“韓叔叔，你給村長打電話就說愿意給推車的人50塊錢，只需10個人，看看還有沒有人來，我就不信這個邪。”金美珠試圖在這里做一個試驗。
“腦子有問題，還有跟鈔票過不去的，真是的！”王學亮埋怨著：“早知道就不出去了，兜什么風呀！”
金美珠發狠的瞪了王學亮一眼。
金美珠的確不是為了在此炫耀她怎么怎么有錢，她只不過是為了證明感情與金錢在人們的心目中，到底那個占據的位置更大一些。這個試驗的結果是，金錢戰勝了感情，并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廣播了一再聲明只需要10個人就夠了，可是村子里卻出動了一大半勞動力，男人，女人，連孩子都過來濫竽充數，把老韓挺大的院子擠的無立錐之地。
老韓一家人坐在隊伍前邊不發表意見。
金美珠故意從屋子里拿出書包，當眾取出一摞紅紅的鈔票。
值得聲明的是，這不是道具，更不是冥鈔，而是金美珠父母獎勵給她的旅游費，整整三萬塊錢。
“你們這么多人都來了，可是我該給哪10個人好呢？”
“給我，誰先到就給誰！”
“誰離老韓家近給誰，應當給我，我在他的前院。”
“不行，不公平，得抓鬮，誰幸運就給誰。”有人提議。
老韓坐著也不舒服，心里失落落的，哪有這樣的鄰居，相處幾十年了，為了錢突然間變得那么遙遠，真是時世難以預料啊！
“韓叔叔，看來我們今天遇到麻煩了，這錢還真不好分割。”眼光拋向王學亮：“王哥，麻煩你查一下到來的人數。”
人群中，有電話的又在給家里聯系，讓更多的家人參與到這個分錢運動中。
“未免太貪心了吧！”子陽怔怔的說道。
“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八，一百三十六……”
人員越來越多，越查越不清。
子陽拉著金美珠到里屋：“美珠，你在屋子里躲一下，萬一發生不測，我可不好向你父母交代的。這錢今天誰也不給，憑什么白給他們……”
“子陽，你剛才沒有聽廣播嗎，說的是老韓家的兒媳婦的車，我心里高興，就每人來一份吧！權當奉獻愛心了。”
“這樣的人，給的有點不值。”
“沒有什么不值得的，反正都是一個村子里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就是你不在這個村子里，可是還有韓叔叔和老姨的嗎？”
韓子陽忍耐不住問道：“剛才大喇叭里說你是我們家的兒媳婦，你不會生氣吧？”
金美珠臉色緋紅，跟抹了胭脂似的，只是低頭傻笑。不是有人在向屋子里張望，她真想過去給他一個香吻。她的小嘴一撅：“在你家你可得服從我呀！”
韓子陽一個標準的立正：“是的，金小姐。”
外邊，老韓正站在石磙上和院子里鄉親門說話，即像訓話，又像是在談判。
“平日里，你們那家有事情，我沒有去，或者離村東頭有些遠，有些可能不知道，所以知道的一定去了，而且是沖在前邊的。我老韓雖然有一個在市電業局當局長親戚，可是我指望他了嗎？沒有，至今我照樣在這里當農民，日頭出來上地干活，日頭落了上床睡覺，誰家有事照樣幫忙。可是今天，我不想說的太多。第一回廣播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來，是不是看著我們家兒子找了個有錢的對象眼紅了，有什么眼紅的，該是誰的，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
臺下鴉雀無聲，好像在聽村長的訓話一樣。雖然有些人不愿意聽，但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韓子陽對金美珠說：“看來，我爹真的生氣了，他生氣的樣子蠻嚇人的。”
“真是的，像個村長。”金美珠跟著說了一句。
“今天，我丑話說到前頭，你們不愿意幫忙可以，以后也不別指望我為你們白白干活，免費的午餐到此結束了。”
看見爹快講完了，韓子陽望了金美珠一眼。
金美珠說：“既然說我是你家媳婦，那么我也得去講兩句，威風威風。”
她把書包撂在子陽懷里，拿著一沓票子躍上石磙。
“鄉親們，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村子了熱情，有這么多人來為我推車，還有什么不高興的。剛才我爹說了，都是一個村子的，何必去計較哩！你們惹我爹生氣了，本來我不想兌現我的諾言的，可是你們來到這個村子里為我捧場，所以每個人都有份，不管老人和孩子。發了錢，你們要愿意就推車，不愿意就各自回家。反正這條路我要告訴我的爸爸讓他來修的，好了，大會結束了。”
村長帶頭鼓起掌來。
鄉親們也跟著歡呼起來。雖然他們表示不要錢了，可金美珠還是固執的發到每個人的手里。
連村長都發了一份。
村長拉著老韓走到一邊：“你這個兒媳婦，架勢夠大的，甭說還真有錢，她爹是干什么的，將來真要是修了我們村的路，一定要重謝才是。”
提到這個有錢媳婦，老韓一下子樂了，炫耀著：“之前收到的匯款就是她給寄來的，還瞞著我們子陽呢！”
“剛才她說的都是真的嗎？”村長再一次打聽著關于她的消息。
“是真的，年輕人現在辦事比我們可果斷多了，你要不信，你自己就去問好了。”
“現在，我帶領大家推車去。”村長激動的說：“我當村長這么多年了，還沒有碰到過這么好的事情。”
人們都忙著推車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韓子陽的母親問：“子陽，怎么從沒有聽你說過你在城里找對象的事情。”
“娘，我不是解釋了，她不是我對象，只是個好朋友。”
“對象和好朋友不是一樣！還有什么區別？”
“當然了。美珠家里太有錢了，我們根本配不上人家，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夢。”
“可是，看起她對你是真心的。”
“娘，我們才下學，年齡還小，考慮問題還不全面，時間一長，就會發生轉變的。”
“你畢業了，工作的事安排好了嗎？”
“還沒有，我現在已經有地方工作了，在一個酒吧里當經理，管著幾十個人呢！”韓子陽頗為自豪的說。
“酒吧是做什么的？”
“趕明兒個，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