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盛遲嗬地起身，座下的竹椅倒地，很重地將手里的茶盞放在了石桌上，茶水飛揚，漸濕了桌面。面色一改適才對莫顏和竹墨的平靜溫和，變得凝重了起來。“前面帶路！”莫盛遲吩咐著管家。

“老爺請。”管家俯身作揖后，就急匆匆地在前面引路。

因管家稟告信姨娘又說‘胡話’之事，莫盛遲竟然大驚失色至此，連同莫家人一樣的驚慌失措，莫顏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信姨娘的胡話真有那么可怕么？呵呵，這兩月以來，自從竹墨告訴她信姨娘的胡話致使她病倒后，莫顏就一直對信姨娘感興趣，正想找個機會去會會那信姨娘，此時機會就擺在眼前，莫顏自然是不會望過。

看著莫盛遲轉眼之間已經出了翠宛閣，莫顏笑在心里，說道：“二哥，爹爹也只在信姨娘每次發病的時候，才去她的信林院吧？”

竹墨的唇角噙了一絲銀線，應道：“是的。”

莫顏心里嗤笑，莫盛遲有七個老婆，一個老婆神經質，另一老婆沒有生養子嗣，還有一老婆因為女兒拖累之事不討他的好，剩下的也不過四個老婆了。而原配夫人母親又是華貴妃的妹妹，難怪，他一月會有二十天宿在母親的房里。

“二哥。”莫顏牽住竹墨的衣袖，笑道：“我們也去信林院看看熱鬧吧。”

竹墨顯然是喜靜之人，莫顏的提議，他卻只是笑笑，并不推脫，“好。”溫雅的話，自他的口里輕輕吐出。

哎呀，這竹墨真是可愛到家了！

哪里還有個大小姐的樣子？莫顏拉了竹墨跑出了翠宛閣后，就一路繞著園林，往信姨娘住的院子跑去。莫家是相府，非尋常的鐘鳴鼎食之家可比，家境富實、奢華的程度遠遠超越了普通的官宦臣子的家宅。

大院里有小院，小院里又隔著洞庭，水榭樓臺自成鳥語花香，仆役重重小樓疊疊。

“哎喲，這信姨娘不會又說出什么胡話來吧，真的是怕了她，老爺還進院子里看她去了，怎么不把她休回家。”伴在當家主母華氏的身后，桂姨娘奚落道。

月姨娘甩了甩手里的絲帕，說道：“我看啊，她就是一只媚狐貍，每次都借著犯病的名義，惹得老爺去她那兒。看看平時，我們老爺可都是住在大夫人那兒的。”

“可不是。”又有姨娘在插話。

莫顏一跑近信林院的外面，就看到一隊的丫鬟擁著姨娘們，以及一干仆役都圍在信林院的門口了。聽她們的話，莫盛遲顯然已經進了信林院去看信姨娘了。

看了看母親沉著臉不說話，莫顏也便明白了那些姨娘們怎么會公然地數落信姨娘的不是了。懼怕信姨娘口中的胡話牽連到她們自己，固然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嘛，則是討好母親了。上次因為信姨娘的胡話，使得母親將信姨娘怨恨不已，心里本就積壓了火氣，此時，姨娘們心知母親也是怨恨信姨娘的，說起話來，自然就更加的惡毒了。

“娘。”莫顏松開了竹墨的手，跑到了華氏的身邊。

“哎喲，五小姐和二少爺也來了。”月姨娘甩著帕子笑道。

不知為何，每次一見月姨娘的舉止，和她那笑語，莫顏都會聯想到《紅樓夢》里的王熙鳳，“月姨娘好，桂姨娘好……”

還沒和姨娘們打完招呼，甚至在月姨娘的話音才一落，華氏就變了臉，推攘著莫顏，厲聲斥責道：“你怎么給我來了，快回你的院子去，你還想再被把惡女人詛咒一次嗎，上一次就差點丟了性命，你……”

莫顏沒料到才一到這信林院，就被華氏推攘，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被華氏這一推，莫顏的身子就往后趔趄，莫顏的身后便是一個池子，“小心。”竹墨大驚，正欲施展輕功去搭救莫顏，身邊一條人影已飛身過去。

是李制！

人影經過竹墨的身邊時，李制語道：“屬下去搭救小姐，公子勿急，切莫讓外人看出你身懷絕技。”李制的面色凝重，竹墨一向處變不驚，剛才竟然因這五小姐就要墜入池子而亂了分寸，看來這五小姐在竹墨的心里當真是不同的。竹墨沉淀下心來，心知有李制前去搭救，莫顏絕對會平安無事的。李制和李鶴一武一文，自小伴在他的左右，對這二人，他是極放心的。所謂心腹，如心如腹。

“哎喲，五小姐怕是要落水了……”一時之間，姨娘們尖叫出聲，華氏則嚇得面如土色，為剛才推了莫顏一把而悔恨萬分。莫顏倒是不怎么怕，她挺會游泳的，只是擔心她這落水一事，又會讓華氏以為，是和她來了這信林院有關。若是就此而執意驅趕她離開這信林院，她來這信林院會會信姨娘的機會可就要泡湯了。

衣裙剛要沾水，莫顏就感覺有一只手攬著她飛往走廊上。那一刻覺得會輕功真是好啊，以后就讓竹墨教她學輕功吧。轉身過去，見是李制，莫顏謝道：“謝謝你了！”李制面上一窘，“保護小姐，本就是李制的分內之事。”說話之間，兩人已安然落地。

月姨娘過來扶住莫顏，說道：“五小姐福大命大，哪是院里那女人幾句詛咒的話就能應驗的？”

莫顏本想應話，無意間瞥見竹墨凝眼時似有用意，便對著月姨娘只是笑笑，心里奇怪竹墨為何不讓自己與月姨娘多接觸。看來這個家比表面上看起來還要復雜的多了。

華氏這時方驚魂甫定，一把拉過莫顏，數落也不是怨憤也不是，“你這丫頭怎么跑這里來了，都是上次的后遺癥，上一回，信姨娘說胡話，你好奇，就闖了進去，然后，被她的話言中，莫名其妙地就病倒了。娘一看你這次又來了這里，是嚇得沒了分寸，這才推了一你把。哪知一推，你就要跌到池子里去。幸好李制功夫了得，你才平安無事。顏兒啊，這里真是有古怪，聽娘的話，回去啊，娘送你回去。”

聽華氏說了這么一大堆，且關切與理由都不容人推拒。莫顏心里著急，求救地看向竹墨。

竹墨過來，笑道：“母親，顏兒天性好奇，您也是知道的，攔的了她這一次，您攔不了下一次。我在這里，她不會有事的。”

華氏想，竹墨一向如守護神似地伴在莫顏的身邊，上一次，竹墨剛好離家半日，莫顏才因此而病倒的。此刻聽了竹墨的話，便稍稍放下了心來，甩脫了莫顏的手，氣道：“唉，我管不了你了，你要留在這里就留吧，我是沒好興致在這破地看熱鬧了，名香、六順，扶我回去！”

“是，夫人。”華氏的話音剛落，幾個丫頭和仆役就簇擁著她離開了信林院。

見華氏走了，莫顏再沒有了顧忌，看了看圍在院外的人中，除了信姨娘的女兒綺連外，再無哪位姨娘的小姐在。莫顏笑道：“紫姨娘、雪姨娘、樂姨娘，紫情、雨情、雪蘋、樂芝、樂新們呢？”

紫情是紫姨娘的小女兒，雨情和雪蘋是雪姨娘的女兒，樂芝和樂新是樂姨娘的女兒。這兩個月來，莫顏也只是在上次的家宴上看到過她們，本來還準備酒宴后和她們閑侃幾句呢，沒料酒宴剛一結束，莫顏四下張望，哪還有她們的人影，小扣子說，小姐啊，那幾位小姐早就離席了。

從那以后，莫顏再未見過那幾位小姐，這段時間學著禮儀，也沒時間去拜訪那幾位姐妹們。可是她們也從未來看過自己啊，就這么疏于人情么，還是自家姐妹呢，不知一點人情冷暖，她現在是連那幾位小姐長什么樣，都快沒記憶了。

這家人還真是怪！

一聽莫顏在這種時候問起自己的女兒們，幾位姨娘都慌了神，紫姨娘稍好一些，她之所以會來此，也是被月姨娘拉扯來的，本無心去湊這些熱鬧。

雪姨娘道：“五小姐啊，我那雨情和雪蘋平時都足不出戶的，這會兒一起在院子里做針線呢。”

呵，是擺著譜子數落自己沒個大小姐的樣子么？

再轉眼看向樂姨娘，幾位姨娘知道此次莫盛遲一回莫府，就去了莫顏的翠宛閣，知道莫盛遲現在是對莫顏寵的緊，雖然自己是長輩，回答起莫顏的話來，也惟恐哪里說錯了。樂姨娘笑笑，說道：“樂芝和樂新在習字看書，趕明兒有空，我就讓她們到顏兒的院子里去，女孩子在一起，說說私話。”

這樂姨娘倒是比雪姨娘會說話的多，既為她的女兒不來信姨娘的晦氣地沾了晦氣找說辭，又很懂人情事故的樣子。

莫顏見紫姨娘投過來的只是溫和的笑意，并無要開口說話的樣子，她對紫姨娘有好感，也便不強人所難。站在這門外，也不知院子里是什么光景，莫顏正想問竹墨該如何是好時，才見竹墨適才站著的地方沒了他的影子。

轉身尋找竹墨的莫顏，沒有發覺，她剛一轉身，月姨娘就投射過來的憤意。適才莫顏問著那幾位姨娘的小姐們的事，惟獨她沒有生養，于是感覺莫顏是刻意地針對她，因而心生了芥蒂。

“別哭了。”直到竹墨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莫顏才看到他身在何處。

只見竹墨半蹲著身，將一女子摟在懷里，女子不斷地哽咽出聲，他溫柔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一面柔聲地安慰著。“我娘……”哽咽不成語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信姨娘的女兒，和自己同歲的綺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