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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拐個皇帝回現(xiàn)代

3章

“嗯。”齊宕點頭。

呵,父皇還健在啊,他們就想要致弟弟于死地,當真是欺負我們弱母與姐弟了!就這么等不及地想要做皇帝?

“查,去查!”我?guī)缀跏菤饧绷?,沖連翹喝令道:“去把御膳房的管事給我叫來,我倒要看看何人敢謀害小皇子!”

“是!”連翹亦是義憤填膺。

“等等?!逼焦霉靡荒樀哪?,“帝姬,不可打草驚蛇。如今局勢,我們需步步為營。稍有差池,便是自掘墳墓。他們都敢謀害小皇子了,還有什么事是他們做不出來的呢?皇上若知道此事,只怕危在旦夕的他,更是怒憤。如此對皇上的健康也有害無益。皇上若有什么閃失,他們的行事只會更加猖獗。小皇子知道有人下毒,都不動聲色,等到晚上才來帝姬的寢宮借宿,小皇子都能有這等心胸,何況帝姬呢?”

“平姑姑說的對?!饼R宕道:“姐,你別擔心,我沒事,我以后會更加小心地照顧自己?!?/p>

平姑姑的話是說的沒錯,可是齊宕是我的弟弟啊,他們將矛頭指向了齊宕,我怎冷靜的下來?齊宕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母親她……

強令自己靜下心來,我抱緊齊宕,“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宮里,我們吃睡都在一起?!?/p>

“姐姐最好了?!碧兆碓谶@小東西的甜言密語里,猝不及防的,被他親到了臉。我氣得要捉住他親回來,他卻逃到了床塌的另一方。我撲過去的時候,‘喵、喵、喵’的聲音凄楚地響起。

“姐,你壓到姐夫了!”齊宕趕緊過來將‘龍煌灼’從我的身下抱起,檢查它的身體可有被我壓壞。

我正百無聊賴著,卻聽齊宕‘咦’了一聲,“姐夫的肚子上怎么有一戳灰色的毛?我記得它通體雪白的?奇怪哦……”

那貓哪地兒毛長,哪地兒毛短我可是認不出來的。很無語齊宕連貓的特征都能記的清楚。我不以為意,嫌惡地讓他把貓丟下去。齊宕雖然舍不得那貓,卻也沒拂逆我的意思。

翌日去看過父皇后,我與齊宕回宮時遇上了龍?zhí)炜?。龍?zhí)炜F沉搜勰秦垼櫭嫉溃骸霸趺词萘??!?/p>

齊宕心直口快,“以前它喜歡吃的東西,現(xiàn)在都不吃了。完全把不準它的喜好。食欲不振,自然就瘦了。”

“小皇子……”我身邊的宮人抬眼看了眼龍?zhí)炜?,似有顧忌,欲阻止齊宕說下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齊宕也沒說什么出格的話啊,宮人們個個膽戰(zhàn)心驚地卻又是為何?

我正起疑,平姑姑已經向龍?zhí)炜PΦ溃骸榜€馬爺最近受了點風寒,精神有點萎靡。不礙事的,過幾天可能就胃口大開了。勞王爺慰問?!?/p>

龍?zhí)炜!拧寺?,目光似掠過了我身邊的眾宮人,和我微笑頷首后,去了父皇的宮里。

思慮了半天龍?zhí)炜Ec眾宮人適才的神情,我總覺得那里不對,卻又說不出那感覺來。

那晚一向負責那貓的飲食的宮人逃離了我的寢宮,想想我一向對宮人寬厚,并不曾對不起他們過,為何身邊的宮人還欲逃走?我召集了近身宮人們問個究竟,眾人都噤若寒蟬,一問三不知。本來也沒對這事有多上心,可是宮人們的態(tài)度讓我更加心疑。當下下令讓宮中侍衛(wèi)去捉拿那逃走的宮人,見我想要把事鬧大,宮人們‘撲通’跪了一地。

“帝姬切勿莽撞啊?!逼焦霉霉蛳碌?。

早將平姑姑視若生母,她這對我下跪,我拉她起來也不是,無視她也不是。先是有人對齊宕下毒,后是宮人逃走,我不莽撞都不行??傆X得自己是待宰魚肉。不莽撞,難道還等著別人過來任人宰割么?

“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直覺平姑姑等人知道些什么,才對我屢屢勸戒。

見我起疑,她們依然說什么也不知道,眼神卻有些閃爍其辭。見此,我更是料定他們有事瞞著我,她們不開口,我便又要讓侍衛(wèi)去捉拿那宮人問個清楚。他們這才慌了,平姑姑趕緊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只曉得現(xiàn)在這貓,不是以前的那‘駙馬爺’?!?/p>

“別胡說!”我大驚,竟斥責起平姑姑來。

平姑姑道:“老奴怎敢欺瞞帝姬?駙馬爺一直是老奴在悉心照料,它全身哪處的特征,是老奴不知道的?這只貓雖然與駙馬爺甚為相似,卻仍是瞞不過老奴的眼睛啊。從它第一天被送來這里,老奴就知道,它不是以前的駙馬爺……”

姐,姐夫的肚子上怎么有一戳灰毛,我記得以前好像沒有啊……

齊宕昨日無意間說的話,回響在了我的耳畔,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難道……

這只貓,是龍?zhí)炜K蛠淼陌?,若是它真不是以前的駙馬爺?shù)脑?,那就證明,龍?zhí)炜V暗脑?,是謊言了?不,不,不可能!

“你們既知道此貓非彼貓,為何沒有早早地對我說?”

連翹應道:“這只貓是浚親王送來的,他說是駙馬爺,我們誰敢說不是呢?明知他對帝姬說的是謊話,奴婢們……”

“住口!”我斥責道:“誰說他說的是謊話了?他也定然是認錯了貓,錯把它當作了駙馬爺。錯不在他,在這只該死的長的相似的貓。你們要保命的話,此事誰也不準再提。找到了真正的駙馬爺,立即把這只貓?zhí)幩?!?/p>

宮人一片噤聲,齊宕急道:“姐,即使它不是姐夫,也是一只貓,一條性命啊,你不能殺了它!”

我怒極而笑:“待找到了真正的駙馬爺?shù)臅r候,我不殺了它,難道要留著它,在浚親王的面前顯示他之前對我說的‘錯話’么?你教浚親王情何以堪?”讓他羞惱成怒么?

齊宕低垂了頭。

我冷冷地掃了一眼宮人們,一字一句地道:“記住,浚親王只是認錯了貓,誤把它當作了駙馬爺交給了我。他熱心可嘉,一切的錯誤在這只貓的身上。要想保命的話,此事以后不準再提。若是誰說錯了話,我也保不了你們?!?/p>

話畢,我轉身入了內殿。

悵然若失,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流走。

龍?zhí)炜0。銥楹我獙ξ艺f謊?適才回宮的路上相遇,你最后掃視宮人們的那眼,是在告戒早知此事的宮人們要把嚴口風么?真想知道若是有人早早泄密,你會怎樣對他們呢。只是,我絕不會拿我身邊的宮人們的性命開玩笑。

……

[第一卷相思青蘿:018太子]因為龍?zhí)炜5氖?,心里著實不開心了幾天,一夜正要入睡的時候,卻意外地收到了左相府的帖子。

花燈節(jié)到了,表姐邀我十五的夜里出宮賞花燈。

看來賞花燈是虛,要我與左相府里應外合,好好籌謀一番才是真吶。

不管了,盟友碰頭,總比去赴鴻門宴好的多。

表姐一向貞淑,《女則》的條條款款她倒是背的順口溜,要談謀略嘛……她能與我談什么呢?自八歲到這皇宮,四叔叔便教我劍術、兵法、國政與民生。當然不是有意教我的,不過七年來閑的無事罷了。四叔叔是男人,男人當然懂得這些的。與男人把酒言歡,耳溽目染的結果。

看來,表姐要見我也是幌子,真正要見我的,另有其人吶!

除了太子殿下還有誰呢?

十五的那日,一大早,母親和平姑姑就要我好好地打扮一番。說,去面見太子殿下,總得格外地盛裝些。我懶懶地睡在床上,硬是磨蹭到下午才起床。掃了一眼母親給我準備的那些艷麗宮裝,不覺間陣陣頭痛。

今日表姐陪太子殿下一起出席,我哪會笨到要盛裝搶了表姐的風頭呢?母親一向處事得體,這次竟也糊涂了。

男裝,還是侍衛(wèi)裝。我和連翹伴作兩侍衛(wèi),在天快黑時出了皇宮。

民間真漂亮啊,繁華雖不及宮中,然而熙攘鬧騰的人煙氣,民眾生活的隨意與火熱,卻萬萬不是皇宮那蜃樓的金玉滿堂所能比擬的。一路走走看看,悠然往護城河畔而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什么時候,第一盞花燈被點亮,街上逐漸變成了花燈的天地。身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這是一季一次的女子可以不用顧忌的出門的日子,街上滿是衣香云鬢縈繞,自然也有很多的翩翩公子。

我行走在這樣的人海里,漸漸沒有了要去面見太子殿下的局促。

放眼茫茫人海,心里思索著怎么與表姐他們會面。帖子里只說了一起去賞花燈,卻沒明說具體會面的地點。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平安街,平安街是花燈節(jié)猜燈謎的地點。我看著街上一排排花燈,還有人們快樂的笑臉,想著以前表姐總是帶我去看那猜燈謎比賽的,這次會不會也去呢?

猶豫了下,我決定去看看。

猜燈謎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jié)都會舉辦的活動,很是熱鬧,最后的贏者可以得到豐厚的獎賞,是京城首富舉辦的。每次都吸引了很多人。

人山人海的最前方搭了一個高臺,上面有一張大桌,周圍是做工精致的花燈,大桌后面是幾把太師椅,坐著幾個穿著富貴的男子,我向上看去,居上幾個雅間的窗戶都開著,里面想必也已經坐著來賞燈看賽的顯貴。也許表姐也在其中,如果她看見我,即使這身侍衛(wèi)的裝束,她一定也是可以認出我來的吧。想到這,心里有了打算。參加這比賽,猜到最后的兩個人是可以上那高臺一較高下,只要我能上去,表姐就一定可以看到我。

人群中傳來陣陣叫好聲,我知道比賽應該是開始了。

快步的上前,開始是先看高臺下近百盞花燈,猜上面的燈謎,這些花燈在高臺下圍成一圈,人們圍繞而行,自取一旁的紙筆,記下自己猜到的花燈號和謎底,繞一圈之后交給首富家的家丁,由高臺上的人選出猜中最多的十人,再猜那高臺上的花燈燈謎。最后選出的兩人由首富出題,選出優(yōu)勝。不過這最后的兩人倒是都可以拿到獎賞的。

我志不在獎賞。不過是為了測測自己的學識,也便于引人注目,一會兒表姐好找到我。

我取過紙筆圍著那些花燈看著,以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以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參加,更何況父皇從不讓我出宮。

好在燈謎都不難,幾乎都可以猜出,繞了一圈把自己的結果交給首富家的家丁。署名的時候,本想隨便安上龍?zhí)煊鸬拿?,不過一想龍?zhí)煊鹗呛蔚热宋铮袢斩嗟氖沁_官顯貴,人家都認識龍?zhí)煊鸬?,我豈敢信口雌黃?就算沒幾人認識龍?zhí)煊穑@事一傳開后,龍?zhí)煊饻蕰椅宜銕さ摹?/p>

龍飛鳳舞,三字落下:岳心茼!

母親姓岳,母親堅持讓我隨她姓,父皇也不忍拂逆母親的意思。更何況,我本就不是皇室血脈,配不上‘龍’姓的。這些外人本不知,料想也沒人猜的到我是帝姬。

人們都還在興奮之中,翹首等待自己是否可以進入下一輪,唧唧喳喳的議論這次的謎題,好不熱鬧。我負手站在一旁,等待答案的揭曉。

不一會兒有人就開始宣布那十人的名字:

“金順、李顧成、王達……”前面都沒有我的名字,但心里卻還是有信心的。直到念了八個之后都沒有,自己有點害怕,終于,我聽到那第九個名字是我的,自己微微笑了。

“最后一個?!蹦枪芗掖舐曅贾骸按饘α怂械臒糁i……”

他停了一下,人群中發(fā)出了“嘖嘖”的稱贊聲,我也好奇這個猜對了所有燈謎的人是誰。“君臨政?!蹦侨四钔曜詈笠粋€獲勝者的名字后,又繼續(xù)說到:“請這十人來猜這臺上的花燈?!?/p>

話畢,一群家丁上去將那些掛著花燈的支架小心的抬了下來,又迅速的撤走了之前的那些。我抬頭看了看上面的窗口,有人影的晃動,可是并沒有像表姐的。回神發(fā)現(xiàn)別人都已開始猜了,自己也趕緊進了去。

這一輪完畢后,等待勝負揭曉的時候,我更是讓連翹幫著我找找有無表姐的身影,自己也神思游蕩了。沒見著表姐,開始后悔起猜燈謎耽擱了時間。這是要去見太子殿下啊,可怠慢不得。

正自怨自艾時,聽到那管家模樣的人在臺上念道:“最后入賽的兩人是……君臨政和岳心茼?!?/p>

還在游神的我,是被身邊一同猜燈謎的人推上臺的。我只得勉強一作揖,就想著我已上過臺了,表姐要在這里的話,早看到了我??磥肀斫闶遣辉谶@里了,讓太子久等,我可擔待不起。于是想著是不是主動棄權。

恍然見到另一方一人往臺子上走來,想來他就是那猜對了所有燈謎的那個君臨政了!

君臨政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離的遠,人影晃動的,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他穿著一身簡單黑袍,身姿甚是英傲挺拔,隨而瀟灑,一股無法形容的氣質,就透過他那隨風微微揚起的發(fā)和衣,慢慢滲進所有注視他的人的骨子里,掀起心頭的贊嘆。

哪知如此雍容華貴的公子,一張面容再是平凡不過呢!

也是上了臺子,我才正面見到那君臨政。本來就很郁悶的我,見到他平凡的相貌,更是覺得失望。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當進入十人賽時,當管家說他答對了所有燈謎時,我真是對他本人寄寓很高的希望啊。哪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剛才又遠遠見到他那出塵拔萃的氣質……這下我更是郁悶。

正想著別在這里耗時間,主動棄權去找表姐時,一聲笑謔的輕喚傳進了我耳中:

“小公子?”君臨政負手叫住了已轉身離去了幾步的我。

聲音還真好聽呢?一剎那,方才遠觀時,他那好氣度又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我一時竟忍的了他那平凡的面容長在那灼灼其華的身軀上,轉身再度看著他。

那張臉,那張臉實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得幾乎完全沒有特點,放在大街上,絕對屬于那種擦身而過根本沒注意的長相。

唉,我又不禁在心里唉聲嘆氣。

好失望。

他驀地抬起眸,直直地看向我!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犀利、晦澀、沉定、倨傲、自信……甚至還帶著點戲謔。

只一雙無法形容的靈韻深眸,就足以牢牢鎖住世間萬物,令其不自覺的沉入,淪陷,無可自拔。更正,這樣的人,無需超越世人的容貌,單是這一雙靈眸,就足以讓他躋身風華絕代之列,甚至我懷疑,他沒有生就一張顏,會不會就是為了突出靈眸的光華蘊藉?

我怔住了,不止是怔于眼前男人這氣度清貴,怔于那在高臺負手俯瞰天下的氣魄,更怔于他的身份……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不相信,這樣絕世而獨立、風姿颯爽的男人,會有著這樣平凡的相貌。僅只如此,我依然是猜不出他的身份的,教我愣怔的,是在我面前,出賣了他身份的那雙眼眸。那眸子里的戲謔。

君臨政。好一個君臨政!

我大周王朝的太子殿下龍御夜呀。泄露了他身份的,只是他因為早知我身份,要看我笑話才有的那戲謔眼神。

哥哥們果然都是血脈相連,連龍御夜,也是喜歡捉弄我的。幾乎是同時,轉身那樓窗上,表姐盈盈而笑。

不假思索的,我沖下高臺,拉了連翹就逃走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哈哈哈哈……”身后,龍御夜朗聲大笑。

……

少時,在護城河畔清醒頭腦的我和連翹,已被表姐遣來的侍衛(wèi)來迎,入了泊在花燈游蕩的河畔中央的一艘華船。

沒入得艙內,已聞里面管弦絲竹之聲不絕于耳,間或有龍御夜與表姐說笑的聲音。

站在艙外,我竟覺踟躇。適才被龍御夜戲謔的羞惱、測想著此時表姐與他擁坐,我進艙去的尷尬……

那侍衛(wèi)見我徘徊在艙外,于是進去稟報道:“殿下,帝姬到了?!?/p>

半天,才聽里面懶洋洋的聲音:“叫她進來?!?/p>

硬著頭皮入了內,果然見到他和表姐甚是親密,他正很細致入微地給表姐斟酒。表姐與他雖然間隔了寸許,那端莊賢淑的面容上,依然有赧紅羞澀。

反觀龍御夜,卻是氣定神閑,神態(tài)自若。想的見,游歷在外的七年,他常與女子打交道。對付女人的手段,老辣熟稔、游刃有余。

酒滿,他方抬眼看我。眼神里那絲戲謔竟未曾褪去,顯得心情極好的樣子。

果然,那張平凡的面容早已不在。襯和他那眼神的,是絕世鑄造的容顏。龍?zhí)煊鹞羧盏娘L流倜儻、龍?zhí)炜5某练€(wěn)深邃、龍?zhí)烨氐耐媸啦还?,甚至是龍?zhí)煺C的真純清澈,在眼前這張絕世容顏上,都找的到影子。

除了護國寺里遇見的那男子,除了四叔叔清冷高貴的絕代風華,我的閱歷中,似乎再無人超越的了眼前男子的氣魄。

記憶里護國寺的那人溫和卻又高深莫測,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仰他,迷醉于他;四叔叔冷若寒霜,佞氣逼人,閑散宗室的他,卻有著令天下人臣服于他腳下的力量;眼前這人邪魅的笑,也似有一股神奇的魄力,能令人心顫不已卻又趨之若鶩。

他很是慵懶的倚在座上,身上披著雪白的狐裘,鋪展漫延的落下了椅塌。他不羈的散開他的黑發(fā),一手撐顎,饒有興致看著顯得有些局促的我。

他含笑,狹眸微瞇,嘴角惑魅的勾起。

“叫一聲‘夜哥哥’?!钡统恋穆暰€似帶著蠱惑。

還是那般好聽的聲音,深沉而磁性的嗓音,我的心神隨之一懵,卻也立時回過神來,沒再肆意地瞧著他看,行著成人禮,“給太子殿下請安?!?/p>

“表妹該罰?!彼粗?,輕持酒樽,啜了一口酒后,身軀微微往后,靠在椅塌上,眸子瞇縫著笑睨表姐,“你說她有多想念我,沒事就拿‘夜哥哥’來調侃你,在我面前,卻是不愿叫我。表妹多半是尋我開心了?!?/p>

薄責表姐的話,經由他低沉的聲線說出來,卻似帶著無盡的親昵,冥冥之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們本就有婚約在身,曖昧的語調,卻又合情合理讓人找不到閑話說。表姐是多么的貞淑,龍御夜隨意的措辭與說話,便是情意恰倒好處,我在心里嗟嘆表姐這一稚嫩的少女是龍御夜的囊中之物時,在邪魅的氣息充斥滿了船艙時,也起了警戒之心。

果然,本就面色赧紅的表姐迎上龍御夜睇笑的眼神,又是一陣面紅耳赤。竟是慌亂的不敢直視龍御夜的眼,微微低頭,有些羞澀地笑著應話:“我可不敢拿表哥尋開心,表哥要不信我的話,問茼茼吧。”

“我自然是相信表妹的?!饼堄挂皇稚w住了表姐的手,目光飽含笑意。

我暗自郁悶,他們倆夫唱婦隨,我一外人,說什么也是白搭,豈占的了他們的便宜。這一唱一合,既若無旁人的情意濃濃,又令我尷尬無措,晾我在了一邊。

邀我來了這里,卻倍受冷落,我正有些怨惱的時候,那樣的韻弦輕音又傳進了我的耳中。

“可是在為猜燈謎的事生氣?”他直視著我,問話卻顯得漫不經心。

不提此事還好,他一提這事,我更覺無地自容。

他嘴角的笑益發(fā)張揚,卻不作聲,只仍是瞇著俊眸,一味欣賞我的窘態(tài)。我頭皮發(fā)麻,只得請罪,“殿下適才駕臨,茼茼并不知殿下身份,并非有意冒犯和無視,請殿下恕罪。”

表姐見我局促,插話道:“不知者無罪,表哥不會放在心上?!?/p>

表姐雖如此說了,奈何龍御夜竟無釋罪之意。他的俊顏上浮著笑容,眼底卻無半分笑意。許久,侍者再次為他斟了一樽酒后,他才懶懶啟齒:“平日里也這么經常和其他皇兄們賠罪?”

當然沒有了,與其他皇兄們身份平等,你卻不同,你是東宮儲君??!他這問話,我不好答復,只得悶不作聲。

好在他沒在這問題上多計較,“我既喬裝了,你一開始沒想到是我,也情有可原。我若一心要別人認不出是我,誰又能猜出我的身份呢?”

我又是一驚,這下才知道,臺子上他戲謔的笑,是有意在我面前泄露身份的。他說的是,若不是那樣的笑容,我真悟不出他的身份。

“你很聰明?!饼堄构丛诖竭叺男殴侄幾H。

我正寒毛豎起時,他的下半句話又笑意冷冷地傳來,“你可知我約你出來,為何?”

微覺蹊蹺,隱隱地有了不好的預感,不覺間涼意猝生,勉強一笑,應道:“倒是沒想過,也沒怕過。最壞的結果,也不過被殿下賜死?!?/p>

“啪、啪、啪!”他拍手,眼露贊嘆,“上次你約表妹閑談,從表妹的口中得知你扯的戌王沐情山水的事,本宮就覺得你很聰明。當時已起殺意,心念此劍拔弩長的時刻,不容你壞我大事。表妹心善,消融了我當時的殺念。今日約見,本決定以絕你之于我的后患……沒想你有趣的緊……”

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消散了一些今日對我的殺心,卻還是驚的我后退一步,“今日約我,原來不是相商……”

他卻是呵呵一笑,“自本宮月前隱身京城,四弟……已經全盤皆輸了,我還與你相商什么?”

我怔的說不出話來,他挑眉淡笑,“你可知我從燕國回大周的路上遇上了誰?”

我怎么會知道,我等著他說下去。

“龍煌灼啊。”他的劍眉又是一揚,目光太過攝人,如芒射來,“我大周國的護國將軍。”

龍煌灼。

自賜婚后,幾年來沒再去想過這個名字,近日父皇病危,倒是頻頻地想過他。撤回了在他身上的希冀之后,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我依然深深一震。

龍御夜在我面前提到龍煌灼,為何?單純地告訴我他遇到了我的夫君,還是別有深意?龍煌灼絕不可能因為我而擁戴齊宕為帝。那么,在今日的約見里,龍御夜提到龍煌灼,可是要挾持我,要挾龍煌灼入京后,守本分點,以免龍煌灼起兵造反?;蛘撸邶埢妥拼蛩銚泶鲃e的皇子時,太子以我來要挾龍煌灼?

不,不,龍煌灼無意于我,天下皆知。龍御夜房謀杜斷,豈不知我這個人質,龍煌灼根本毫不在意?

那么,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兀立在艙內,一時竟失去了平日里的鎮(zhèn)定,慌亂起來。

……

[第一卷相思青蘿:019笑意]龍御夜的眉蹙的很深,似乎不悅于我此刻的慌神。然而他的唇角卻勾起了一抹笑容,就那樣不悅卻又包容地看著我。那包容,是包容我的走神,在他面前的走神失態(tài)。

我茫然地迎上他溢滿笑容的目光,驀地自脊背上冷意直入。四叔叔的冷漠常常讓我瑟瑟發(fā)抖,卻沒料,龍御夜的笑容,也讓我冷到了骨子里。

龍御夜,他顯然已經對我動怒到了極點,卻可以這樣‘包容’似的笑著。我毫不懷疑,他的嗜血,他的冷漠,絕不壓于我那四叔叔。以及我那沒責任心的未婚夫龍煌灼!

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啊!龍御夜正是這一類表面善良,內心兇殘的人。

一時間,龍煌灼的漠,四叔叔的冷,龍御夜的笑交織在了一起,攪和了我的神志,我這個一向定力很好的人,都冷汗涔涔。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慌,定神看龍御夜時,他那緊蹙著的眉,唇角上的笑……我萬分地驚奇,一個人的面容上,同時有著蹙眉不悅的神態(tài)和勾笑的神情,那張面容非但沒有任何的不和諧,反倒顛倒眾生,邪魅至極!

傾城傾國,傾城傾國??!

美男,我見的多了。在這個盛產美男的王朝里,皇兄們個個玉樹臨風,又見識了護國寺那男人的氣勢內斂,四叔叔的絕代風華,今日一見龍御夜的傾城傾國,我依然聽的到我的心在‘咚咚咚’地跳動……

天,我在想些什么?龍御夜已然殺機逼現(xiàn),我還在想著什么?

容不得我多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從容不迫的跪下道:“茼茼與龍大將軍雖是未婚夫妻,卻彼此厭棄,天下皆知。他的一切行止,俱與我無關。并不曾相見,哪里來的情感?即使日后嫁奩,與他必定也是貌合神離,同床異夢。我們相看兩厭,請殿下明鑒。”

有意在我面前提及龍煌灼,龍御夜莫非是在顧忌我與龍煌灼婚后夫妻感情和睦,然后,龍煌灼會幫我興兵,推舉齊宕?

不管龍御夜提及龍煌灼到底是為了什么,我都必須打消他的疑慮,他說的對,他平安地到達了京中,龍?zhí)炜R呀浫P皆輸。我投入他麾下,對他而言,根本毫無益處。既然如此,他要是容不下齊宕,只消他一句話的事……

想到此,我更是惟恐說錯了一句話,惟恐我的一點不慎,讓他對齊宕生起殺念,分外謹慎地請命:“茼茼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殿下成全?!?/p>

龍御夜并不叫我起來,只不疾不徐的說:“你說?!?/p>

“殿下他日君臨天下之時,茼茼希望殿下下旨,廢除我與龍大將軍的婚約?!?/p>

這請求并非一味地為了表示出我與龍煌灼了無情愫,確實也是有一些出于私心的。龍御夜若是應允了我,那么,我日后不嫁于龍煌灼,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他即使不應允,也可消除他對我之于龍煌灼未婚夫妻間的疑慮,保得齊宕的安全。

他‘唔’了一聲,若有所思。

我繼續(xù)說道:“茼茼這一生已別無他求,只愿家人平安,只愿嫁得有情人,百首一生……與龍大將軍此生怕是怨偶,勉強湊在一起,過一輩子也艱難。與龍大將軍解除婚約后,即使嫁的夫婿沒有龍大將軍的英才,能相安一生,我也愿意……還請殿下成全?!?/p>

話說到最后,我的聲音越是凄楚,聞者垂憐。

從頭到尾的一番話,既誠摯地表述了與龍煌灼的淡漠,消除了龍煌灼即使與我成婚,也不會有推舉齊宕的顧忌。使龍御夜松了心,且竭力地保全著齊宕。弱母與姐弟的身世,日后不幸的婚姻生活……即使龍御夜不會覺得堪憐,也必定能動表姐的惻隱之心。龍御夜就算心生殺念,表姐護不了我們的安危,也必定能拖上一段時間。

表姐果然忍不住涕淚,離座來扶我,斥責道:“你這又是何苦?與龍將軍過一生也不一定那么難熬啊。若是你實在不想嫁他,表哥一定會為你另擇夫婿的。”

“表哥,你說是不是?”表姐轉而問龍御夜。

龍御夜聞言,嘴角凝著淺薄的笑意,他的目光微微一閃,轉瞬又恢復了先前望著表姐的殷殷神色,“對,表妹說的對,與龍將軍過一生也不一定那么難熬?!?/p>

他起身,背向著我們負手而立,“解除婚約的事,以后不必提了。不是哥哥不希望你的婚姻幸福,只是皇室姻親既然已定,怎是說而反而的事。況且是父皇為你們賜婚,你也不想讓父皇遺憾而去吧。相信父皇的眼光吧,他看人一向看的準。龍煌灼,是我大周不可多得的將才。文韜武略,英武不凡。你可能不甚了解他,其實煌灼是個很溫和的人。”

他輕吁了一聲,神思有些飄渺地看著撩開的艙口,“煌灼自幼失怙,母親也去世的早。他的父親是翰林學士,博學多才;母親是侍郎家的小姐,賢惠慈善。父皇早年曾有一位寵妃,那寵妃妍淑妃便是煌灼母親的親妹妹,是煌灼的小姨。是而,我自幼便與煌灼認識。七年前我離開大周的時候,我與煌灼已經情同手足?!?/p>

看來,他并非是顧忌龍煌灼與我成婚后,終有一日為了我而推舉齊宕,威脅他的江山。他與龍煌灼情同手足,而龍煌灼對我非但無情還厭棄,顯然的,龍煌灼只會助他一臂之力,斷然不會襄助我什么。就算有龍煌灼對我生情的那一日,依他們的交情,龍煌灼也是不會為了我而對敵于他的。

原來,先前并不是他對龍煌灼抱有試探或者懷疑,他純粹地是在試探我!

剛才我的話若答的稍有偏頗不慎,便是死路一條。自己死不足惜,卻是連累了母親和齊宕。雖然因為謹慎而打消了龍御夜的疑慮,此刻想來,依然冷汗?jié)窳吮澈蟮膬壬选?/p>

此刻,他若有所思地說著龍煌灼與他的手足之情,說著龍煌灼是個溫和的男人的話,我根本懶得置否。他暫時不再疑慮我,我已經早早地省心了。

“再見煌灼,竟如同與這大周所有的臣民一樣,已是七年之后了?!闭f起龍煌灼時,龍御夜的神態(tài)少了幾分平日里的邪魅和懶懶的笑容,多了些嚴謹和幽思,“在沙場上指點江山的他,沉穩(wěn)淡定啊?!?/p>

龍御夜回大周的途中既與龍煌灼見過了面,顯然已經取得了龍煌灼的支持與擁戴,怪不得父皇幾番發(fā)密函給龍煌灼,要他回來擁戴齊宕稱帝,他都幾番推托!也怪不得,還沒與龍?zhí)炜U娼讳h,龍御夜已篤定龍?zhí)炜HP皆輸!

一想到龍煌灼那幾番推托的信函,我心中就郁郁,自然不想再從龍御夜的口中聽到與龍煌灼有關的任何話,于是笑道:“殿下剛才說,要我好好地待嫁,以免父皇遺憾而終。那么殿下呢,既回了京城月余,父皇病入膏肓,你卻忍痛不去見他……”

冷,冷,沒有起風,我也仿佛感覺到身周陰風乍起,涼颼颼的……

我的話說的不對么?不管對不對,我知道,我絕不能再繼續(xù)說下去了。止了話,方才看到表姐示意我住口,方才看到……

本是背向著我,負手站立在艙窗旁的龍御夜轉過身來,一步步地逼近。俊眉一擰,陰兀至極!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步,驚恐之色布滿了面容。

卻突然,他似乎滿意我此刻的表情,邪魅的俊容上,勾起了一抹詭譎的笑意。雖然只是微微地揚起嘴角,但他確實是在笑。這笑不若慣常的皮笑肉不笑,或者森寒的笑,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所以——”

他微微低眼啟齒:“我要你掩護我進宮?!币已谧o他進宮?

驚恐于他出口的話,更驚恐于先前還是暴風驟雨布滿眉梢,轉瞬已是陽春三月般笑容的那張傾城傾國的俊容。

一個人,怎生的有這樣神情易變的容貌?我雖沒再繼續(xù)后退,卻心驚膽戰(zhàn)地僵立在原地。若非表姐也在這船艙內,我毫不懷疑,我會像之前在那猜燈謎的臺子上一樣,落荒而逃!

這般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龍御夜!

我?guī)缀醺乙钥隙?,我將賭注、將籌碼傾斜于天平上龍御夜這一端,是在為自己自掘墳墓。護虎為患,此刻的龍御夜已是這等鋒芒,待到他君臨天下時,他更是強大到我連仰望都仰望不了的程度!

當初與龍?zhí)炜:唾t妃細談之時,我竟選擇投靠了我日后最大的敵人,也是最危險的敵人。怪不得龍?zhí)炜.敃r阻止我投靠龍御夜,怪不得我決議要投靠龍御夜時,龍?zhí)炜B涞轿疑砩系哪抗饽菢由顪\不一,那樣地欲語還休。

在那時,龍?zhí)炜>驮谔嵝盐覄e沾惹上龍御夜呀!

可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賣。即使有讓我重做一次抉擇的機會,我選擇的要投效的人,依然是龍御夜!

他已然勢不可擋,誰也改變不了什么。

識時務者為俊杰!

“你要我掩護你進宮,為了探望父皇?”

“對。”

我好不容易逮著了這機會流瀉譏誚之意,豈會輕易放過?當下嘲諷道:“堂堂的太子殿下進宮看望自己的父親,也要我掩護么?”

龍御夜的面色極為不善,顯然很討厭我的冷嘲熱諷,他倏地斂眉,略有咬牙切齒道:“既然投效了我,就要為我效力!我可不會白白地養(yǎng)一群安逸享樂的廢物!你去投效別人,本宮現(xiàn)在就賜死你,或者你好好地掩護我進宮,你自己選擇!”

“我掩護你就是了,恐嚇我做什么?”心下不服,本是在心里嘀咕的話,竟然脫口而出。

他聞言,眉蹙的更緊,抬眼對上他陰晴不定的眸子,我竟微一瑟縮。暗惱自己的隨性,他這般身份的人,是討厭別人看出他的心思的。剛才他的話,確實不是真的想要殺我,不過恐嚇我罷了。而我竟然不假思索地嘀咕出了他的心思。

“呵呵……”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表情極不自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龍御夜冷漠地掃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攜了表姐的手度步到了艙口,“一會兒讓護衛(wèi)護送你回府,可好?”

表姐低眉溫婉地應道:“別顧慮我,沒人會拿我怎樣。倒是你,進宮后萬事小心。宮中……到底是貴妃的天下。”

龍御夜溫柔地理順表姐被艙外河風吹亂了的發(fā)絲,美好的神情如同最體貼妻子的丈夫與妻子分別,“我會小心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時候我們里應外合,事半功倍?;蕦m對我而言,目前是最危險的地方,卻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馗髣裎抗霉煤凸酶竸e擔心?!?/p>

表姐幽幽開口,“爹娘怎么會不擔心你呢?”

龍御夜一笑,眸光亮若星辰,“這些日子,好好地在家里待著,切勿離開。你若出了家門,我可不會放心的。只有知道你在家里待著,我才能放手做事。等我,只要大局一定,我立刻接你入宮?!?/p>

“你以為我是稀罕嫁你的皇位,稀罕入宮的么?我希冀嫁的,只是表哥你的人?!北斫隳坑性关煛?/p>

“我知道?!?/p>

龍御夜挑起嘴角,似有若無的笑。

與表姐在一起,龍御夜溫柔的這一面似乎積聚了他全部的美好,竟是看的我懵懵然,一時把他對我的笑里藏刀聯(lián)系不到一起。怔住了。直到近在咫尺,低沉而極富磁性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才回過神來。

“宮里的許多人都出來看花燈了,你還不走,要等到大家一起回宮,與他們碰面會泄露我的身份的時候,你才打算回宮?”聲音有些冷,卻沒帶多少森寒的氣息?;蛟S,是因為他前一刻與表姐才溫柔言談過。

再次回神時,龍御夜已一語不發(fā)地向艙外大步走去。

我趕緊跟上。

“表哥——”表姐追了出來,手扶著船艙的扶手,殷殷地看著龍御夜。

我本是一直緊跟龍御夜而行的,沒料他聞聽表姐的喚聲后,驀地止步。我的頭撞到了他硬朗的背部,一陣眩暈。察覺表姐與他臨別的氣氛太過煽情,我硬是沒把疼痛聲呼出口,生生地捂著額頭壓下了疼痛。

他轉身凝視著表姐,表姐破涕一笑,“我等你回來?!?/p>

……

[第一卷相思青蘿:020戲謔]街市上依然人聲鼎沸,無數(shù)盞花燈將京城的黑夜照的如同白晝。夜幕上的月亮正圓,那拱月的眾星圍繞在圓月的身周,一閃一閃,眨巴眨巴地眨著眼睛。

一片銀白中,分不清是如洗的月色,還是燈火未盡闌珊時的通明。

連未曾點燈的馬車里,在月色與燈火的烘托下,都不見暗色,猶然可辨人識物。

只是……馬車里,我的對面坐著的一直緊盯著我的男子,那目光射在我的身上,如芒在背,讓我好生難受。難受,主要的是不自在。何曾被人這樣不避諱地盯視過?雖然名義上為兄妹關系,但他畢竟是一個男人呀!

倘若只是這番純粹的關系那還尚好,我本是不拘小節(jié)的人。只是,這盯視著我的男人在光芒微微顯得有些暗淡的馬車里,那笑容可掬,卻寒冷徹骨的目光,一點一點地融化,又凍結,又融化,又凍結著我的熱血。

我在反復的融化與凍結里死亡又再度超生。如此地循環(huán)往復!

造孽呀!

這本是一輛早早地候在船艙外,等著護送我掩護龍御夜進宮的馬車,這馬車已極盡奢華。但是,在這空擋寬敞的馬車里,我依然難以呼吸!

坐立不安,在對面這笑容‘親切’,卻陰冷發(fā)沭的男子的盯視下,我甚至連手該放在哪里,都局促不知所措。

偏偏對面這肇事者,還一副笑容清澈的無辜表情,恨的我恨不得一拳揍過去。

我當然是不敢去揍他的。

不但不敢揍他,連這想法都絲毫不敢流露。

在他如星辰般耀眼的黑亮瞳孔里,我看見了映照在他瞳孔上的,眉眼彎成了月牙狀的笑瞇瞇的我。

威武不能屈啊,我一遍遍地鄙夷自己。

如此的如坐針氈,我伸過手去,我的手,試探著伸進了他的衣襟。

雖然只是一瞬,但我還是捕捉到了龍御夜神思里的詫異。那一瞬,他的表情豐富極了!

饒有興致?驚詫?對我‘不知廉恥’的行徑的鄙夷?他的眸中陡然一閃而過的原始欲望?連他自己也不易察覺的對……的期待?對我的意圖的懷疑與警惕?

都有,都有!

我依然一副笑瞇瞇的神情,甚至是今日之前從不曾有過的這副笑瞇瞇的神情,今日才從他那里學到的皮笑肉不笑的多重表情。

繼續(xù)伸手,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嗯,取出。

“嘣嚓!”

暗黑的馬車里豁然一亮。

呵呵,火折子打燃火了!

雖然從不曾自己去打火過,不過,是經常見到平姑姑在夜里為我的寢宮點燃燭火的。怎樣使用火折子,倒是無師自通。

嗯嗯,馬車里的氣氛本就讓我窒息了,自然得打破沉靜,至少也得點燃馬車里的花燈,那光線柔和的燈光下,我對面的這人看起來,總沒那么讓我毛骨悚然吧?該死的笑起來也讓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亦或者,打火點花燈,只不過是為擺脫手足無措而刻意找的事做。

幾乎是‘嘣嚓’聲火光在馬車里亮起的同時,一陣陰風嗖地而來。為何……為何馬車里火光通明了,還是……這么冷?

呃。

依然是笑瞇瞇地對上面前這張笑容比我更親切溫柔,也笑的比我更傾城傾國的俊顏。誰說美好的容顏也能賞心悅目,含著笑,狹眸微瞇的龍御夜,為什么就讓我覺得寒徹心扉呢?

“呵呵……”

在他勾起笑,還沒爆發(fā)怒意之前,我已經堆起了我自己覺得最有說服力,最誠懇的笑。

——我沒有忽略掉,在火石‘嘣嚓’一聲響過,在火苗‘蹭’地躥起后,他那本來很詫異的神思里,那豐富極了的表情兀地森、沉了下來,陰鷙一點一點地匯聚在那雙依然笑著,卻涼意絲絲的眸子里!

手探進他的衣襟,原本就是為了從他的懷里取出火石,他以為我要做什么?

我哪有他想的那么齷齪?真是的,他自己思想不正當,自己的思想骯臟,竟把別人的思想也想的那么齷齪了!

想到這里,我竟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以及觸怒了面前的笑面羅剎,讓他羞惱成怒的后果了。只是一味地回味著他在我的手探進他衣服前后……的反應。

一晚上都處于待宰狀態(tài),此刻思及他的‘被?!揖谷煌跛缘氐靡馄饋?。雖然我只是純粹的想取火石,并沒抱有耍人的心態(tài)。弱弱地說句:我哪敢啊?但是,他終究是被我耍了。自做孽想些有的沒的,不可活啊。

該死,我竟然完全置身事外似的格格笑出了聲來!

近在咫尺的這絕色容顏上,依然的笑容可掬,讓我懷疑起他的笑容似乎都快要僵掉了。

也是在此刻,我才重新讓意識回歸了現(xiàn)實,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越是心驚膽戰(zhàn),越覺得他身上的一股巨大的氣息壓迫而來,心跳的很厲害,好像他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氣息,能令自己心神俱慌。當感覺到他那‘饒有興致’的眼神緊緊地鎖住自己時,我方倏地撤回目光,不敢與他直視。

額頭上,絲絲冷汗已然涔出。他卻挑起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分不出他那笑,是戲謔,還是森寒?

“怎樣取走我的火石的,就怎樣還回去?!?/p>

深沉而極富磁性的嗓音響起,近在咫尺。那唇中吐出的溫熱氣息,甚至拂過我耳畔的發(fā),酥酥麻麻的感覺,卻不惹人厭。似蠱惑著人的神志,聽上去魅惑不已。

手顫抖著再度伸進他的衣襟,還回那火石。方才冷汗?jié)窳税l(fā),悟出:我才是自做孽不可活啊!

手與男子那薄薄寢衣的接觸,隱約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手不可遏止地抖起來,我努力地讓自己安定,卻抖的更厲害。

終于還回了火石,我如同完成了生平最艱巨的任務,趕緊喘了一口氣。

“你好像很緊張?”

許久,他開口。

廢話,是人都看的出來我很緊張。他分明是故意這樣問的。

正滿身是汗,驚懼到了極點時,他的手撫上了我的面頰,捻起我濕了的一縷發(fā)絲。手碰到我的面頰,淌過冷汗的臉,與他溫熱的手指碰觸時,對比他手指的溫暖,才驚覺我的臉竟冰冷的嚇人。

他這舉止,也嚇的我渾身一震,我正木然不知所措,‘嘣嚓’一聲響過,火石擦過火苗,他那張邪魅的容顏更加地璀璨奪目!

“果真很緊張呢?”他舉著火石擦亮的火光,映照著我冷汗淌過的面容,呵呵一笑。

他是笑著的,卻少了剛才被我耍過后的森寒殺機。我恍然大悟,他讓我還回火石,刻意地讓我全身緊繃,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我也被他耍了一次。

我緊繃著的精神驀地松懈,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

[第一卷相思青蘿:021駕崩]“圇圇圇……”馬車繼續(xù)往皇宮里行進,一路,因為先前的事,我潛意識里對龍御夜亦笑亦寒的神情視若無睹。即使與他對視,也沒了多少的在意。神志緊繃了太久,再高度緊張下去,會神經崩潰的!

倒不如此刻全身松懈下來,跟只貓似的蜷縮在馬車的一角。

閉了眼,眼不見某人為凈!

果然,沒了聊以戲謔的對手,龍御夜懶懶地伸了下懶腰,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邊坐下,主動搭話:“父皇的病情一直未見好轉么?”

“真是孝子啊?!蔽议]眼唏噓道:“一走七年,回大周也有月余,終于問起父皇的病情了?!?/p>

不是沒聽出龍御夜懶懶的問話下,聲音里的晦澀和感傷,我依是揶揄。

出其意外的,他竟沒對我動怒。

他緘默了。

本是想為先前的事出氣,懶得給他好臉色看,見他沒說什么話,我驚異地睜眼看他。

他閉了眼,倚在車廂,黑袍微展,斂了笑的俊顏靜默。

一路再無話。

……

傍晚時分出宮的時候,我是與連翹一起出來的。此時,行到皇宮城墻下時,我微微緊張起來,守城將軍會不會發(fā)現(xiàn)龍御夜在我的馬車里?

龍御夜看出了我的忐忑不安,嘲諷地一笑。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他都沒有半分慌張,我憂心什么?

好在我亮出令牌后,那守城將軍一如既往地不敢搜車,只隱約見到馬車里只兩人的身影,便放了行。

之前為了謹慎起見,表姐留了連翹在船艙里,瞧著以后方便,再送她回我的身邊。那將軍八成以為車里的另一人是連翹,也沒多加盼顧。我不得不唏噓起表姐的細心來。

再瞥眼見到龍御夜笑容里的得意時,我狠狠地想,那守城將軍怎么不大著膽子掀開我的車簾看看,把他給搜出來!

毫無疑問,皇宮里的諸多侍衛(wèi)早已是右相的人,要搜出了龍御夜,還有他作威作福的份么?

郁郁地回了昭陽宮,一路竟是暢通無阻。

寢宮外,我下了馬車,丟下龍御夜,淡淡地說道:“父皇在母親的宮里靜養(yǎng)著,你自己去看他吧!”回了自己的地兒就是好啊,他龍御夜也強龍難壓我這地頭蛇!

龍御夜紋絲不動地倚坐在馬車里,并無要下馬車來的意思。他就那么坐著,看著我。傾城傾國的俊容如蓮花般綻放開來,剎時宛若佛堤金光匯聚在了那攝人魂魄的瑰杰容顏上,罌粟毒藥般地光芒萬丈!

傲然獨得的震撼美,化作乍暖還寒的款款一笑。

我腦中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面前的這個男人邪魅如罌粟一樣的毒,你一沾,就上癮了。務必要警惕與提防,提防啊!

他似乎看出了我潛意識里的抗御和掙扎,笑容更加肆意張揚,偏偏他那該死的神態(tài)卻靜若處子般的沉靜。

“我就這樣出去,就這樣走進昭陽宮,只怕還沒見到父皇的面,我就給右相的人殺死了?!?/p>

他的狹眸瞇起,笑容璀璨奪目!

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乞憐,向我求助?請求我的幫助?我迷惑了,高高在上的他,是在放下身段讓我?guī)椭矗?/p>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果然,他再度啟齒:

“你說,父皇油盡燈枯之際,聽到他闊別了七年的兒子甫回身邊,就被他一生的愛臣殺死了,他會怎么樣?”

低啞的嗓音,無比雋永。他展顏一笑,顛倒眾生。

會怎么樣?父皇承受的住那么大的打擊么?只怕龍御夜一死,父皇隨后一命嗚呼!

果然,果然龍御夜不是在向我乞憐,他是在威脅我!逼我,將他平安地掩護到父皇的身邊!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笑嫣塵世的龍御夜?。。。?/p>

見我不語,他已知我默允了要護他周全。他舒展眉目,嘴角的笑益發(fā)張揚,瞇著俊眸,恬然地欣賞起我的郁郁神態(tài)。

我一咬牙,強令自己不去看馬車里那張比我更悅目的臉,強令自己壓下在這里放聲大喊‘龍御夜就在這里’的沖動。

唉聲嘆氣地坐回馬車,召來昭陽宮里我自己的心腹,知會了一聲,讓馬車直入母親的深宮。

龍御夜聽著我明顯因為不悅而起伏不定的心跳,他的身體卻無比地放松下來,他依著馬車,頭微微放低,流云般的黑發(fā)流瀉下來,在馬車的行駛中飄搖百轉,如同海藻。

…… 明黃色的帷幔,明黃色的被褥,明黃色的寢衣……

從沒覺得明黃色也是那么的刺目。猶記得兒時每當那襲明黃色耀入眼簾,我便知道是父皇下朝回來了。撲到他的懷抱里,承歡膝下。而今,那昔日矯健的體魄不在,曾經那硬朗的男人此時卻奄奄臥于病塌。歲月不饒人,前些時候才發(fā)現(xiàn)父皇頭上的白發(fā),今昔他已命在旦夕。

我進了內室,站在父皇的床塌前。父皇睜眼見是我,勉強一笑。

他咳了幾聲,我正欲過去給他捶背時,他嘆聲閉眼,似乎察覺到什么似的,干涸的嘴唇微動,“是夜回來了么?”他的唇一張一翕,幾字的話出口,竟是那般艱難。

父子連心么?父皇竟是感應到了龍御夜在室外。

片刻靜默。

我?guī)缀趼牭牡綍r光老人走動的腳步聲。

那樣的靜。

那年輕人的步伐竟也如父皇如今吐字說句的沉重與艱澀,龍御夜的面容上,此刻已絕了那燦爛的笑容,懺悔,愧疚,自責的狼狽,即將痛失親人隱忍著的沉痛……

看著床塌上勉力撐著笑容的遲暮的父親,龍御夜跪于大理石的地板。那聲‘撲通’那樣地響。銀線濕潤了地板。淚下潸然。

男兒膝下有黃金。

男兒有淚不輕彈。

父皇有些渾濁了的眼眶里隱隱有閃亮的晶瑩,是臨終前終于見到了愛子的釋然,是父子久別重逢后增現(xiàn)的光彩。

“父皇……”隱約聽到了龍御夜哀傷的喃喃。

父皇一直看著他,眼中漸漸多了好些的神采??⌒忝搲m的龍御夜,如傲世梅霜,在天之驕子的優(yōu)秀皇子們中脫穎而出,一枝絕秀!

父皇是欣慰了。

即使父皇是多么熱衷于將皇冠扣在齊宕的頭上,對龍御夜,他也是疼愛有加的。見到今日羽翼已豐的龍御夜,他也是衷心慰藉的。

是君王,也是慈父。如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父皇也只是想在臨終前好好地記住闊別了七年,在他的記憶里已有些模糊了的龍御夜的相貌。

什么時候,母親也到了內室,父皇的心腹太監(jiān)也在一旁擦淚,全然不知。

這個陽春三月的夜晚,整整兩個時辰,父皇與龍御夜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彼此靜靜地記著對方的面貌。惟恐看不夠。亦或者,父皇是要保存體力,多留在塵世分毫。

半月前,父皇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我竟沒意識到,適才能艱澀開口說話的父皇,正是回光返照!

……

“娘娘,皇上駕崩了?!崩咸O(jiān)的聲音滄桑的如同又老了十歲。

我想哭,卻哭不出。龍御夜更如呆了一般,怔怔地跪著,一動也不動。

老太監(jiān)拭干了淚,出了內室,在母親的寢宮外敲起了喪鐘。

君王喪。

鐘聲渾厚沉重,余音裊裊。震蕩著人的耳膜。

是那時,龍御夜才回過了神一般,近乎落魄地伏在父皇的身上哀痛。

我也愣了一般,明明已聽到了各宮娘娘們,那些大臣們往昭陽宮而來的腳步聲,也愣了似的明知道眼前該做什么,卻想不起來。

該做什么呢?

還是平姑姑提醒了我。

我沖到龍御夜的身邊,使足最大的力氣一把拉起他,“快跟我走,他們來了!”

龍御夜置若惘聞。

“走啊!”我吼道:“右相的人馬上就過來了!”

話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我拉著他轉身就往內室的暗門走去。轉身,再一次瞥過父皇已閡目的龍顏,淚流滿面。

卻是拉不動他。

都什么時候了,他還要意氣用事么?想都沒想,我就返身沖他大吼:“這么緬懷父皇,早七年你去哪里了?現(xiàn)在這么痛悔有什么意義?你要不保全你自己,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他不該是不深明大義的人啊,父皇駕崩,他的難受不是假的,可是,七年后的他早不是當日那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貴妃與右相一到,他的處境岌岌可危,他難道沒有想過?

他也不駁斥我什么,也不反抗,也不動怒。只是那般哀戚地看著我,憂傷的眼神仿佛蒙了一層薄霧,是痛,是疼,是難過……

雖然今日才第一次與他相見,他留給我的,卻是深深的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笑容。那般的俯瞰天下的氣魄。眼前的這個會是未來大周皇帝的男人,此刻卻孩子般的……只是一個死去了父親的尋常人家的兒子般的心扉痛徹……

這樣的身體里、靈魂里本能的痛,震住了我。我甚至有些自責適才那樣地對他大吼。

試問他想留在這里,又有什么錯?

雖然我的情急,只是憂心右相與貴妃一到,他的安?!?/p>

可是我還是沒有什么資格斥責他的。

剛剛死去的這個人,是我的養(yǎng)父,更是他的生父!

到底是因為剛剛駕崩的那個人,與我沒有血緣關系,我才可以做到此刻這樣的鎮(zhèn)定么?不,不,在父皇沒有了呼吸的那一刻,我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都被抽空了。

那樣的疼痛……

龍御夜,看著我的眼神中的哀痛不減,我?guī)缀醺惺艿牡剿钠嗝?,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自此而游離,到處漂泊無所寄托的情感……

“我想再看一眼父皇?!?/p>

許久,他開口。聲音啞澀的讓人心顫。

他果真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月。我拉不動他,只是他暫且不跟我走,只是想再看一眼父皇,然后踏上通往他未來的光明的那一條君臨天下的路。

是在那一年我才明白,生死都有定數(shù)。人的生老病死,是誰也抗拒不了的因果循環(huán)。我的父皇,龍景帝的逝世,只為了成就下一個聲名灼灼的大周帝王。

……

[第一卷相思青蘿:022武斗]幾乎是與龍御夜從父皇臥寢的暗門離開的同一刻,貴妃、右相等人一擁而入內室,俯跪于剛剛離世的天子的塌下。

聽到右相虛假的哀號,貴妃嬌媚的哭喪,龍御夜轉身直視父皇臥寢的眼神,凌厲的殺機逼現(xiàn)!

真正地想要殺人的眼神!

“快走?。 痹俨恢浦顾?,我真怕他會返身回去。蠻力地拉著他,在無人的深宮后跑著。跑著。

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很冷,迎著夜晚的寒風凜冽,我卻是滿身熱汗。

回觀龍御夜,面色卻陰沉的嚇人。雖然被動地被我拉著跑著,他眼中的佞氣和寒意卻不減。我拽著他的手,只覺得如同握著塊寒冰。那樣的冷。我知道,他的父親剛剛離世,他卻不能待在他父親的身邊,送終,凝視他父親閡目的容顏,超度法事,做那一切的喪后事宜……對于一個兒子而言,對于一個東宮儲君而言,不僅是不孝,沉痛,更是對他那高貴身份的一種侮辱!

可是皇宮中機關重重,俱是貴妃與右相的天下,他這一宮太子,在此危險時刻,更是不能露面。

當我拉著他一氣跑回了我的寢宮,當我全身虛脫似的順著冰冷的宮墻滑至地面時,沒了被我的手鉗制住的桎梏,龍御夜的眼眸倏地一凝,那洶涌的殺氣就要噴薄而出,他轉身,意欲離開我的寢宮,再回到父皇那里去!

“龍御夜!”我聽到我的聲音尖銳地沖破喉中,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沖他大吼:“龍御夜你敢說你七年之后再回大周,只是因為聽到了父皇病危的消息么?你敢說你回大周,沒有一丁點的想要繼承皇位的意志么?你回大周是為了什么?你回了大周月余,忍痛不來探望父皇又是為了什么?在外隱忍七年,回京隱忍月余,你到底為的是什么?就為了立時現(xiàn)身,功虧一簣,成為眾矢之的么?你要成佛成魔在于你,別忘了左相對你的寄托,睿敏長公主對你的厚望,表姐對你的等待!你要表姐一家為你陪葬么?你不顧及卿卿性命,你對的起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下你的先皇后么?你好自私!”

他渾身一震,欲沖出我的寢宮的身子驀地一顫!

“先皇后……”我微一窒,“先皇后她在天上看著你,你是東宮太子,父皇這一生唯一冊立的太子。先皇后她在看著你,看著他日你身披龍袍,做一個萬世留芳的大周皇帝?!?/p>

我扶著宮墻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語氣不再犀利,只是不忍見他的積郁與蕭索,和緩地勸勉道:“你的性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你關系著先皇后整個家族的榮辱,關系著左相一門的興衰。你若出事,左相必倒。屆時朝中大亂,我大周數(shù)百年的基業(yè)外強中干,禍起蕭墻……龍御夜,這不是父皇想要看到的?!?/p>

我說的這些話,這樣淺顯的道理他又豈會不明白?當年年少離京,對父皇的怨懟,早在七個春秋里消佴的無影無蹤。只余想念與悔恨。遲遲未歸,怕是那一同流著皇家的血液,與父皇身為一個君王旗鼓相當?shù)馁瓢僚c自尊在作祟。彼時父皇離世,他方明了,那該死的自尊與親人的失去相比,是多么地微薄和可笑!

當正視了自己的心,當那親情被血淋淋地剖露了出來,血脈相承的骨肉之情,濃到了骨血里的父子之情壓倒了一切。甚至于那理智都可以被拋棄了。我若不制止他,我毫不懷疑他會不顧一切……不顧一切的生死存亡,只想著在父皇下葬之前,盡他最后的孝道。

隱忍。

隱忍!

隱忍啊,龍御夜!

許久,他的神志才仿佛沒在夢中。醒過了神,有了意識與思考。他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顫,迎著風。說不出的戚惶與哀傷。他的眸子似閃了一閃,轉身盯視著我的眼。

不過晚上的幾個時辰過去,他那慣常笑謔的眸子充血樣的紅。因為神志虛脫而呆滯的眉宇,微微蹙起,又帶一絲探究地松了些……又蹙起,不是蹙起,是擰著,糾結。

那死沉的眼神,在我憂慮地仰視中,漸漸地微一閃動。本是深淺不一,伴隨著他劍眉的糾結的黑瞳倏然一凝,銀瓶乍破似的兩道寒光自他的眼中射出。

“該死!”

薄唇佞然地低吼出兩字,他的袖袍一揮,我猝不及防地帖服在宮墻上。顧不得被他那一揮,我重重地摔在墻上的疼痛,我還沒撲過去,已是冷冷的一聲怒吼。

“龍御夜!”那三字出口,我才意識到,我的聲音,不比他的冷意少一分。

可能是因為我的聲音太過尖銳,他本已大步要跨出我的內寢的步子微微一滯。只是那一滯,我已猛然地搶過去,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袍。

“龍御夜你不要出去送死!”

身在敵營的他,人為刀俎,他為魚肉。我毫不留情地道出了這個事實,想是‘送死’二字大大地刺激了他那高傲的尊嚴,他的眸子沉痛而危險地瞇成了一彎細線,射出來的寒光似乎想要將我凌遲。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他似乎是忍著最后的耐心,一字一句地咬出了這幾個字。聲音因悲痛而低噶,聽在我的耳中卻是警告味十足。

在我還沒從震悸中回過神,他已嘲諷地一哂,袖著龍紋的黑色袖袍再度一揮,那磅礴的力道竟是撲面而來,饒是我武學根基深厚,也往后趔趄了幾步。

當一個人處于絕痛之時,當一個人的悲切甚重的時候,身體里的力量竟是那樣的大。震懾天地。仿佛積蓄了若干年的能量全都洶涌而出,望而生畏。他并沒施展絲毫的武力,我也有如臨大敵的感覺。

卻是這股熟悉的如臨大敵的感覺提醒了我!

“嗖——”

剎時銀光宛轉,化在夜空中的金氣呼嘯。旋然移身,我和我的劍,已經幻作一道屏障,攔在了他的面前。

“想走?問問我的劍!”

冰冷的幾字脫口,他蓄滿怒氣的眸子鷹一般地攫住了我。沒有絲毫我在此情此景硬要攔下他的詫異,他的黑眸中無一絲興致以及與我再周旋的耐心。

我再度冷冷地道:“今日希望你僥幸敗在我的劍下。若我不敵,即便你出了我這寢宮的大門,也是死路一條。要么不消我動手,你主動地跟我回去,要么……你就去送死!”

“不自量力!”譏誚的四字,幾乎是從他的唇齒間哼出來的。

我亦是牽嘴揶揄:“我可沒興趣將我們母子三人未來的命運托付在一個死人的身上!眾位皇子奪嫡,除了你之外也不乏優(yōu)良者,我孤注一擲選擇投效你,而非占盡了京城中天時、地利與人和的龍?zhí)炜?,我是為了什么,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不過希冀今日舍身護主,保你平安。你登基后能記得我今日的恩情,記得我今日曾與你患難與共過,以求得母親與齊宕的終身平安。我既將賭注押在了你的身上,豈容你此刻有什么閃失?”

計較母親與齊宕,為了他們的平安,我絕不容許我行的每一步棋,走的每一步路出現(xiàn)什么差錯。

龍煌灼對我的忽視,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意外。這樣的意外,我絕不容許再出現(xiàn)第二次。

也再承擔不起這后果。

眼前的男子,那本就已經鷹一般攫住我的身影的眸子恍惚暗淡,轉瞬已是更加森寒犀利的目光,鋒芒畢露!決絕與狠佞的眼神,掩映著吹刀斷發(fā)的鋒利。

他的眉緊緊地皺著,蹙著。目光一點點地濃縮,匯聚成了瞳孔中心的那一焦點。隱隱可見煞氣周旋,似要籠罩住什么,控制住什么,毀滅掉什么。

“呃……”

還沒回過神來,已覺握著劍的那只手腕被眼前男子狠狠地捏住。然后是反旋,往上舉著?!板P——”地一聲,我聽到我手中的長劍因為我的手脫力握不住它,而掉到地板上的聲音。

“龍御夜你放手!”我咬牙忍著疼痛,本不以為然,以為他終不會對我下殺手。抬眼見他的眸光那樣駭人,我才意識到我錯了。那根本就是想要殺人的眼神!

他捏著我的那只大手,已然可見青筋暴露。我的手被他捏住的交接處,煞白毫無血色?!翱┲?、咯吱”的響聲,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中。

他瘋了,一定是瘋了!現(xiàn)在什么關頭,他卻在與我較勁!我不是他的敵人,不是不是!

他該留著精力去鏟平他的敵人,而不是針對我!

因為懵了,竟忘記了反抗。

直到他瞇縫著眼,森冷地啟音:

“好個自私的女人!”

他驀地一用力,我的手脫臼似的疼痛。他冷冷一哂,“不想我去送死,原來只因為顧惜你未來的命運。竟只為了你自己?!?/p>

我原本篤定的沒錯,他是不想殺我的。畢竟我是在處心積慮地為他考慮,想護他周全。試問,若不是情非得已,有誰會對一心護衛(wèi)自己的人下殺手呢?怕是惡魔,也不會濫殺無辜到摧毀自己的左右臂吧。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

他知道,我不想他死,只是想他好好地活著,以便我日后可以在他的身上取回我今日救援他的恩情。像一場交易一樣,我可以舍身相助,用自己的性命來護他周全,助他安好地走到他的皇位那里。只為了換取,在他榮登大寶后,母親與齊宕的平安。他們的平安,是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的。

可是這樣的交易卻是龍御夜不屑的!

他不想領誰的恩情,欠誰的恩情。更煩于日后的償還。

更何況在此時伸出援手的,還是一個女人。

我毫不懷疑他是這男權社會里的大男子主義者,他壓根就沒把女人放在眼里。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屑與鄙夷。

單純地施援他都不屑,更何況我還懷著日后討回福利的目的呢?

“我不會讓你得償所愿的。”

他俯下身來,面容近乎與我相貼。兩個人的鼻尖,甚至只有毫厘之隔,“想從我這里賺得什么,做夢!”

……

疼痛都覺得不是疼痛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目光直直地仰視著他。幾乎不敢相信這么冷酷的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卻忘了,那個在父喪之前還笑容可掬的男人,本身就不是善類。

只說了日后希冀他償還恩情,甚至還沒開口讓他做出任何的允諾,他就這么直接地回絕我了。

好羞惱!

羞惱的下一刻,成怒。

沒有枉費功夫試著抽回被他捏的青紫的右手,足尖勾起掉在地板上的長劍,一踢,接住劍的左手反握劍柄,劍刃橫搭在他的肩上。

“走一步是一步,不管你日后會不會忘恩負義,今天你都別想踏出這里一步!”

劍鋒威逼在他的頸上,我強勢地咬字吐句。

他像是一只優(yōu)雅的豹,眸子中蓄滿了旺盛的怒氣,卻是一語不發(fā)。眼神復雜而輕蔑地掃了我一眼,毫不在意我搭在他肩上的長劍。他大手一揮,將一直捏著的我的右手甩開,徑自往我的內寢外走去。

像是知道我那一劍不會從他的脖子上劃過去一樣,他完全的忽視了利刃的存在。而我以劍相逼確實是做做樣子的,長劍及時收住,也因此迫于他甩手的力道,被他甩開了老遠。

沒再遲疑或猶豫,再次攔在了他身前,長劍的劍尖直指他脖頸,語氣越發(fā)冷冽,“婉言相勸你不聽,別怪我刀劍無情了??磩Γ ?/p>

話畢,長劍一挽劍花,直刺過去。他依然在壓抑著煩躁,依然只是袖袍一揮,化解了劍鋒寒芒。

“你可知這些年來授我劍術的是何人?班門弄斧,你不要命了!”他嗤笑,不屑一顧。

雖不知他底子的深淺,然而只那面對我強勁的劍氣神態(tài)自若的舉止,我也知道,他在這方面的造詣。

想要用劍留住他的想法,無疑太過愚蠢。

然而一想到他現(xiàn)身右相等人的面前后的命懸一線,我已顧不了那么多了。弦矢在發(fā),即使此舉多么不自量力,我也只有出劍拖延時間的選擇。

或許是他對自己的武學功底太過自信了,也或許是他太過輕視我了,第二劍刺出時,他竟然沒能閃避及時,雖沒有被我的劍傷到,袖袍卻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你……”他原被對我執(zhí)意要攔住他的行止的怒氣,原被父皇離世的哀愁充溢的滿滿的眼眸,迫切地想要到父皇那里去的焦躁……俱化作了被我劃破衣袍的憤怒和訝異。

他冷哼一聲,“我果然太小看了你!”

一劍得利,本也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怔住了。他出言,我倏地回過神來,趁著剛剛出手得勢的勇氣繼續(xù)刺出了第三劍,第四劍……

寒夜的劍氣中,隱約聽到他的嗤之以鼻。確實,他對我心生了提防,我要再僥幸小勝,已經不可能了。他不動手,只是袖風一展,手持寶劍的我也被他逼的連連后退。

“鐺——”

當我的長劍脫手飛出后,他警戒地道:“別再考驗我的耐心,我陪你玩夠了!”

“呵呵,平日里要你好好練劍,你不以為然,這次,該遇到對手了吧?”完全悖于龍御夜憤惱的話,聞著那閑散的腳步聲,溫潤恬然的聲音傳來。

是龍?zhí)煊穑?/p>

“羽哥哥!”我喜極而叫。這下好了,我留不住龍御夜,再加上一個龍?zhí)煊?,窮我們二人之力,我就不信還留不住他。

這是龍御夜七年之后,首次見到自家兄弟。聽到我叫‘羽哥哥’,他已知是他的三弟龍?zhí)煊鸬搅?。雖處于奪嫡期間,即使手足相殘也不足為惜。卻畢竟血脈相連,有著手足之情。知曉龍?zhí)煊鸬酱?,他的神情依然微微一震?/p>

“大哥!”

在龍御夜剛剛轉身面對龍?zhí)煊饡r,龍?zhí)煊鹨押辛寺暋蟾纭?/p>

龍御夜的眉宇間有見著自家兄弟的欣慰,他微微一笑,牽唇:“三弟。”這是很愛笑的龍御夜在父皇駕崩后的第一個笑容。

他的聲音里倒也沒半分的虛情假意。龍?zhí)煊鸷媚酗L的事,龍御夜想必也知道了。我在回宮的路上也隱約說了些關于龍?zhí)煊鸬氖拢麘撏耆袛嗟某?,龍?zhí)煊鸩粌H對他的皇位沒半分威脅,甚至算的上是自己人。

“四叔說茼茼一定留不住大哥,讓我過來助茼茼一臂之力,四叔果然是未卜先知,我算是來對了?!饼?zhí)煊疠笭栃Φ溃骸八坪跏谴蚱饋砹?,我來遲一步,錯過好戲了?!?/p>

看我和龍御夜先前的架勢,我的狼狽不堪,龍御夜被劃破了的袖袍……龍?zhí)煊鹨巡碌轿覀儽厝唤涍^了一番格斗。

我埋怨道:“還看好戲呢?你再來遲一步,我怕是要給他殺了?!?/p>

“大哥,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呵呵,二哥、四弟、五弟他們可舍不得這么欺負茼茼。他們要知道你對她下手的話,為這事會起的爭執(zhí),不低于奪嫡之爭啊。”龍?zhí)煊鹦χo。

龍御夜瞇眼看了我一眼,譏誚之意橫生。

龍?zhí)煊饘⑼嫘﹂_夠了,才正經地道:“一別七年,大哥能有如今的膽識和氣魄,怕是在外歷練了一番。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大哥想必也經歷了一番磨折和苦難。做弟弟的實在是想念大哥的緊,大哥不介意與小弟敘敘舊吧?”

明知龍?zhí)煊鹗怯眯值苁肿憔脛e重逢的情誼來拖延時間,或者說,是消磨龍御夜此刻急欲為父皇送終的迫切欲念。聽著龍?zhí)煊饻貪櫿鎿吹脑挘堄挂廊徽也怀鍪裁赐茀s的搪塞之辭。只得苦笑了一下,做了個‘請’的手勢,邀了龍?zhí)煊疬M我的內寢說話。

龍御夜率先入內,龍?zhí)煊鹪谒螅瑐冗^頭來與我眼神交會,眨了眨眼,目露得逞之意。我慶賀地一笑。

唉,還是羽哥哥聰慧啊,三言兩語就留住了龍御夜。我費了半天的勁,刀劍相向的,不但沒半點收效,還吃力不討好,惹惱了龍御夜。卻不知他稱帝后,會怎樣報復我?

……

[第一卷相思青蘿:023隱忍]進得內室,龍御夜、龍?zhí)煊鹪诨鹋枧宰隆R驗辇堄鼓渖砦业膶媽m的事不宜讓外人知道,除了平姑姑、連翹、母親和齊宕外,再無外人知曉此事。留了平姑姑和連翹在外面把風,內室里剩下的就只是我。

母親和齊宕,都在父皇身邊呢。

自然,他們兩人敘舊,侍侯他們的活,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一邊溫著酒,一邊聽著他們的閑談。

“四叔可還好?”因為龍?zhí)煊鹣惹疤岬绞撬氖迨遄屗^來的,龍御夜首發(fā)此問。

龍?zhí)煊鹗Φ溃骸八氖迥贻p賦閑,樂的逍遙自在,日子過的可比我們都悠閑多了。”

四叔叔是父輩們中最年輕的,貌似與龍御夜、龍?zhí)煊鸬热四隁q相仿,龍御夜的問話未免顯得將英年正盛的四叔叔待老了,是而龍?zhí)煊鹗Α?/p>

“咳?!饼堄垢煽攘艘宦?,一別眾親人七年,初見我時,能在我這個陌生人面前舌燦蓮花,在龍?zhí)煊疬@親弟弟面前,說話卻沒多順暢。“四叔他……知道我回了京城,且到了皇宮?”

“你別疑神疑鬼了!”我啐道:“我意欲投靠你之時,便與羽哥哥商議過了。你做‘蒼松迎客’圖,是而羽哥哥知道你到了京城。四叔叔他自然也知道。四叔叔因為與我們是一條陣線上的人,所以才知道此事。你以為是什么?”

龍御夜的問話,確實是有試探四叔叔的立場的意思。被我一說破,他皺了皺眉,瞇眼看我的眼神,愈發(fā)的陰晴不定。

有龍?zhí)煊鹪诖?,我卻是不畏懼他。他那危險的眼神,我視若未睹。

“呵呵?!饼?zhí)煊鹨姞?,打著圓場,“茼茼說的沒錯,四叔是那樣的睿智。我和他雖然都知道你回了京城,我卻沒料到你竟然秘密地到了皇宮。得知茼茼今夜出宮赴了祁家表妹的約,四叔就猜到了,茼茼回宮時,必然會被迫帶上你。剛剛四叔說你和茼茼可能會打起來,我還不信。到了這里才感嘆四叔果然是神人。”

龍?zhí)煊疬駠u道:“四叔不理朝政,不問世事。心中鏡明的他,看問題看的比常人都透徹啊!”

龍御夜不自在地一笑,“是我多心了。”

“本來就是!”我沒好氣地道。

“劍拔弩張的時刻,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哥不必自責,多心是對的。換作我在大哥的立場上,也會多想一下,四叔知道我的行蹤,是益是害呢?畢竟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個人知道大哥的行蹤,對大哥而言,就多一分危險?!饼?zhí)煊鸢矒猃堄沟膬染螘r,還不忘數(shù)落我?guī)拙洹?/p>

龍御夜勉強笑道:“三弟以往損人自娛的性子完全不在了,現(xiàn)在是越發(fā)地心思細微,貼人如己了?!?/p>

該死的龍御夜,他明知龍?zhí)煊鹦郧榇笞兊木壒适且驗榉Q心和如意的事,他還提及過往,揭龍?zhí)煊鸬膫獭N覛獾么Я怂荒_。他自知說錯了話,竟也沒攻擊我,硬生生地受了我一腳。只是看我的眼神越發(fā)的憤惱。

“不礙事。”龍?zhí)煊鸬膽n傷一閃而過,笑了笑。許久,見我和龍御夜都有些不自在,他方岔開話題,問道:“大哥這些年在外,可還好?”

龍御夜恩了聲,言道:“生活自然比不得往常在宮中那般的滋潤,過慣了眾婢服侍的生活,突然自力更生,一開始確實不大習慣。”

“有時候半夜醒來,想尋口茶水,叫仆人叫了半天沒人應,才知道,自己離了周國皇宮,獨臥異地?!彼嘈Γ皟扇齻€月后,硬是磨去了以往那嬌貴的東宮性子。做過捕快,做過侍衛(wèi),做過富商,甚至是帝師,還考過新科狀元。輾轉于齊國、燕國、趙國作過官。其他的什么沒學到,倒學了一身生存的法則。以后要再丟開一切自謀生路,我也不會被餓死了?!?/p>

廖廖的幾句話,他苦笑道來,其中的辛酸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龍?zhí)煊鸫蛉さ溃骸澳阍┞氝^的那些人,若他們當時就知道你是周國的太子,是周國未來的帝王的話,不知會誠惶誠恐成什么樣?!?/p>

確實,周國,是幾國中的泱泱大國。

龍御夜只是笑了笑。

他確實很愛笑。

龍?zhí)煊鹨粐@,“雖學會了生存之道,不過,你再沒機會拋開現(xiàn)下的一切了。你會是我們大周國的皇帝,一生享不盡的富貴與榮華?!?/p>

“我從沒后悔過七年前舍棄權貴的重新開始。那些生存之道雖然再用不上,卻是一生受益無窮的寶貝。靜夜思時,也發(fā)人深省。同樣的定義,用于日后的皇權權衡與天子謀略,一樣地湊效。只是……”龍御夜的眉斂了斂,“七年后再回大周,見到的卻是父皇最后的一面。這……怕是我一輩子的夢靨,心中永遠放不下的沉痛……”

龍?zhí)煊鹞⑿?,“你別多想了,父皇臨終前能見到你最后一面,已是他最欣慰的事了。他沒有含憾而去,雖駕崩卻瞑目。也算是幸事一件了。他留給了我們大周的錦繡山河,我們要做的,只是好好地經營這大好的河山,讓父皇在九泉之下含笑。”

“所以——”龍?zhí)煊鹄^續(xù)說道:“好好地正確地走每一步路,什么是你目前該做的,什么是不該做的,你切要計較利益與得失。望放眼長遠,顧全大局,勿要逞一時之氣?!?/p>

龍御夜牽唇一笑。

龍?zhí)煊鸱讲潘闪诵?,亦是笑道:“放心吧,父皇的喪事,我們都會盡心盡力地辦好。你只需保全好你自己,時機一到,便是劍鋒出鞘的時候。茼茼這里,是整座皇宮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委屈大哥了?!?/p>

龍御夜雖沒有應承什么,卻也沒有反駁龍?zhí)煊鸬脑挘暗牧x憤填膺,也消淡了下來。

龍?zhí)煊鹗莻€不錯的說客,我自嘆弗如。

四叔叔看人很準。

……

…………

龍景的最后一年,在父皇龍景帝駕崩的那個夜晚,如同我明白了人的生死都有定數(shù)一樣,大周的下一任皇帝龍軒帝……龍御夜,更是參透了天子的權術與謀略,隱忍更上了可怕的境界。

許多年后,當煌灼帶著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去了一望無際的沙漠,再覽盡了草原上的每一片綠洲,回到大周的皇宮時;當我抱著那只貓,一步步地走向含笑凝睇的龍軒帝時;當我在四叔叔的身下宛轉承歡時;當燕國的帝王帶領百萬大軍攻入大周的京城,只為了搶奪一個女人時;當夜半人酣,凝望摟我在懷的那絕美邪魅的容顏時……

煌灼、煌灼,你又在哪里?

夜夜床塌纏綿,衾被下龍鳳呈祥鴛鴦顛,散發(fā)汗?jié)駮r……

我叫的,又是誰的名字?

倘若,今昔的龍御夜沒能在龍?zhí)煊鸬膭衩阆码[忍下來,那么,我以后的人生是不是就不會有那無數(shù)的變故了呢?

……

[第一卷相思青蘿:024心意]龍?zhí)煊饎衩懔她堄怪?,告辭而去。父皇駕崩,如同其他的皇子們一樣,他要趕去守靈。

聽他說母親的寢宮里此時已是哀號聲一片,早被冊封為親王的眾位皇子,聞訊而來的諸位大臣,各宮娘娘們……拜倒一地。

母親和齊宕除了父皇的寵愛外,一無所有。彼時父皇離世,他們……

我甚至顧不得身體一向孱弱的母親能不能接受父皇離世的事實,顧不得一向寬容隱忍的母親在失去父皇的龍寵后,能不能應付各宮娘娘們的冷言譏誚;顧不得年幼的弟弟失怙后的哭聲……

此時,我只能一心一意地守護住龍御夜,守護住大周國未來的天子。

在時機未能成熟之前,我必須為龍御夜做這一切的掩護。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在這處處都是貴妃與右相的心腹的皇宮里,小心地藏住一個男子。

幸好,我并不是孤立無援的。在我的背后,還有龍?zhí)煊鸷退氖迨宓陌抵袔椭?/p>

龍?zhí)煊穑@個一向待我好的哥哥。在經歷過稱心和如意的事之后,怕是悲天憫人。不忍見我、母親和齊宕弱母與姐弟的孤苦生活。在他的親人中,我們毫無疑問是弱者。是而,他沒去襄助其他的任何一位皇子奪嫡,反是來助我們一臂之力。甚至,他如今拋棄中立的立場,來給龍御夜雪中送炭,怕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那么,四叔叔呢?四叔叔他對我們的幫助,又是因為什么?

猶記得八歲那年大雪紛飛的寒冬,白雪皚皚中,躺在雪地上的那個冷漠的男人;猶記得他的淡漠和與世無爭,仿佛天塌下來,也事不關己的淡然。出世,不愿入世攪入世俗的凡塵。是一種冷淡萬物的生存,從另一種角度說,卻更可見他骨子里的冷血。清泠泠的這樣的他,實在是讓我印象深刻,刻骨銘心。

這樣的他,又為何涉足塵世,因為我而攪入這場奪嫡之爭呢?

為了什么?

蕭蕭十香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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