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我身在醫(yī)院里,在掛吊瓶,童莎坐在旁邊看書。
我疲倦的笑:“怎么就掛起鹽水來了。”
童莎放了手里的書,上前理了理我遮住臉的頭發(fā),“醒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見我的目光停在鹽水瓶上,她笑了笑說:“只是一般的葡萄糖,補補體力。”
“方柔她……”
童莎斂了眉,臉上有淡淡的薄傷,輕聲道:“死了。”
“死了!”我輕聲重復(fù)了一句。
“是的,死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間隙斜斜的照下來,斑駁的照在病床上,我伸了手想抓住那片陽光,室內(nèi)靜悄悄的,四壁蕭然,甚至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方柔,她死了。死在我們一干人的面前。我的眼前彌漫著那股刺目的鮮紅,浮現(xiàn)著她因為痛而緊促的眉,但那眉眼卻在看到宋帥轉(zhuǎn)身的剎那,看到我因為絕望而失色的神情,綻放了如花笑靨。
“是誰?是誰要殺她?”
“是莊澈的手下。”童莎起身倒了杯水,我看到她握著水杯的手顫抖著,“方柔在醫(yī)院里把莊澈的那只腳給廢了,抓住的那個人交待說,莊澈有話,如果婚禮照常舉行,那行動便取消,如果婚禮取消,那么方柔就必須死。”
我忽然便覺得胸口像壓了塊石頭,死沉死沉的,沉的我睜圓了眸子大大的喘氣,也喘不過來。忽然就想,如果就這樣憋悶死了,會不會更好?童莎看到我臉色的異常,猛的撲了過來,不顧一切的將我猛的揪了起來,手上一陣刺痛,胸口那堵著的氣也終于散了,再看手上,那枚針整個的刺進了肉里,血水浸過藥棉層層往外滲。
“你這是做什么?你不欠她的,誰也不欠她的。”童莎嘶喊著往我身上拍打,淚水流了滿臉。
“可是莎莎,如果我不參加婚禮……”
“沒有如果。”童莎揪住我,惡狠狠的看著我,“諾諾,這是報應(yīng),是她壞事做絕的報應(yīng),不許你多想,更不許你內(nèi)疚,聽到?jīng)]?”
我點了點頭,一室再次寂然,童莎這才發(fā)現(xiàn)我手上的異樣,急急忙忙的轉(zhuǎn)身去喊護士,她慌張的聲音在空曠的過道里被拉得很長很長。
年輕的護士不滿于童莎的催促,臉上一片冷寒,嘴里雜碎的念道:“嚷嚷什么,只是逃了針,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剛送來的那女的身上被扎了那么多刀,也沒見她像你這樣鬼哭狼叫的。”
童莎沉了臉,幾步走到護士跟前,雙眼緊鎖著護士的胸牌,“秦艷紅,是嗎?”
小護士猛的斂了步子,驚疑的看著童莎,臉上像是換臉?biāo)频膿P起了一抹笑意,“對不起,你千萬別投訴我。”
童莎別了身,不再理她,一把推開了房門。
“你這是怎么回事,不把這當(dāng)自己的手啊?”小護士看著整個刺透的扎針,小巧的鼻尖上起了一層薄汗。
我搖了搖頭,“想起來上廁所,誰知道一滑,就成這樣了。”
“跟我去趟護士站吧,這個得讓護士長動手,我……”小護士吐了吐舌頭,接著說,“我不敢弄。”
童莎鄒了鄒眉頭,我看著她臉上的薄怒,連忙說道:“莎莎,你來幫我一把。”
狹長的通道里,消毒水的味道合著雜七雜八的氣味在低矮的樓層間來回翻滾,頭頂是開得轟轟作響的中央空調(diào),淡淡的冷風(fēng)吹在身上,也將那難聞的氣息迎面兜來,令人幾欲作嘔。
“怎么這么不小心。”護士長是個臉長的中年婦人,因為終年不見陽光的緣故,臉上有種病似的慘白,她的眼里是那種世故的帶著炎涼的神情。“去樓上手術(shù)室弄弄吧。”
童莎冷了臉叱牙,不耐道:“你們醫(yī)院用的是什么產(chǎn)品?”
護士長臉上的笑淡淡的像是一張牽動的面具,“這是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實在很報謙。”
“算了,我們上去吧。”
小護士上前來引著我們往樓上走。
電梯外站滿了等電梯的人,每個人的臉上神情各異,我猜測著那些個臉色歡喜的人,估計是有新家庭成員添加,而那些愁緒滿面的人只怕是某個親人在生死之間做著輪回。小護士遇到另一個送病人上去的小護士,兩人嘰嘰喳喳的聊著。
“那男的好帥!”
“是啊,尊貴的像個王子。”
“我要是那女的也值了,死在這樣一個男人的懷里。”
“那女的死了嗎?”
“死了,身上被扎了好幾刀呢!那身婚紗都被染紅了,真是可惜,你說什么人要這樣狠,在婚禮上殺人,會不會是情殺?”
“很有可能,可憐了那個男的,聽樓上的同事說,整個人跟傻了似的。”
童莎輕聲的咳了咳,小護士看了她幾眼,轉(zhuǎn)了身子,壓低了聲子繼續(xù)交談。“那女的來的時候還有口氣的,留給那男的一句話你知道是什么嗎?”
秦艷秋搖了搖頭,心急的問道,“是什么?快說,別賣彎子。”
“是,我愛你。”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電梯開處,眾人魚貫而入。我站在最后,直到人群進的差不多了,我才走緩緩的走了進去,童莎看了看我,手輕輕的捏住我另外的一只手。回頭狠狠的瞪了眼那兩個小護士。我虛弱弱的搖了搖頭,示意她,我不在意,悠悠之口,堵得過來嗎?
在等待的瞬間,對門的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我的手猛的按在電梯的健上,不讓門關(guān)上。許是某種心靈的感應(yīng),宋帥緩緩的抬起頭,泣血的眸子就那樣牢牢的盯在我的臉上,隔著兩道門的距離,我們卻像是隔了太平洋那么遙遠。我看到他被血染紅的白色襯衫,看到她臉上留下的帶血的指印,那是方柔留給他的最后一個撫摸吧。
心中忽的便雜亂不堪,而情若游絲般在每個細(xì)胞間來回游動,向我叫囂,去,去給他安慰,告訴他,他還有你。但雙腳卻像是被灌了鋼水似的,怎么也抬不動。身后,人群已經(jīng)在開始喧囂。
“關(guān)門啊,傻X似的站在那做什么?”
“電梯出故障了嗎?”
童莎轉(zhuǎn)了身朝那些不耐的人群喝道:“吵什么吵,趕著去投胎啊。”
“你怎么說話的?”
“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我松了手,看著門緩緩的合上,看著他的容顏在門內(nèi)消失。總覺得那扇門阻止的又何止是我們彼此無力相望的臉,似乎總還有其它,但是什么卻說不清楚。心底的疼痛像這秋日的夜霜,涼意無限而柔軟綿長。我固執(zhí)的不肯轉(zhuǎn)身,只怕一個轉(zhuǎn)身便注定紅塵相隔,可是隔著我們的又何止是紅塵?那是一個女子用血鋪就的愛,用血筑起的柵欄,怎樣才能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