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是一聲嘆息。
正在做新年衣衫的敏兒好笑道:“夫人,奴婢今日全聽你嘆氣來著?!倍读硕妒种械陌氤梢屡?,上下仔細(xì)端詳一番?!叭〗阏伊艘粋€(gè)好歸宿,難道夫人就不高興么?”
王氏褪下一身戾氣,慵懶的靠在軟榻上,面容是敏兒許久不曾見的傷感?!拔壹奕脲导乙呀?jīng)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如今,依舊只剩下了你和我。”
敏兒瞧她已經(jīng)帶著雪色的雙鬢,心頭不是滋味的喚一聲:“夫人?!?/p>
她們一起患難,一起步入宓家,一起走到了如今,如今她至今未嫁,夫人也終究淪為獨(dú)人,何其相似她們步入宓家時(shí)一樣?
“眼下就連你……也要離開我了。”王氏緩緩起身,她已不再年少的姑娘,退下少年的沖動(dòng)與任性,她說這話時(shí)候,傷感無限的走出房門。
敏兒望著她的背影,夫人還年輕,要過的日子還長著。夫人,不是尋常的女子,心中堅(jiān)強(qiáng)著,縱然沒有她伺候,夫人依舊是宓公爵侯府的當(dāng)家主母,依舊是王軍。
寒風(fēng)吹來,王氏略帶沉思的走在院子,身后跟隨的不再是常見的敏姑姑,而是雙兒,雙兒跟著王氏漫無目的的走在府上,看著王氏走走停停,不停的發(fā)出感慨的嘆息聲。
三小姐嫁出去了,府上也就靜了許多,王夫人也寂寞吧。雙兒跟在王氏身后,心頭這樣想著。
差不多逛了半個(gè)府邸,一衣著小棉襖的奴才來稟告:“夫人,文武侯大夫人回來了。”
王氏有些意外,二閨女回來了?面容稍整,已無失意之色,正色微帶深思的朝大廳走去。
大廳已到,王氏站在廳口,腳步有些遲疑。
宓長軍的面容是她這個(gè)做母親極為少見的神情,王氏斷言文武侯府發(fā)了了讓宓長軍心頭不快之事,要知曉,她這個(gè)閨女,她的性子最為了解,失魂落魄這樣的事,是極少的。
思前想后,王氏已經(jīng)大致明白了?!敖駜涸趺从锌栈啬锛??”她對長女的期望,乃是因?yàn)殚L女肩負(fù)重任,她對次女的期望,乃是因?yàn)樗侨绱说南褡约海?,王氏面容時(shí)常帶著一絲嚴(yán)厲。
宓長軍扯出一抹強(qiáng)笑,起身道:“娘來了?”
王氏上堂坐下,想到如今三閨女都嫁人了,看著二閨女,面容緩和道:“既然來了,就住上一些時(shí)日吧,你三妹走了,我還有些不適應(yīng),忽然覺得心頭空蕩蕩的。”
宓長軍低低道:“是。”微微苦澀。
她今日回娘家,心頭也不愿,文武侯的侍妾懷有身孕,被府上一致看重的緊,她這個(gè)正牌大夫人心頭實(shí)在不是滋味,借著三妹出嫁,照顧王氏為由,這才出來松口氣。
除了此事,還有一事要向王氏稟告。
“娘,她……”她一開口,王氏截道:“稍后再說,這天冷了,上屋頭做去,我給你買了一件新長袍,覺得就屬你穿起來最為好看了!本想給大閨女也買一件,可沒有粉色,便作罷了?!?/p>
屋內(nèi)熱烘烘的,雙兒上前將宓長軍的披風(fēng)解下,宓長軍看一眼雙兒,見王氏沒有發(fā)話,便道:“那封曇果然是機(jī)靈的女子,居然沒有把她擒住?!?/p>
王氏手中一頓,想到那一雙清明的眸子,心頭竟然生不出多大的意外,宓長軍道:“娘,你!”
瞟一眼宓長軍,王氏蹙眉道:“只不過一小事,怎么讓你亂了分寸?使得你驚慌起來?她……不過是個(gè)丫鬟而已,她的身家底子清白著!”
宓長軍斂目垂眼,她的確明白那女子是個(gè)丫鬟,可關(guān)系著三妹的名聲,不能馬虎。“娘,絕非一般的女子!她似早已料知一切,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脫了!事后我暗中派人搜查,竟一無所獲!”
想到那日涼亭,韓王那一雙癡癡的模樣,王氏心頭猝然一緊,聲音帶著冷意和從容,道:“這事你敏姑姑最為清楚,明日上厲家錢莊再去打探打探她的身世,能教出這樣的女兒……”
宓長軍道:“我派人暗中繼續(xù)搜查?!?/p>
“算了,這事還是我來處理,此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無須大動(dòng)干戈?!蓖跏蟼?cè)頭盯著女兒:“聽說文武侯的侍妾懷孕了?”
宓長軍頭微微一側(cè),有些不甘心豎起眉,王氏仿佛看到了年輕時(shí),倔強(qiáng)不服輸?shù)淖约骸?/p>
“一個(gè)女人,縱然沒有孩子,也可以掌攬大權(quán),亦能獲得寵愛。當(dāng)年為娘一無所有的來到宓家,還不是咬著牙走了過來?!蓖跏峡粗畠?,微微抬起下巴。
“可是娘,你已生下了我們姐妹三人,我卻半個(gè)女兒也沒有?!蔽⑽⑸硢〉溃骸芭畠汉湍?,當(dāng)年處境畢竟不同!”
一個(gè)女子若無法生兒育女,這一生算起來是一種折磨,偏偏她的性子和自己又那么相似,想起當(dāng)年自己生下女兒,亦是寸步難行,如今她卻半個(gè)孩兒都無,這讓她如何支撐?
宓公爵侯,文武侯畢竟不同。
她們的處境畢竟也不同。
王氏眼睛泛酸,摟著宓長軍,道:“娘這輩子拼搏,皆是為你們能安穩(wěn)一生,讓你們嫁個(gè)好人家,這樣日后才不會(huì)吃虧!長軍啊長軍!這名終歸沒有給你取好?!弊屇愕穆罚饶镞€要來的坎坷!
長啊……長啊……
“娘!嗚嗚!”摟著王氏。“女兒覺得有些苦?!?/p>
“莫怕,沒有我們母女過不去的坎兒!”拍拍女兒的脊背,王氏安慰低語。一旁的雙兒心頭也是不好過,她眼中,二小姐是個(gè)厲害的角色,素來說一不二,沒有大小姐那股柔氣,也沒有三小姐那般好說話。
看著母女相擁的畫面,覺得她們過的也很苦,原來煩惱來自每個(gè)人,并不單只是他們下人。
刀絕塵,是個(gè)很霸氣,女子少用的名字!而她偏偏將自己改成了這個(gè)名字,只因她想一刀斷絕一切塵世,只是天不遂人愿!死后一覺醒來的頭一天,竟被人帶入宓府!
洞外寒風(fēng)飄雪交加,一股強(qiáng)勁的風(fēng)吹來,險(xiǎn)些吹熄那一堆枯火。
刀絕塵往里挪了挪,望望只能容下一人大小的洞,她只希望這天氣能稍好一些,也好讓她離開這荒郊野外的不安之地!
時(shí)間還尚早,夜色已垂下,刀絕塵添了一些柴火,將帶入身的衣袍皆穿在身避寒,這洞后好在不迎風(fēng),也不是很冷。
躺在火堆旁,她心頭暗道: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三日了,明日只要天氣比今日稍好,無風(fēng),那么她便離開!朦朧之中,聽著外面的風(fēng)聲,近身火的霹靂聲,她漸漸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竟然難得出了暖烘烘的太陽,刀絕塵大喜不已,立即收拾東西踏熄了火,便起來這個(gè)荒煙之地。
放眼望去,四周白雪茫茫之中,留下一串小女子腳印,堅(jiān)強(qiáng)的涉足……
韓王府,書房。
“王爺,宮中御醫(yī)來報(bào)……說陛下身子有恙!”
韓王端坐在案桌前,想到高位那自稱‘父皇’的君主,心中一片冷然,即便他對自己倚重,那終歸磨滅不熄心頭的怨火。
“有恙?”韓王隨意拿起一旁的公文,翻開看起來?!澳銈冎荒芙o本王查出這兩個(gè)字來?”
“屬下辦事不力。”來人拱手沉聲帶著自責(zé)。
韓王神情專注的看著公文,時(shí)不時(shí)的撩起袖袍批閱幾句,只是眼角余光一掃:“還查到了什么?”
“陛下……”來人神色凝重的看一眼韓王,韓王覺察聲音異樣,抬頭。
“陛下有傳位之意。”
這話,仿佛落地有聲,嘭一聲巨響,久久無法歸于平靜,韓王眼眸閃過暗涌,手中的筆滑落而不知。城陽一旁伺候也是驚訝不已,陛下傳位?無疑之人便是太子,他是名正言順的儲(chǔ)君,未來的天子。
“你說,眼下本王的關(guān)系和太子算起來,還是他的妹夫呢。”韓王笑一聲,重新拾起筆,其余之人不明為何這么一說。
“聽說江南一帶有一名神醫(yī),這個(gè)人,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本王盡快找著,本王有事相托?!碧ь^看著來人?!澳阋墙o我本王失誤,本王絕不會(huì)饒你?!?/p>
來人面色一沉,啞聲道:“屬下知曉。”
帶人靜,韓王坐在案幾前想著另一樁心事,那新進(jìn)入府邸的新王妃,似和大婚初有所不同,雖談不同之處在何處,可總讓他心頭升起幾分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來。
“主子,醉小姐來了。”城陽輕喚一聲。
深夜降至,韓王推開門,見宓憐兒正在繡衣袍,瞧他進(jìn)門,立即表露歡喜,上前相迎:“王爺回來了?!毖鐾g,她的眉宇與醉春語何其的相似,皆是訴說愛意。
那一雙清明的雙眸已不再!
同床共枕之際,他側(cè)頭望著有些不自然的她,霍然起身道:“我出去走走?!倍蟠┖靡律?,戴上披風(fēng),側(cè)頭看著她支撐著身子楚楚望著他,他最終不發(fā)一語的離開。
宓憐兒望著他的背影,兩行清淚滾滾流下,她在府上已住了三日,除了頭夜他碰過自己……難道他也覺得她身子臟么?想到那日不堪的情景,她的心跌落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