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映雪嫁入王府來第一次看到府內如此大排場,廳內的所有帷幕都換了新,廊下的夜燈全部換成大燈籠,大門到主廳的路鋪了大紅地毯,盆景錯落有秩番然一新。這一路排了長長的梨木雕花桌,桌上鋪起華麗嶄新的桌布,鹿唇,鹿腿,豪豬,黑豚肉等野味擺滿長桌,旁邊配以一排長身細腰的觚,幾十個綠衣丫鬟端著酒壺靜立其后。
晌午時分,東漓院那邊來人催映雪換了衣裳,她換了一襲大方得體的翠綠煙紗碧霞羅衫,繡大朵大朵牡丹,綠葉裙尾逶迤拖地,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云鬢低垂,斜插鑲嵌珍珠的碧玉釵,出水芙蓉面淡妝半施,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唇邊蕩漾清淡淺笑。
現在,她正以景王妃的身份坐在這個穿緞面繡五爪麒麟銀袍的男子旁邊,這一身衣裳,也是他派人送過來的,由他指派的小丫鬟全權給她打理。她不喜歡那繁冗的妝飾,自是將那小丫鬟遣退了去,弄上自己喜愛的云鬢和發飾,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
只見,左邊長桌坐了個威風凜凜將軍模樣的中年男子,生了一副大落腮胡,喝酒吃肉都是豪氣;反觀他旁邊的鄒府尹,小口小口飲盡觚里的酒,喝一口還要咂一下嘴,十分小氣。
右座第一位,自然是亞父,一身干凈整潔的布衣,捋捋半白的胡子,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接下來,是她剛剛認識的葉莊主葉云坤,穿了一襲深色緞袍子,長發一絲不茍的束起,手腕處戴了護腕,模樣嚴肅不可侵犯;再來,是一臉明朗喝著酒水的連溫祺。
再以貴賓相待,坐在連胤軒對面的,是蒼月二皇子多羅蒼銘和剛從京城趕過來的御史大人南宮漠,兩人衣物一大膽紫一內斂青,一個嘻皮風流,一個老當益壯。
幾個男人在互相敬酒,說些或真或假的話,他們形成的這個圈后才是女眷處。
這樣的場合,自然少不了闌歆公主,這公主今日特意穿了一襲粉色拖地裙,大膽的露出鎖骨;水袖透明,遮不住半節藕臂。她用玉杯淺嘗水酒,視線一直盯在主座的銀袍男人身上轉悠,絲毫不避諱。又哪有心思去理會旁邊的將軍夫人,府尹夫人,以及其他女眷?!其他女眷見此模樣,知趣的但笑不語,也不去敬酒打擾她,各自談笑風生。
而座上的連胤軒呷了一口酒,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看過來,眸光一閃,隨即又瞥開。
“胤……”蕭闌歆先是驚喜的小嘴微張,還沒等她對他打招呼,她的臉蛋又垮下來。遂端了酒杯一飲而盡,重新將視線粘在旁邊映雪的身上。
“絲竹!”她喚身后的小婢女。
“公主?”絲竹連忙機靈上前。
“你過來。”闌歆拉過絲竹的耳朵,在她耳邊悄聲幾句,推了推她:“快去!”
“公主,這樣做行得通嗎?”絲竹在踟躇。
闌歆杏眸一瞪,呵道:“怕什么,現在有秦將軍,鄒府尹保護本公主,還有現在來的這個南宮御史,八成也是皇帝哥哥派來的,有這么多人給本公主撐腰,你還怕個什么勁?!”
“那絲竹這就去辦了。”聽主子如此一說,那絲竹立即放松緊鎖的眉頭,小碎步跑走了。
這邊呢,連胤軒始終沒讓映雪回女眷的桌子那邊去,偶爾還為映雪擋酒代酒,同下面的大人們說些玩笑話。
映雪看著男人好看的側臉,心頭的不安越擴越大。他這樣做,已相當于向天下昭示她景王妃的身份了,而他說過,游戲才剛開始。
什么游戲?她不大明白確切為何事,只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的人生不再有依托,她愿意交出她的性命。現在的她還有依托,所以,她有心情陪他玩。
但是……望著他冰冷的側面,她陡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可悲。
*
日頭稍稍偏西,賓客酒足飯飽,賽龍舟活動開始了。
眾人移足到西魎河畔,只見已有三條龍舟在河中央靜候,分紅,黃,藍三色,紅色旗子上寫著“秦”,自然是秦將軍那一隊;黃旗是皇家之物,自是代表連胤軒;藍旗飄飄,“南宮”兩字特別醒目。由于是一年一度的節日,河岸兩旁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連乞丐也跑過來了,一直讓守衛官兵攔著。
映雪讓兩個丫鬟陪著,坐在專門搭建的高臺上,看著河中的三條龍舟你爭我搶,賽得好不激烈。她不大喜愛看這樣的節目,但礙于體統,她看進去了。卻陡然與那黃隊里最瘦小白凈的男子打了個照面,一愣:“青楚姐姐?”
“王爺。”她朝旁邊的男子看過來,正要告訴他這個看似錯覺的錯覺,卻又發現她的夫君比她更心不在焉。雖然他只是瞧了鬧哄哄的人群一眼,卻明顯是將心思遺落在那里的。
人群里,有個穿淺紫衣裙帶面紗的女子特別顯眼,連胤軒那一眼便是看向那里。那女子并沒有往前擠,只是靜靜站在人群后,被兩個黑衣男子護著,直愣愣瞧著這邊的高臺。
映雪的心,在看到那個女子時,竟然有一絲微微顫動。她連忙用柔荑捂住胸口,忘記了剛才要說的話。
連胤軒看著她,冷峻的俊臉微側:“怎么了?”那眸中,沒有關懷。
“沒事。”映雪淡淡搖頭,望望外面火辣的太陽:“可能,臣妾覺得天氣有些熱。”
“你們過來給王妃扇扇。”男人竟是穩穩出聲,喚來兩個拿扇的婢女,并讓人端來一盤冰鎮鴨梨。
下面的幾個大人笑道:“王爺王妃好恩愛,呵呵。”
連胤軒沒出聲,俊臉平靜。
映雪喝了口涼茶,又下意識的往那個方位望過去,卻發現那個女子已沒了蹤影。人群還在擠,她再尋了遍,始終找不到。
再望向旁邊男人的側臉,沒表情,深邃的眸子盯著河里爭得好不熱鬧的龍舟。
“王爺。”她這才記起某件事來。
“什么事?”男人看向她,眸中閃過一絲隱忍。
“難道王爺沒發現黃隊里有個特別熟悉的身影嗎?”她道,同樣隱忍。
男人的墨眸里終于有了絲顏色,盯著她:“愛妃的觀察力很強。”
“臣妾不敢。”她斂眸,壓下濃濃的睫毛。
“本王會讓人在今日將你東西搬回東漓院,那個院子可以保留,偶爾小住。”他陡然道。
“為什么?”她不同意。
“沒有為什么,身為本王的王妃就應該同本王同住。”他的答案,很冷,很果斷。這一次,他倒是強人所難強到底了。
“臣妾……”她掙扎。
“由不得你!”他冷冷瞥她一眼,打斷她。又猛然站起高大的身子,對下面道:“眾位去換衣吧,本王今日有幸與秦將軍和南宮御史賽上一回,實屬難得,請吧。”
“王爺請!”秦海瓊和南宮漠連忙起身,抱拳作揖。
就這樣,男主角去換衣了,換了一身依舊繡五爪麒麟的淺色蟒袍,器宇軒昂站在了龍舟上。他的出現,奪了全場的目光。人群愈加哄鬧得厲害,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怕是在為能看到王爺的尊貴身影激動。當然,也不乏敵人。
映雪在臺上看著,先是看了依舊摻和在隊伍里的青楚一眼,再看看那天生就是領袖人物的挺拔男人,有些感嘆,這個人,真的從此就是自己的夫君嗎?
夫君?她真的不知道這個詞的意義。以前爹爹告訴過她,夫君就是天,是一生的依靠。女兒在家要從父,出嫁要從夫,不能被夫家休,不能犯七出,即便是過的不好,也不能有辱家門。
所以呢?
那么她呢?
她的天,只有師父。
“王嫂,怎么盯著三王爺發愣了?”她在怔愣,有人在旁邊打趣。
她抬眼看對方,回道:“闌歆妹妹可是玩的膩了?”
“呵呵,闌歆如何會膩?”蕭闌歆用香帕子掩嘴笑了下,瞧著下方:“王嫂你瞧,那個男人可真是極品呢,旁邊的兩個莽夫都比不上他,不僅皮相好,更是文武雙全,你不知道吧,其實胤軒很會吹笛子哦……”
映雪黛眉一蹙:“妹妹還是閨中女子,請注意些。”而且,還是這樣評論別人的夫君!
“閨中女子又怎樣?”蕭闌歆笑得好不得意:“本公主馬上就不是了,盼這日盼了好久……你猜,我會嫁給誰?”
“王嫂不知。”映雪拉開了一些和她距離,聞不得她身上的香氣,更不想和她玩猜啞謎。她嫁給誰,她管不著。
“呵呵。”蕭闌歆見此模樣,涼涼笑了,道:“你一定會嚇一跳的,而且,本公主賭他會娶!”
映雪坐在椅子上,淡淡望著河面,沒再理會。
“既然王嫂好興致,那妹妹就不打擾了,妹妹也有重要的事做,所以先失陪羅。”蕭闌歆倒也知趣了,得瑟的笑了笑,甩甩帕子,終于離去。
等她離去片刻,從外面回來的水媚眼尖的在地面發現一個白色小紙包,撿起:“王妃,這是您落下的嗎?”
映雪將視線從河面收回來,接過,折開聞了聞那紫色香料,搖頭:“不是我的,是闌歆公主的。”這香味不正是蕭闌歆身上的?
“給她送過去吧……啊……”她正打算將紙包包好,然后交給水媚送過去,卻陡然感到高臺一陣地動山搖,不僅把她嚇一跳,更把臺上的女眷嚇得尖叫連連,“怎么回事?”
一個不穩,那包香料灑了她一身,她也隨著高臺的倒塌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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