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經(jīng)微微熱了起來。映雪把軟榻搬到了閣樓外的涼臺上,那涼臺頗為寬敞,臨窗而佇,日頭顯是照射得過來,涼風(fēng)習(xí)習(xí)。
她穿了淺色薄衫,披云肩,將長長的烏黑青絲散著,斜倚在香榻上看書。那是一本書頁微黃的醫(yī)書,密密麻麻的字兒,配有草本圖解。旁邊小桌的香爐里則燃著好聞的檀香,輕煙繚繚,清新安逸。
“這就是子母果?”青蔥玉指輕點在紙頁上的一株結(jié)滿大小果子的植物上,檀口輕啟自語。只見那是一株長滿圓圓小葉子,分枝少,根須極短的草科,形似一般盆栽或花類,只是竟結(jié)了大大小小的果子,且是大小成雙,大果旁邊必有小果,相依相偎,頗似母子。
原來真的有這子母果存在呢!她忙下了榻來,走到?jīng)雠_角落的兩盆剛抽出新葉的狀似雜草的子母前,笑了:“你們快快長,讓我瞧瞧你們結(jié)子母果的模樣可好?師父說過子母果可以沉寒開郁,治百年肺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著,已用素手取了一粒小石細細放進木盆里,舀了一小木勺清水在小石上灑開,“煙暖石一日放一粒,剛剛從井里打出來的清泉均勻灑開,等天色黑了再將你們放到月光底下讓你們吸取天地精華……”
“景王妃!”水媚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她。
只見那小丫頭手上抱了一疊新布匹,小手上抓了一些碎銀“噔噔”跑上樓來,“景王妃,奴婢剛剛?cè)ヌK麼麼那領(lǐng)月餉,竟然就這么匹其他主子挑剩下的緞子和半兩不到的碎銀把奴婢給打發(fā)了……”
“上個月是多少?”映雪眉頭蹙了一下。
“回稟景王妃,上個月是四匹上好綢緞,十兩白銀……其實按您王妃的身份,遠遠不止這些的,那月落園里的月箏主子也有二十兩呢,她還頂多只算個侍妾……”
“扣月餉的理由呢?”她倒是想起那一夜,那個男人所說的“后悔”,“王爺?shù)囊馑迹俊?/p>
“這個奴婢就不知曉了,反正去了帳房那邊,那邊說蘇麼麼下了指示,只能給竹清院這么多,好象是為上次您和闌歆公主發(fā)生口角的事……而且姐姐也被蘇麼麼調(diào)去月落園了,以后不再回竹清院……”說著,小丫頭語里的急促漸漸轉(zhuǎn)為了落寞,低著頭顱,不敢看主子。
映雪自是聽出來了一些,淡道:“水媚,你想隨風(fēng)嬌過去?”兩個小丫頭姐妹情深,而且水媚比較粘風(fēng)嬌,怕是舍不得分開的。
“奴婢不敢,奴婢還要服侍景王妃呢。”水媚抱著東西,始終低著頭。映雪靜靜看著她,沒再說什么。半晌,才道:“先把東西擱下吧。”
“恩。”小丫頭這才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主子一眼,抱著布匹走進屋子。
映雪攏了攏滑落肩頭的云肩,走向木欄桿處,陡然沒了看書的心思。此處的視角其實只能到院子里的涼亭那,涼臺連接內(nèi)室,自是有些隱秘。
她站在陰涼里,望著番然一新的院落,讓水媚的話弄得落寞了。水媚是她自進王府來,跟她接觸時間最長,也對她最貼心的人,如果水媚走了,她還該相信這個府里的誰?芷玉一直沒有消息,京城家中也無家書,師父更是人間蒸發(fā)……
“嫂嫂,嫂嫂!”有人再次打斷她的思緒。這次是小王爺連溫祺在樓下對她招手,青澀的俊臉映照在太陽底下,那笑容比陽光還耀眼,他還在對她喊:“嫂嫂,身子可痊愈了?今日天高氣朗,嫂嫂可想出府轉(zhuǎn)轉(zhuǎn)?來卞州這么久,嫂嫂還沒出去玩過呢。”
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何嘗不好!映雪攏攏云肩,對底下的人笑道:“那你等等,嫂嫂換件衣裳。”
“好!”連溫祺答得爽快,等映雪進去換裝,他便在這新整修的院子里轉(zhuǎn)悠起來,并在那秋千上坐了,自言自語道:“瞧嫂嫂這巧手和性情,哪像要害王府的人?!怕是王兄太多心了……今日讓我這整日無所事事的閑人帶嫂嫂去城西城隍廟,也不知是為何事?王兄也真是的,要拜神求佛自己不帶嫂嫂去,非要我這個小叔子去,也不怕外人說閑話……不過以前和絳霜一起上街倒是沒什么,嘿嘿……”
邊嘀咕著,邊用腳踢地上的小石塊,倒是有些孩子氣。
半柱香后,連溫祺帶著換了簡單儒裙的映雪在熱鬧的街道上穿梭著,映雪穿藍衣紫裙,裙面繡少許折枝花,袖口鑲白底牡丹闊邊,腰間掛了一淺色香袋,模樣十分靜雅。
水媚提著裝有香燭的小籃跟在后面,小王爺說要帶新王妃去城隍廟拜拜,所以她特意準(zhǔn)備了這些。只是這一路,景王妃對街上的所有小玩意都感興趣,這瞧瞧那摸摸的,耽誤了不少時辰。
只聽得前面的素衣女子取了個泥人兒,回過頭驚喜道:“原來卞州的泥人跟泉州的差不多呢,小時候爹爹給我買了好多,我都壓在箱底下……”隨后,笑彎的月牙還原,漂亮的水眸里神采淡去:“可惜,現(xiàn)在全成了一團泥……”
“王妃。”水媚看著,只覺得新王妃的模樣不是在說泥人,而是說其他的事,有些落寞悲傷。
溫祺倒是“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道:“嫂嫂,那泥人你可是放了多久?都還原成泥了,真厲害。我不喜歡那些東西,倒是絳霜喜歡的緊,那個時候王兄沒時間陪她,她就拉我上街,東南西北四條大街全逛個遍,泥人、波浪鼓抗一大箱子回去,跟嫂嫂一樣,不玩這些東西,就喜歡放著……”
說到興頭處,也不顧水媚在旁邊小小聲的提醒,繼續(xù)道:“說起來,嫂嫂跟絳霜那妮子的喜好還真像呢。我看嫂嫂把竹清院還原了,也喜歡那秋千,同樣喜愛種錦帶花,連中意的食物也差不多,只是那妮子比較愛動些,習(xí)慣粘人……”
映雪靜靜聽著,說了一句:“難怪房里的書都是新的,怕是她不大喜愛看書。”也終于知道,原來王府里曾經(jīng)有位小姐,而且跟她長的極像。
“哈哈,她當(dāng)然不喜歡看書,那些書都是用來做擺設(shè)的,因為王兄曾無意中說對嫻靜的女子比較上心……”說到此處,溫祺才察覺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打住,假裝望望天色:“呃……嫂嫂,時候不早了,我們快去城隍廟吧。”
“好。”映雪本想問問這位小姐去了何處的,見溫祺不方便說,也隨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