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云鬢高聳,玉珠鋃鐺,柳眉描劃得精致,眉尾微微上挑,鳳眸清亮含笑。是個絕色女子,精致中帶了絲絲靈氣,顰笑鶯囀間凈是風情。
她一直眼角帶笑望著底下的映雪,目光在那片濃密劉海上停留片刻,道:“景王妃可是要前往西子樓?奴家也正要前往,一起去可好?”
“絳……”旁邊的溫祺還摸不清楚狀況,這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溫祺,你也一起上來吧,上來再說。”女子輕聲轉向他。
溫祺仔細瞧了她的眼睛一眼,這才朝馬車邁開步子:“原來果然是你,害我猜測半天。王兄呢?”
“你上來再說。”女子堅持。
“那好,那我和嫂嫂先上來。”說著,就要摻映雪上車。
映雪頓了一下:“怕不太方便。”
“如何不方便?我們同往西子樓不是。”女子道,并撩開了車簾子,走出車廂,笑了:“景王妃金枝玉葉,怕是不太習慣這樣的馬車,奴家來摻你。”
“不勞煩了。”映雪被女子說得黛眉微蹙,自己上了馬車來。
等到了西子樓,映雪這才發現這西子樓正是溫祺所說的那家酒樓,就在巷子不遠處。那條巷子……
她下意識的朝那邊望過去,竟發現那里依舊蹲了不少蓬頭垢面的乞丐,畏畏縮縮成一團,不敢走出那深巷。自然,也沒有路人敢走進去。
這樣的情況,貌似有些蹊蹺。
馬車停,溫祺先是摻了她下馬車,隨后與那拿扇窈窕女子并排走進店里,談些雜碎,卻始終沒喊那女子名字。
那西子樓不愧是酒樓,甫進大門,便見得二樓樓梯處整齊排列兩大片上等好酒,女兒紅,竹葉青層層疊疊,擺設非常養眼。
室內陣陣飄香,酒客靜靜聽著臺上的曲兒,品酒吃菜,談笑風生,竟是外面的世界分隔成另一個天地。
“三小姐,小王爺,你們來了。”酒樓掌柜是個身高六尺半的老頭兒,本來在捻著算盤珠子算帳,見他們三人進來了,連忙從后面迎出來,對那女子道:“三小姐,您的房間我已經讓人給您打掃干凈了,可要送些酒菜上去?”
“送些茶水吧。”女子輕道,回頭望了店內一眼,囑咐著:“你忙自己的,我們先上樓了。”
“是。”
映雪卻沒有隨之上樓,道:“多謝姑娘美意,我還是就在下面喝些酒水吧,不便再打擾姑娘。”
女子上樓的身影一頓,轉身朝她看過來:“奴家倒不介意公子去房里的!”這次,她微笑的瞳眸里含了別的情緒,緊緊盯著底下女扮男裝的人兒,有些冷寒深刻。
映雪靜靜回望她,心頭卻莫名痛了下,隱隱的,掙扎的,血脈相連的心心相惜,那痛,竟是因為她感應到一種痛,所以她痛了。
她望著女子,沒有做聲。
女子卻在對望片刻后瞥開了眼,檀口輕啟:“既然如此,奴家也不再強求了……奴家相信馬上會與公子再相見的,先告辭!”便輕移蓮步上了二樓,窈窕娉婷身影頃刻消失在轉角。
見此情境,旁邊的溫祺和薛掌柜才終于各自松了口氣。
薛掌柜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指指臨窗那張桌子,對映雪道:“這位公子,那張桌子可好?離高臺近,又臨窗,聽曲賞風景皆可,是我們酒樓特意為貴客準備的……”
映雪輕輕點頭。
“那可好!”溫祺本想拒絕怕又生出什么事來,又聽得臺上繚繚琴音正是他最喜愛的曲子,遂大掌一拍,改口道:“薛掌柜快準備酒菜去,今日本王要與嫂……邵兄好好喝一杯,以做那日的賠罪!”
“那小王爺快這邊請,您們先聽曲,我這就讓人準備最上等的酒菜!”
“快去快去!別在這羅嗦!”溫祺一落座,便將注意力沉醉在了臺上的曲子上,忙不迭的打發多余的人。
“那我退下去了!”薛掌柜瞅瞅映雪,終于退了。
映雪坐在小叔子對面,靜靜瞧了臺上唱曲女子一眼,問了句:“溫祺,剛才那女子可是絳霜?”
溫祺本來在拍掌助興,突聽得如此一問,臉色大變,也沒了聽曲的心思,忙著解釋:“她……她只是個剛認識的人,西子樓的常客。因為投緣,多交談了幾句,并不知她姓氏。嫂嫂,來喝茶,這是上好的龍井。”
說著,已細心的為她將茶杯斟滿,岔開話題。
“哦。”映雪淡淡應了聲,沒再說什么。
片刻,窗外又突然響起一陣比酒樓內鼓掌聲更響的嘈雜聲,響徹天地,錚錚繚亂。而一片濃烈血腥味緩緩彌漫過來,慘叫聲一片。
望出去,只見得剛才還欣興向榮的大街已是七零八落,一群以禽鳥皮毛為遮體衣物的莽漢手掄大刀氣勢洶洶一路殺過來,見人就砍,見店子就搶,十分兇狠。
“快跑啊,牟伊人來了!”
見此,剛才還酒興盎然的酒樓里迅速吵鬧起來,人人如驚弓之鳥,驚慌成一片。這些貴公子哥們忙不迭的跑出大門,爬的爬馬車,鉆的鉆轎,嚇得四處逃竄屁滾尿流。
“快,快關上窗子!”不等這邊反應,酒樓的伙計已是竄至窗邊,拉上窗扇,架上大門。映雪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站起身,望著同樣驚慌的溫祺:“什么牟伊人?”
“是群蠻子,被蒼月遺落的外族,前幾年只是在卞州城外鬧事搜搶,無惡不作!想不到這次竟入了城?!”
溫祺邊拉著她躲閃,邊解釋,又氣又怕:“這群蠻子年年在卞州十里地外打家劫舍,燒殺捋掠,讓那一棵莊稼都長不出來……只因那十里地外的鳳雷山跨越天景與蒼月國界中間,哪邊都不屬,所以那群外族一直想占為己有……”
正說著,酒樓的大門“撲通”一聲被踢倒,撞進來五個拿刀蠻子,見人就砍,酒壇子碎了一地。
“嫂嫂,快上樓!”溫祺大急,連忙將映雪護在身后,將她往樓上推,“樓上有密道,從那逃出去!”
“那你怎么辦?”映雪不得不后退幾步,爬了幾坎,盡量不讓自己成為軟肋。卻殊不知,由于剛才一路躲閃太匆忙,挽起的青絲竟已掙脫發帶,披瀉一肩。
“我沒事,我還能撐得住王兄來救我們,你快走!”溫祺拿店里的板凳抵擋得艱難,這群蠻子,蠻力太大了!
“牟厥,就是她!”正對抗著,蠻子里有個人突然瞧了映雪一眼,手指一指,大叫起來,“原來他是個女人!牟厥,只要抓到這個女人,我們就能得到璽主承認,回歸蒼月正統!”
“原來你們是來抓嫂嫂的?”溫祺用長板凳擋住那迎面而來的一刀,吃驚不小。不是吧,他又害了嫂嫂一次?他怎么老是壞事?!
而酒樓里的掌柜或伙計對映雪的真模樣更是驚訝:“景王妃?!”這段日子三王爺只派人保護三小姐的,怎么又突然冒出個景王妃來?這個景王妃,他們到底救是不救?如果揣錯王爺的意思,怕是小命要不保的。
恰逢今日午時,王爺又在鄒府尹大張旗鼓出卞州城迎接遠道而來的左丞相的時刻,秘密出了卞州城往南辦事,怕是一時半會趕不回來……
“保護景王妃!”眼見牟伊蠻子殺上來了,他們也顧不得多想,立即取了長劍與那樓上飛下來的幾個黑衣高手合力抗敵。這幾個暗衛是保護三小姐的人,平日只聽得三小姐吩咐,而三小姐又是王爺最信任的人,所以這幾人肯出手相救,就表示王爺默認了!
而這個時候,映雪已退至二樓樓梯口,冷汗從脊背直流而下,底下一雙雙虎視眈眈盯著獵物的眸子她麻到了骨子里。她從來不知道她的這張臉這么受歡迎,先是北冀,再是這牟伊,下一個呢?到底有多少人想抓她?
“……”又聽得下面的蠻子陡然吹響腰間掛著的牛角,嘴里一陣咕嚕哇啦亂叫,引來潮水般涌來的同伴。
這群蠻子二話不說,掄起大刀一擁而上,也不再去搶店里的東西,只死腦筋的要抓退到樓梯口的女子。
對他們來說,搶再多的東西都不能換回君主對他們的正視,而有人告訴他們,只要抓了這個女人,他們就有可能回歸蒼月正統,不必再做游民族。
所以,他們幾乎是拼了命來奪。
“嫂嫂,你快走!”這么多的人,溫祺已是抵擋不住這股蠻力,被逼得步步后退,樓梯倒塌。因為這群蠻子竟然開始用大刀砍樓梯柱,借助他物躍上了二樓。
映雪在那明晃晃的大刀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被逼至死角,不得不胡亂抓了東西扔他們。卻突覺背后一空,身體被拐進一扇門里,杜絕了外面的殺戮。
暗門里竟是個閨房,古色古香寢具,香爐薄煙繚繞,仕女屏風后隱隱約約一道纖細身影,身影道:“沒想到牟伊人也想抓你,應該是受了有心人指引,他們沒那么聰明的,呵呵。”
映雪一嘁:“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