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隱匿在林中的野獸狂放地哀嚎著,冰涼入骨的風冷漠無情地刺進我的肌膚,凍結了流淌的血液,一身紅裝的安鑒就站在我的身邊,時不時勸慰了我幾句,可是槿夕已經跳下山崖了,符羲山的山谷有多深,崖下的峭壁有多艱險,這些我統統都知道,但是,我仍然不愿意放棄,自欺欺人也好,自割傷疤也罷,只要痛能夠麻木絕望。
云溪哭著恨不得要殺了我,若不是我的苦苦追逼,她家的小姐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半個多月,當黑幕中的明星也失去了它固有的光澤的那一晚,搜尋的隊伍已經筋疲力盡地回來,找不到任何的尸骸,我故意將毒蛇猛獸排擠出這個人世間,在心中暗自慶幸,暗自期盼著有朝一日,會在某一處尋回槿夕,哪怕她有很多恨我,哪怕她依舊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
符霓看不過我終日呆在后山的山崖借酒消愁,扯著我的衣襟沒大沒小地暴打我一頓,要知道若是在平時,這個丫頭絕對不敢這么放肆,而我也不會這么縱容她的不敬。她一邊打一邊罵道,“上官槿夕已經死了,像她那樣的女子配得起你這么為她失魂落魄嗎?”
我冷笑著仰起頭,男兒的第一顆淚水從眼角流過。第一次遇見槿夕是在上官镕謨回朝設宴的那個晚上,六月的暮雪里,小雪夾著不知名的花瓣,那銀鈴般的笑聲如魔咒一樣吸引著我生平第一次不加防備地掀開馬車的紗簾,那嬌笑的女子手里拿著一株粉嫩的花枝,后來才知道那叫木槿花,像她的名字一樣,和她很配,美而不嬌,只是她的笑容里總是藏著一抹淡淡的憂傷。那時,我多想就那樣沖下車,用手拂去那一抹憂愁,上官镕愷很不適時宜地催促著要到符羲山莊看字畫,生平第一次厭惡別人這么爽快。
那樣匆匆地一瞥就是四年,四年后香陽公主忽然向皇帝提出要將上官镕謨的妹妹許配給我,我一驚,心中既喜又憂,喜的是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請旨讓她成為我的妻子,反正香陽公主也沒有說是要許哪一個上官小姐給我,憂的是以我的身份將來一定會令她陷入危險之地。
從皇宮回來后,娘親知道了今日入宮發生的所有事,強制性地要求我必須向皇帝請旨娶上官槿夕,否則就不要認她這個娘親。娶上官槿夕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但是娘親眼中的算計讓我覺得心寒,竭力拒絕這件事。但是娘親并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變著法子,甚至不惜用性命相脅。
入宮求圣旨的那一天,我以為會輕易就得到首肯,但是慕容展的妻子當今的皇后奶奶,上官槿夕的大姐上官茗夕卻竭力反對,上官镕謨也百般阻撓,說是茗夕未嫁,槿夕是老三,按規矩應該要讓映夕先出閣。最后我只好將自己對槿夕的綿綿情意在大殿上毫不保留地細訴出來,慕容展最終在我的強制下頒了一道圣旨,必須在三天內與上官槿夕成親。
洞房的那一夜,掀開紅頭蓋,那心尖上的人兒還是如四年前一樣撼動我的心田,含羞的眸子輕垂著,蠱惑著我一步步地向她靠近,當碰觸到她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她的抵抗,感覺到她在自己的心底里掙扎,那把雙秋水般的眸子比起四年前更加憂愁,舒坦的秀美隱隱間總能察覺出牽強的隱忍。
那一夜,我不顧她的抵抗要了她一夜,每一次深埋她的體內總覺得遠遠不夠,只有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里才能真正的感覺她是我的妻子,我符廷的妻子,一輩子的,也是唯一的。但是第二日清晨,我依舊按照原定的計劃要對她冷淡,而她不是處子之身剛好為我找了借口。我介意,很介意別的人窺視了她,擁有了她的純真和美好,恨不得揪出那個男人將她碎死萬段,但是我愛她,縱然介意也還是無法抑制地愛她。
新婚之后,她搬離了靑珽閣,住進符羲山莊最簡陋的蘭凝居,莊上的丫鬟和下人暗地里欺負她們主仆兩人的事,還有廚子故意不給她們膳食的惡劣行徑,暗衛通通都稟報上來,多少次,我恨不得將那些虐待她們的人一劍刺死,但是理智最終戰勝了日益滋長的念想。
符夋已經有很多次當著我的面指責,數落我的殘忍無情,可是比起這些殘忍無情,我更加不愿意看到她因為我而陷入生死攸關的困境?;实劭偸菍ξ叶嗉臃婪叮鞂m的那些事也虎視眈眈地潛伏在符羲山莊的四周,只要我一對上官槿夕好,他們一定會抓她當人質來威脅我。我不怕威脅,但是害怕因此而連累她,因為愛,我變得無法像從前一樣灑脫。多少次深夜徘徊在蘭凝居的屋頂,看著她和丫鬟蜷縮在一起的境況,我心就疼痛不已。
左緹兒的父親是我和娘親的救命恩人,對她,只要不是傷及無辜地性命,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忍則忍,能寵則寵,只是想不到她竟然傷害了我最憐惜地槿夕。那次在鵝卵石道上,我本以為是槿夕受不了她的趾高氣昂,要報復左緹兒,所以我第一次不分青紅皂白地傷了她。符夋說得沒有錯,以左緹兒的本性,槿夕的善良,怎么那時我就成了一個糊涂之人,還殘忍地親手打掉了屬于我和她的孩子。
她的不在乎,她的冷漠讓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兩難之中,我怨她從未對我上心,故意諷刺她挖苦她,但是傷人總傷己,她痛,我的心也痛。文霖瀚上山莊的次數越來越多,真正見我的卻是少之又少,中秋夜的想伴,我妒忌得快要拆了文府。我故意找茬地審問她關于左緹兒受傷的事,她冷靜地回了一句,“盟主若是相信槿夕,又何必審問槿夕,若是不相信槿夕,槿夕解釋又有何用?”
是啊,當時我就是犯了那樣一個低級的錯誤,我愛她,卻從未相信過她。在上官府,我們不期然地遇到了文霖瀚,而從不喜歡參加宴席的文瓚也去了。我知道文瓚,知道四年前發生的一切,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約定,但我還是裝作不知,不認識文瓚,文霖瀚似乎被我的行為嚇了一跳,不過他怎么說也是當朝的相爺,不可能連一點定力也沒有。后院的湖邊,她對文錫流露出來的情傷,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上官茗夕說文錫就是上官槿夕的心尖人,我不語,裝作驚訝,最后卻沖動地將她關到地牢里。
我自責,心痛,但拿一把火燒到別院成了廢墟時,我的心也被掏空了,自己的沖動害死了她。不過上天沒有那么殘忍,我聯合了上官镕謨,摸索了漓宮的醉月坊,不惜以身犯險,只想救出她。
那一夜,她沒有聽我的話離棄我,我們相擁而眠,第一次她很乖巧地任我抱著,也是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她真實地存在我的懷里。我暗自發誓,大業已成的那一日,我將要詔告天下,上官槿夕不是棄婦,她是我最愛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女人,我要把過去所有的一切都補償給她,一生一世。
夜,風涼如冰,左緹兒哭訴地拉扯著,我一怒,劈了她一掌,恨不得將她碎死萬段,若不是她的自以為是,槿夕就不會身陷泥淖。但我更狠自己,為什么遇到她的事就無法冷靜自制,而這一次,她是徹底離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