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府的東湖長亭里,結冰的湖面一片白茫茫,幾株盛開的寒梅伸著彎曲的枝椏倚著雕花的欄柱,符廷一手端了熱騰騰的清茶送入口中,鷹眸微瞇著端詳著一副雍容地端坐于髙椅的秦書淮,謹言道,“睿親王府的碧螺春果然名不虛傳,符廷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荊州品嘗到如此清香的雅茶?!?/p>
“符盟主覽盡天下的珍寶,本王這不足輕重的碧螺春對于符盟主來說不過就是茶水一杯?!鼻貢刺┤蛔灾t地應承著,寒光一瞥,深思著轉到文霖瀚的身上,隨意地問道,“不知道文相爺此次來荊州所謂何事,是否有需要本王幫忙的地方呢?”
“霖瀚在此謝過睿親王,此次只是和符兄一塊兒到荊州這邊游玩,順便探視在荊州的叔叔?!蔽牧劐笭栃Φ溃瑴貪櫟捻尤缫煌羟逅?,看不出清淺,一直默不作聲的秦漓瑱忽然呵呵地笑了幾聲,沖著文霖瀚和符廷狐疑道,“文相爺是陪著剛喪妻的符盟主來荊州散心吧?”
符廷心口一痛,眼中閃過一抹悵然與憂傷,執著茶杯的手也不禁顫動了幾下,濺了幾滴茶水在桌面上,好在文霖瀚袖子一攤,斂下眉睫,憂思盤踞心田,悵然道,“是霖瀚見符兄失妻心痛,才建議符兄跟著霖瀚來荊州療養身心的?!?/p>
“哦?”秦漓瑱不以為然,端起了茶杯漫不經心地呷著,而符廷的臉色幾度沉了又沉,幽幽傳來的木槿花香迷了心智,心潮一陣起伏。
偏室,秦雪漪冷然地立在窗臺邊,空中小雪輕輕然地盤旋飛舞,遠處的長亭里的一舉一動全然墜入她的眼中,良久,立在身邊的鬼卒鄙夷地嗤了嗤嘴,碎碎念著,“符盟主對已死的下堂妻還真是念情分,郡主你說是不是?”
秦雪漪側身魅惑地亮了眸子,泰然地移了步子,不冷不熱地回道,“鬼卒什么時候也對符廷的感情起了興致?”
鬼卒被秦雪漪堵了話,氣得滿臉通紅,猙獰的刀疤慍怒地扭曲了幾下,憋著一口悶氣直立在案幾邊。秦雪漪冷哼了一聲,怡然自得地推開了偏室的紅木雕花門,步履盈盈地踏了出去,鬼卒警惕地朝她喊了一聲,“你要去哪里?”
秦雪漪嬌笑著轉了腦袋,理所當然地應道,“當然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見見統領慕容王朝各地商隊的盟主和權傾朝野的文相爺。”
“你不怕?”鬼卒瞇了瞇眸子,訝異地問道。
秦雪漪掩著嘴角諂笑著,目光冰冷地瞧著染上幾抹駭色的鬼卒,挑眉嗤聲念道,“鬼卒,你可要仔仔細細地看著本郡主,記著本郡主的名字!”
鬼卒背脊一寒,緊握著長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款款走遠的秦雪漪,冷汗從耳邊滾滾流下,眼前不禁閃過在山谷中見到的那個冷絕的眼神。
長亭里,秦書淮興致勃勃地和符廷聊著墨玉,爽朗地笑聲在四周飄蕩著,秦雪漪優雅從容地走進長亭,執著手絹輕抿了嘴角,媚笑著在沉浸于古玩的人群身后作揖喚了一聲,“漪兒見過爹爹,漓瑱表哥,”而后又將眸子轉到狐疑地轉過身子的符廷和文霖瀚,疑惑而嬌笑地問道,“這兩位公子是?”
“郡主表妹,這兩位就是商盟的符盟主和當朝的文相爺?!鼻乩飕櫳焓纸榻B道,溜轉了眸子打量了藏著隱笑的秦雪漪,小妮子雖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那些改不掉的小動作依然逃不過他的眼,面對符廷和文霖瀚居然還能如此淡定,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秦雪漪掃了秦漓瑱那訕笑的臉,故意忽視掉他的戲謔,驚訝地看著符廷和文霖瀚,仰慕般地睜圓了水亮的眸子,甜笑著彎身作揖,“符盟主和文相爺果然是氣宇軒昂,俊逸不凡的青年才俊,漪兒真是三生有幸,能夠見到慕容王朝的兩位大人物。”
符廷緘默不言,微瞇著眸子考量著秦雪漪從容地臉色,似乎在哪里見過這一張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淡雅的感覺熟悉得似乎她是他認識多年的友人。相較于符廷的沉默,文霖瀚看著秦雪漪那張絕美的面容,眼睛一亮,干笑道,“雪漪郡主果然是天仙下凡,不過,霖瀚昨兒個在水月坊見到的海棠姑娘倒是和郡主有幾分的相似,剛才乍一見,還以為是海棠姑娘來訪。”
“是嗎?”秦雪漪抿嘴笑盈盈地反問,在席間找了一個位置,正好對著一臉沉思的符廷,一邊伺候的丫鬟利落地端上一杯熱騰騰的清茶,秦雪漪遲疑地掂量了白霧彌漫的茶杯,輕笑道,“漪兒很少出王府,也不知道外頭是什么樣子的,若是真有人和漪兒長得如此相似,漪兒還真是想見一見,只是不知道那水月坊到底在何處?”
文霖瀚啞然失笑,搖頭晃腦地告之,“郡主乃是千金之軀,怎么可以到水月坊那種煙花之地?!?/p>
“原來是煙花之地,想必文相爺和符盟主常去,不然怎么會了解得如此清楚?”秦雪漪略帶厭惡地說道,秦書淮瞪了沒大沒小的秦雪漪,慍怒道,“漪兒,不得無禮,文相爺和符盟主可是干大事之人?!?/p>
“爹爹既是王爺也是干大事的人,怎么漪兒就從未聽爹爹說過水月坊這種煙花之地?”秦雪漪咕噥道,委屈的小嘴撇在一邊,氣惱惱地瞪著霧氣騰騰的壺子,說不出的憐惜染滿臉頰。
文霖瀚忍俊不禁,腦袋被秦雪漪天真地話語轟得嗡嗡作響,昨晚若不是想知道慕容展的去向,也不會拉著符廷走進那些色欲熏天的煙花之地,更不會被秦雪漪這些稚氣的話嗆得啞口無言。緘默了好一會兒的符廷冷峻地揚起嘴角,思量著秦雪漪那純真的面容,試探道,“郡主若是想去,符廷倒是可以為郡主引路。”
“符廷?”文霖瀚訝異地喊了符廷一聲,平時冷靜的他怎么會有這種出人意表的舉動,秦書淮挑了濃眉,不敢置信地偷瞧了一臉平靜的符廷,又睨了口不擇言的秦雪漪,聳肩訕笑,“符盟主,小女只是在開玩笑,符盟主切莫當真?!?/p>
“爹爹,漪兒可不是在開玩笑,漪兒是在敏學好問!”秦雪漪鼓起腮幫子反駁道,小孩子般的斗氣惹得一直冷眼旁觀的秦漓瑱不禁掩嘴偷笑,手肘輕戳秦雪漪的纖臂,寵溺地對著她的星眸,“漪兒表妹,煙花之地可是男子去的地方,你去了不會不倫不類,表哥都替你臉紅呢!”
“那表哥不去就成了!”秦雪漪直沖沖地應道,目光依舊灼灼地看著符廷。
符廷但笑不語,清幽的寒風繞徐在長亭的四周,時而吹起秦雪漪擱置在肩頭的三千青絲,柔美艷麗的面孔驕傲得像只開屏的孔雀。符廷冷冷地搖頭,眸子平視著前方,那股清幽的木槿花香揮之不去,似在對面的秦雪漪身上傳來,又似那搖曳的寒梅冷香夾雜著茶香混合而成。
許久,等到符廷和文霖瀚在家丁的陪伴下離開長亭后,秦雪漪繞過那冰冷的長廊,獨自一人徜徉在種滿寒梅的湖邊,伸手折斷了一只寧寒獨開的梅枝。追上來的秦漓瑱瞇了眸子,聞著那清幽的淡香,戲虐道,“傲雪寒梅,還是不如朝開暮落的木槿花,來年這里應該可以種上那花吧?”
秦雪漪搖頭,嚴肅看著地對著梅花,道,“符廷不會只是一個商盟的盟主那么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