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感覺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了，就像每次出任務回來一樣。小心應對，步步驚心，在修復宮廷歷史的時候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有吃過一頓安穩飯。時時刻刻要警惕不被發現，時時刻刻小心不要留下痕跡。

她很累想休息，可是此刻身處的是皇宮，身邊躺著的是皇帝，容不得她肆意。眼皮重似千斤，掙扎了數回才睜開，對上的是一雙探究的目光。

“皇上。”陽光透過床幔照在他的臉上，俊朗的面容有隱隱的不豫。第一天早晨就起的這般遲，而且是在昨晚什么事也沒發生的情況下，他可是要發怒了？

“皇后最好記得宮中的規矩。”衛紹崢已經穿好了衣服站在床前，冷冷地提醒她。為了大局他可以容忍娶她，不代表他可以容她放肆。皇帝已經起床了，她這個皇后居然還睡得這么安穩，是沒把他放在眼里嗎？

“臣妾謹記。”言暖猛地起身，眼前突然一黑，眩暈感襲來，讓她“嘭”地又跌回床上。

“你……”衛紹崢皺了皺眉，看她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怎么會發燒了？”

昨天只著肚兜褻褲站了大半個晚上，不著涼才怪，可是這話卻不能和衛紹崢說。“在外面受了點傷，大婚正兩天一直沒休息好，興許是累著了。”

衛紹崢不語，大婚當日她好好的，剛過了洞房之夜就發燒了，其他人不知怎么猜測呢。雖然厭惡她，但正如她所說的，他需要她。不，是需要言尚書的女兒。

“不用起來了，歇著吧。”說完轉身出了內殿。

外殿齡蘭和一個宮中丫鬟守著，見衛紹崢出來躬身候在一邊。

“皇后還未起來，別吵著她。”衛紹崢反手關上了內殿的門，在兩人的跪送中出了儀和殿。

儀和殿外衛紹崢小心避過宮人，在后院角落里站定。“釋修。”

空氣微動，一個身影跪在他身前，半邊臉隱藏在頭發后，半邊臉猙獰。“皇上。”

“準備些傷寒藥送到儀和殿，不要給人發現。”釋修辦事他一向放心，但這儀和殿不比其他，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所以他仍是叮嚀一句。

“是。”身影瞬間消失，仿佛這個人根本不曾出現過。

衛紹崢沒有立即離開，在后院的亭子站著。昨晚他失態莽撞了，那樣毫無顧忌地展示自己的情緒有多少沒出現過了。很久了，久到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先皇迷戀煉制丹藥，對朝政不感興趣，導致皇權旁落，外戚專權。安太后更是在后宮只手遮天，她沒有子嗣，也不準妃嬪有。懷孕的妃嬪多是莫名其妙地在宮中消失，即使有幸運避過的，生下的皇子也是未滿月就莫名夭折了，若不是奶娘常氏把他隱藏得好，只怕他也早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拔出安家這個大周朝的毒牙是他懂事起就立下的誓言，所以在羽翼未豐的時候他一直隱忍。朝中大臣提拔罷黜由安家說了算，他忍耐；后宮安家的女兒榮登貴妃，他也忍；娶一個大婚前逃婚的女子他更得忍。

那個女子是父皇賜給他的，帶給了他恥辱，也帶給了他取勝的捷徑。靠他自己除去安家不是不可能，只是那需要太多時間，他可以等，天下不可以等。安家貪污受賄、賣官賣爵、魚肉百姓，他不能讓他的百姓再在安家的壓迫下殘喘。

天空蔚藍，幾片薄紗似的白云點綴其上，風過云移，一派靜謐。突然一只烏鴉“嘎嘎”叫著飛過，如畫的景致頃刻被破壞。衛紹崢向那烏鴉的方向揮動了下衣袖，隨后走出了后院。烏鴉在天空掙扎了幾下，直直落下。

也許是這烏鴉帶來了晦氣，言暖的病纏綿數日不見好轉，喝了湯藥效果也不甚明顯，足足養了有近半月才漸漸好起來。期間衛紹崢一直在儀和殿就寢，每日下朝之后就直奔儀和殿，奏折也是搬到儀和殿來看。一時間朝野對帝后的討論不絕于耳，后宮表面還算平靜，暗下里卻已是蠢蠢欲動。

慈寧宮內兩個女子對坐在軟榻上，一個身著鵝黃掐金絲水袖宮裝長裙，眉目間柔媚盡顯。另一個年紀稍長，卻也是美麗容顏不減，舉止不經意間透出威儀。

“姑姑，這都快半個月了，那女人還在儀和殿住著，這不合規矩。”大周朝的習俗是帝后新婚后在儀和殿同住九天，然后各自回自己的寢宮居住。

“佩兒，你是貴妃，說話怎么一點分寸也沒有。這話讓要是讓別人聽去了，豈不是圖惹麻煩。”安太后撫弄著膝頭的波斯貓，不悅地微斥。

“可是……”安佩不服氣，反駁的話在觸到姑姑冷厲的目光后生生咽下。

“你想什么哀家不知道？”安太后瞟了她一眼，目光又轉回到貓身上。“半個月都呆在儀和殿，本朝第一回啊。就算是太祖爺那么寵愛孝賢皇后也只在儀和殿同住了十天，皇上會這么寵皇后？”

安貴妃聽聞忙接道，“可不是，誰不知道皇后的事，皇上要真寵她才怪。”

“不寵她不代表不寵言家，先帝爺給皇帝留個好幫手啊。”當年先皇對完全不理朝政，宮內外天下間的大事都是安家說了算，她以為先皇對這全不在意呢，沒想到臨走了居然留了這么一手。哼，就算言家有大周朝的一半兵馬又如何，另一半還不是在她安家，何況這朝廷上下都是她安家的人。

“盛寵嗎？哀家倒要看看這皇后、這安家在皇帝心里有多少分量。”安太后眸中厲色一閃，手指狠狠一捏，膝頭的貓“喵嗚”一聲竄起，箭一般射了出去，消失在宮殿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