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暖匆匆沐浴洗去身上的汗,隨后和衛熙從別院側門出去,門口停著一輛普通的青布馬車,馬車邊仆從牽著一匹黑色駿馬。
“娘娘請上車。”衛熙欠身示意,隨即向那匹馬走去。
“王爺也請上車。”言暖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車,挑開車簾對衛熙說。
衛熙上馬的動作一滯,“臣與娘娘同車不合規矩。”
“大周朝能有幾人讓王爺在前騎馬引路?”言暖說完放下簾子,坐回車里。
車里微微晃了一下,簾子一挑衛熙坐進車內。“是臣疏忽了。”皇室中位份比他高的只有安太后、皇上、皇后和他爹老王爺,他在前面騎馬反倒是暴露了車內人的身份。
普通的青布馬車并不寬敞,近乎封閉的空間里縈繞著彼此身上的香氣。“王爺喜歡杜若?”感覺到身邊的人很緊張,言暖找些閑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哦?是。”衛熙一怔,沒料到她會問這種瑣事。“母妃身體不好,常用杜若。”
以他身上的香氣來看,他必是常常侍奉王妃病榻左右。言暖不禁好奇,衛熙究竟是怎樣的人?在初見她時鄙夷她這個不守禮的女子,再見時又發現他單純若未經情事。去了那么些朝代,見到的王爺在衛熙這個年齡早都是妻妾成群,何以他如此“潔身自好”?
“那天走時沒有機會跟娘娘說,送你回天圣寺后我又去了林中一趟,齡蘭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衛熙停頓了下,看著言暖的眼睛似有猶豫。“我在原地查看,發現有少量血跡。”
言暖心中震驚,齡蘭是不會武功的,那血跡……“齡蘭可能遇害了?”
衛熙點點頭,血跡雖然不多,但可以看出來是高手所為,一擊斃命。“娘娘就這么信任齡蘭,難道就不懷疑她也是對方同伙,畢竟是她跑出園子引你出去。”這件事過于蹊蹺,時間地點都選的太恰好了,仿佛是專門設好的陷阱讓言暖去跳。
“我相信她。”知曉她每日午后有散步習慣,齡蘭確實有嫌疑。但是當日往那個方向走的人是她,在齡蘭奔出后主動尾隨的也是她,別人事先預測不了。她是喜歡齡蘭,但她從未表現出來過,若是齡蘭能把她的關心也算計進來的話,那城府之深絕非一般。在她接觸齡蘭的這段日子來看,這丫頭單純天真,有些小聰明,卻絕非深藏不露。
“那日的林中……”當日皇上已經到了,他沒有時間告訴她,所有的事都看似簡單,細想卻有大有文章。
“林中布了陣法,而安祈被人施了催眠之術。”提到安祈言暖的臉色暗了暗,一進入林中就迷路,安祈被衛熙丟出去后臉上的古怪神情,讓她不得不如是想。精通布陣的人并不難找,但會催眠的人可就難找了,一般只有少數民族的人才深諳此道,究竟是誰找到了這樣的人。她隨太后去天圣寺也只是幾天的事,是誰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找到精通催眠的人。
“你知道?!”衛熙震驚,沒想到她居然全部猜中。
言暖語聲淡淡,若是連這點手段她都猜不出,她也白在各朝各代游走那么多年了。“細想也不難猜測,只是這背后之人是誰卻難猜。”
“娘娘,到了。”馬車停了下來,車外的仆從立于車邊恭聲道。
衛熙伸手要去挑簾子,言暖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我自己回去即可,時候不早了,王爺還請回府吧。”
“可是你回去……”衛熙踟躕,手攏在袖中,眼睛掃過言暖又復垂下。
“王爺不必擔心我的安全,以王爺的身手不會察覺不出那位吧。”以衛紹崢的個性怎么還放心讓她獨自回府,而衛熙若是神神秘秘回府太晚必遭有心人懷疑,所以讓那位來監視她再合適不過。
“既如此,娘娘保重。”衛熙側身到一邊,看言暖帶著面紗悄悄入府。
來到這個朝代她就一直是“見不得人”的存在,兩次回府都是偷偷摸摸。這次更是沒有驚動府中人,遣管家告知言尚書她就朝言夫人所住的院子絳絮園去了。
絳絮園由主屋和東西廂房組成,主屋是言夫人的住所,西廂房住著言暖的乳母陳氏。陳氏是言夫人的陪嫁丫鬟,年長后嫁出府,在做了言暖乳母后三年丈夫病死。言夫人看她孤兒寡母可憐,就把陳氏和她女兒接入府中居住。
“暖兒,你回來了,皇上準你回來的?”言夫人急匆匆從屋里出來,鬢發在她疾走間有些散亂。
言暖心中一暖,有個人惦念自己的感覺很溫馨,在現代的時候也是這樣,母親在世的時候每每她出任務回來,她也會像言暖的母親一樣從屋里匆匆奔出。
“娘,我回來了。”就像對現代親生母親一樣,她露出最真心的笑容。“皇上不準女兒能回來嗎?”
“這就好,讓娘看看。”言夫人拉著言暖左看右看,明明只是十幾天未見,她卻似久別重逢般。
“娘,女兒這次回來是看望病重的奶娘的。”言暖在說到“病重”時加重了語氣。
言夫人仍沉浸在女兒回來的喜悅中渾然未覺,只是吃驚,“誰說你乳母病重?”隨即恍然,“是,她這陣子身子不好,你來看她,她一定很高興。”
言暖和言夫人會心一笑,身在官宦家,這種事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在陳氏的房中略呆了一會言尚書就到了,母女兩人一起去了主屋。
“爹。”言尚書坐在榻上,若有所思。
言尚書微微皺眉,“暖兒,這才幾天,你怎么就回來了。不要仗著皇上的寵愛就放肆,讓人知道又是一段是非。”
“是,女兒記下了。”寵愛?笑話,衛紹崢寵愛的是兵部尚書女兒這個身份,而不是她言暖。若不是為了大局著想,他早把她丟去喂狗了。想起洞房那晚他冷刃般的眼神,她背后汗毛倒立。那天真是她運氣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恐怕他嫌棄她還來不及吧。
言暖簡單說了那天林中之事,略去了安祈要非禮她的一段,只說安祈要殺她。
言夫人聽完眼眶泛紅,心疼地把她拉入懷中,喉中隱有啜泣之聲。言尚書倒是默然不語,一雙眼細瞇,眼珠左右滾動了幾下。“這事容爹細查,本是禍事,幸好你吉人天相。只要查出背后的主謀,這一箭雙雕的事,咱們也不是不可一試。”
言暖和言尚書相視,隨即收回目光,言尚書居然跟她想到一處去了。就怕查不出是誰,只要查得出,就不怕對付不了對方。
天色漸暗,夕陽西沉,幾絲薄云翻滾一如這詭秘的朝局、這陰暗的后宮、這事情背后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