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著玄色長衫，烏黑的頭發用絲帶松松地束著，隨意地披散在腰間。他眉目清秀，唇色淡淡。一雙溫潤的眸子掃過哪里，就似一陣春風拂過。陽光從他身后穿過，給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色彩。他在馬上挽著韁繩，朝言暖的方向微微一笑。“沒嚇著吧。”

那笑如三月的春風，讓人沐浴其中無比舒暢。“沒有，謝謝慕將軍。”釋修后退半步，言暖從他身后走上前一步。

四周被嚇傻的眾人回過神來，“是慕大將軍。”

“還是慕將軍厲害，這馬受驚跑了好幾條街了，沒一個人能制得住，慕將軍一出手就制服它了，不愧是大周朝的戰神。”馬的主人抹了抹一頭的汗水，忙不迭地感謝慕雅楓。他夸贊的話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眾人不理會制服馬跟戰神有什么關系，只是用崇拜感激的目光看著慕雅楓。

慕雅楓飛身下馬，姿態優雅從容。他沖馬主人點頭致意，“言重了，你下次看好馬，若是傷著人就不好了。”

看熱鬧的人群慢慢散去，街道又恢復了平靜。慕雅楓朝著言暖走來，“怎么出來了？”

“聽你話我好像是關進了大牢，不能隨便出來。”言暖順口回答，說完之后才發現進了宮，可不就是進了“大牢”。若不是衛紹崢愛她，允許她出宮，也許她就要一輩子都呆在那高高的宮墻之內了。想到這里，臉上的笑意消退了幾分。

慕雅楓沒料到她會這么說，錯愕的神情在清秀的臉上一閃而過。“也是。”他盯著言暖的臉，目光專注中帶著淡淡的心疼。“天色還早，如果不急著回宮，陪我一起吃個飯如何？”

在他熾烈的注視下言暖躲也不是，不躲更覺尷尬。聽聞他還要邀請她吃飯，拒絕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就算是答謝我上次救了你。”慕雅楓適時地補上一句，語氣頗有些無奈和黯然。

言暖張了張口，最后只能點頭。跟慕雅楓的接觸她是竭力避免的，不僅因為怕衛紹崢誤會，也害怕面對慕雅楓的深情。那樣的深情不是她能承受的，她不能給予他什么，所以更害怕他的付出。

吃飯的地方依然是洛城最好的酒樓“眉竹軒”，站在酒樓前言暖不禁想起那個紅衣似火的男子，不知他現在在哪里？是不是還在想拿走她腕上手鏈的辦法？

“三位客官里邊請，”店小二殷勤地招呼著，“客官是不是以前來過？看著好面熟。啊——他們就是吃白食的那兩個人，居然還敢再來，快來人逮住他們啊，不要讓他們再跑了。”

店小二飛快地關上了門，一樓吃飯的食客停了筷子，都看向他們三人。有鄙視的目光，有幸災樂禍的神情，大家都盯著他們，等待著好戲上演。

慕雅楓莫名其妙地看向言暖，“怎么回事？”

言暖苦笑，店小二那看賊似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上次和一個朋友來吃飯，沒有給錢。”都是讓天少害的，她什么時候這么丟臉過，還害得慕雅楓和釋修一起跟著她丟臉。

慕雅楓睜大了雙眼，吃驚地看著她。“吃飯不給錢？你？”他清秀的眉目配上此刻的神情，竟沒有絲毫滑稽之感，反而有幾分可愛。

言暖紅著臉低下了頭，聲音細弱蚊蠅。“是誤會，但是真的沒有給錢。”在慕雅楓不可思議的眼神下，她越發解釋不下去了。“釋修，帶銀子沒，把上次的飯錢給結了。慕將軍，咱們上樓吧。”說著，她拉著慕雅楓逃似地上了樓。

有釋修擋著，掌管和店小二們雖然想阻止他們上樓，卻不敢上前阻攔。釋修清冷的眸子掃過，眾人皆轉回頭，不再把目光盯著他們身上。“接好。”釋修丟了一錠金子，隨后也上了樓。

“呼，真是可怕。”言暖坐在椅子上，感覺背后都是汗。這種“萬眾矚目”的境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真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傻丫頭，至于嚇成這樣嗎？”慕雅楓憐惜地看著她，伸手摸向她的頭，卻在她的躲閃下僵在了半空。“咳，你想吃什么？”他訕訕地收回手，神色間籠罩了絲憂郁。

“隨意，我不挑食。”跟慕雅楓相處最是辛苦，太近，她會感覺別扭；太遠，又會傷到他，似乎不論她怎么做都不對。

慕雅楓找來了店小二，點好了菜，再回到座位上時，神情間泛著淡淡的傷感。“你變了很多，以前你對吃食是很挑剔的。”

他看出了她的破綻，雖然她曾經向齡蘭詢問過以前的言暖的情況，但那畢竟是冰山一角。和她朝夕相處的人不算了解以前的言暖，而她爹和他娘又不能和她常見面，所以也沒有人對她的異常做出過深究。只有眼前的男人，他最熟悉言暖，甚至可以說了解她的全部。在他面前，一點點的失誤都會被察覺，好在借尸還魂這種事太過詭異，一般人是不會往這方面想的。

“是他改變了你嗎？”慕雅楓端起茶杯，輕呷了口茶。他問的隨意，但端著茶杯的手指，指節泛白，暴露了他的情緒。

言暖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送了一口氣。慕雅楓想錯了方向，她索性就默認也好。

見言暖不說話，慕雅楓垂下了眸子，抿緊了嘴唇。他的唇色本就很淡，在他這一抿之下嘴唇幾乎看不見血色。“也好，這樣……也好。”他再開口時，語調已經充滿了苦澀。

正在這時雅間的門被打開，店小二端著酒菜魚貫而入。“幾位客官，你們要的酒菜已經上全了，還有什么需要嗎？”

雅間內的三人都沒有接話，店小二見怪不怪，收了托盤關門出去了。

“吃吧，”慕雅楓最先拿起了筷子，臉上又恢復了溫柔的表情。

言暖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著，她一定是和這間酒樓反沖，每次來吃飯氣氛都這么古怪。

“多吃點，你現在瘦得一陣風都能把你吹走。”慕雅楓把剝好殼的蝦肉、剃了刺的魚肉放到言暖碗里，又給她添了幾樣菜。他的動作那么自然，似乎這樣的事已經做過無數次了。當關心愛護已經深入骨髓時，不論怎樣刻意去壓抑，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言暖放下了筷子，對上慕雅楓溫和的眼睛。“慕將軍，我現在已經不是言暖了，而是大周的皇后。你也不是從前的慕雅楓，是大周的戰神，這些都是不可改變的，以前的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