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聚香樓’雜工伙計們居住的跨院里,便響起了一陣吵嚷聲。
掌勺大廚陳常來,拎著個長把鐵勺,站在院子當中央,沖著一間屋子大喊:“狄富貴,你個小王巴羔子,都什么時辰了,你還不給老子爬起來?再不出來,當心老子進去把你那兩個蛋蛋割下來下酒?!?/p>
這陳常來,四十幾歲年紀,是典型的北方漢子。有著一副壯實的身板,響亮的大嗓門,紅紅的臉堂,一臉的胳緦胡子。
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卻是炒著一手的好菜,就是脾氣過于火爆。平日里,樓里的伙計們都不敢招惹他。再加上他是大廚的身份,對他更是敬畏幾分。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天早上,都會有伙計打好了洗臉水,送到陳常來的屋里,再喊他起床。這已經成了樓里不成文的規矩了。
而今天,恰巧該輪到狄富貴當值。平常,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極積??墒牵裨纾劭粗鸵^了卯時了,也沒見他的人出現。陳常來,有些急了,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匆匆的下了床,打回水抹了把臉,就進了后廚房。
也不能怪他著急,正是做哪行有哪行的規矩,做酒樓飯莊子的廚子,自然就要早起,趕在別人頭里,把早飯菜料準備好,才會讓一早起來,空著肚子的食客們,熱熱乎乎的吃上頓好飯。
眼看著時間有些來不及了,陳常來進了廚房,二話不說的就是一陣急趕。幸好在他之前,已經有兩個廚子和幫廚的伙計,先行預備好了食材,節省下了不少時間。這才沒有影響到樓里開市。
一切都準備好之后,把剩下的細活都將給了另外幾名廚子。陳常來這才算松了口氣兒,可這怒氣也就不打一處來了。
拎著鐵勺就奔著狄富貴住處殺了過來,這才有了先前那一串暴喝。
眼見他發怒,院子里住著的其他跑堂伙計,自然無人敢上前勸阻。早有人跑到老板那里,通風報信去了。
一早便起來散步的莫嚴君,聽了小伙計的報信,只是簡單的應了聲,便讓他回去了。
久等沒人出來的陳常來,胸中的這把怒火燒得更旺。
“狄富貴,你小子給老子滾出來?!碧崞鹕鬃?,一腳便把房門給踹開了。
“小兔崽子,你以為你裝睡,老子便拿你沒辦法了嗎?你......咦?”沖到炕頭,一把把鼓卷起成人形的被子掀了開來。
這才發現,罵得一大頓,竟然都白罵了。被子里哪有半個人影,躺在那里面的,只是一截枕頭。
“好啊,竟然敢欺耍老子。等你回來,看老子不扒了你皮?!敝皇巧晕读算叮惓肀阌珠_始罵咧起來。
這頓火氣沒有出來,一路上罵罵咧咧的回了后廚。
“他罵得那么大的動靜,你也不去管管嗎?”練了一趟劍回來的駱秋沙,剛踏進后院小樓,就聽見他那大副大嗓門兒的罵聲,從跨院的方向傳了過來。
看著一派悠閑,坐在屋檐下吃著早點的莫嚴君。不甚在意的問道。
“這個老陳,就是這副火爆的脾氣。打從把他請來的那天起,就知道他是這副性子。習慣了,也就不太在意了。反正是,他也沒做什么太過格的事,就由他去吧。”莫嚴君手里筷子撿起一粒小籠包兒,放進嘴里,手中的書冊翻過一頁。
駱秋沙把手中的劍放置一旁,撩衣坐了下來,喝了一口熱荼,拿起筷子也撿了一粒放進嘴里。鮮嫩多汁的餡料,瞬間擄獲他的味蕾。贊許的點了點頭,道:“這廚子的手藝倒是不錯!”
“咦,秋,你不是早飯只吃稀粥清菜的嗎?怎得也動起了這油膩之物了呢?”看著他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莫嚴群打趣道。
“吃慣了稀粥清菜,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他說的一本正經,不忘再撿一粒。
這句話怎么這么耳熟?莫嚴群輕嗤一聲,微笑道:“難得難得,秋你也會打趣的話了。就為這,剩下的這幾粒,就都歸你了?!?/p>
說罷,合起書冊,放下筷子,站起身。
“去哪兒?”
“我們的客人也該醒了,我這個做主人的,不該過去看看嗎?”扯了扯身上的長衫,順了順衣領道。
“你是早有預謀的吧?”駱秋沙仍舊低頭吃他的包子,嘟囔一句。
“一大早的,我可是哪里都沒去,你哪里看出來我是有預謀的?”
莫嚴君看他兩頰被包子撐得鼓鼓的,一張俊臉,早沒了冰冷攝人的氣質。運動過后,白白水嫩的肌膚,粉粉的透著光澤,實在忍不住手癢的,狠狠的上去掐了一把。
爽得站在他身后,偷笑不已。
被掐痛了的駱秋沙,回過頭去,捕捉到她臉上的賊笑,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剡^頭去,又繼續吃他的包子。
沖著跨院的方向,呶了呶嘴,說道:“他那么大的嗓門兒,就是頭豬,也被他吵起來了。而你要是擔心他們受到吵擾,還能一派悠閑的坐在這里吃包子,不是早有打算,是什么?”
“你當真以為,就你聰明,別人就都是笨蛋???”說完,不屑的‘切’了聲,斜眼睨了她一記。
“是不是笨蛋,我不管,只要別礙著我的事兒,那就行了?!毖矍暗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似早將這一切,算計在其中。
“昨夜,你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對吧?”
她笑而不答。
身為‘聚香樓’的老板,樓里頭大大小小的事,又怎么能瞞過她的眼睛。她不說,并不代表著她不清楚。
昨夜,仇煞一走,她便知道今早會有這么一出的。
陳常天是她請來的廚子,他的性情,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身為掌勺大廚,被樓里的伙計眾人侍候的慣了,一旦哪天,突然有人不甩他了,他自然便得火冒三丈。就那火爆的脾氣和三里外都能聽見的大嗓門,不吵吵喝罵的人盡皆知,那才怪了呢。
他喝罵,那就由著他去。反正是她正想借著這個引由,去會一會樓上那四位呢。
“秋,你且吃著吧,我去樓上瞅瞅咱們的四位貴客?!?/p>
“我跟你去!”駱秋沙放下手中竹筷,站了起來。
“你就不要來了吧,他們畢竟是刑部六扇門里的人,鼻子可是尖的很?!蹦獓廊簱u了搖頭,說道。
“那又怎樣,便是他們聚齊了,我也是不怕的。”
看他那冷傲的性子,又發作了,莫嚴君溫和的勸言道:“終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就算是有所懷疑,沒有證據,也不會拿我怎么樣的。你暫且在這里安心的吃你的包子,我去去就回?!?/p>
知道她說的有理,駱秋沙不再堅持,微一點頭,沒有跟著她去。
‘聚香樓’后院客房內。
四人一覺醒來,發現公文被人撕開,一時驚措,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捕頭,你看我們該怎么辦?”
那為首的捕頭,微一沉吟,開口道:“依我看,來人應該并非存有惡意。如若此人當真想要加害我們兄弟,簡直易如反掌。就算昨夜沒有親自動手,只要這封公文取走不還,那也足夠讓我們幾個掉腦袋的了?!?/p>
“嗯,那倒是??墒牵慕K究還是被動過了,又該如何向這里的知府傳遞?”
這個問題問到了癥結上了,四人皆是沉默思索,半天不語。
一名年紀稍輕的捕快,終是忍為住的,說道:“依我看,不如就這么傳遞了去。反正這里的撕痕在背面,又不是十分的明顯,也許就可以蒙混過關了,也說不定呢?”
他的話音剛落,就挨了身旁捕快的一記‘爆炒栗子’。
“你小子沒長腦子啊?這是刑部的朱砂印公文,你當是一般人家的毛皮書信啊。這要被發現了,我們可就都得加個欺瞞之罪?!?/p>
“這樣不行,那你說怎么辦?”
“行了,你們兩個就別吵了,聽聽捕頭是怎么打算的吧?”四人中年紀最大的捕快,開口說道。
“你當我愿意跟他吵啊,他不是......”
“噓!”為首的捕快,瞅了瞅門外,作了個禁聲的動作。
四人一齊閉了嘴巴,豎起了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登—登—’上樓梯腳步聲。
腳履沉重,四人互視一眼,心中皆是一樣的想法。
來人,只是尋常人,并非練家子。這個認知,讓四人稍微松了口氣。
腳步聲已近,‘叩—叩—叩—’三聲規律的敲門聲過后,一道溫和如風的聲音響起。
“幾位客官,可起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