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嚴(yán)君舉著梅干的手，停在了嘴邊。
“銘宇，你這是做什么？”
李銘宇雙膝跪地，挺直腰身，直直望了過來，言道：“求恩師隨我回朝，以挽救吾皇的江山社稷，免龍陵陷于危難之中?！?/p>
“銘宇，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朝廷里出了什么大事嗎？”
“正是！”
李銘宇重重的點了點頭。
莫嚴(yán)君神色微凜，將梅干放回碟內(nèi)。起身向前，欠身道：“你先起來，坐下詳細(xì)說于我聽?！鄙焓址銎鹄钽懹?，各自落坐。
李銘宇微做思索，面色有些沉重的開口道：“恩師離朝日久，朝中情形已非昨日可比了?！闭f罷，做一聲長嘆。
莫嚴(yán)君也感染到了他的這份凝重，面色沉沉的聽他細(xì)說。
“兩年前，恩師的死，讓朝堂上下無不震驚哀痛。皇上他更是當(dāng)場吐血暈厥，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后，又是大病一場。龍體也因此染疾，每每逢及有人提起恩師的名諱時，便是心中絞痛難忍。宮中御醫(yī)們用盡了所有方法，都不能根治。就是因為這樣，朝中眾臣再也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恩師的名諱。后宮里也是如此，上至皇后下至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三箴其口。恩師名諱，儼然已成朝朝后宮中，一大——禁忌?！崩钽懹钫f到后兩個字時，側(cè)過頭，頗為謹(jǐn)慎的看了一眼莫嚴(yán)君的表情。
莫嚴(yán)君似乎并未特別在意，端坐的身形一直維持不變。只是眉宇之間似乎多了一些憂慮之色。
本已蒼白憔悴的面容，更加的無血色。
“恩師——？”李銘宇有些遲疑。
“說下去！”淡淡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惜波動。只是內(nèi)心里，卻已經(jīng)凌亂不堪，就如同那翻江倒海一般。
料想的是一回事，親耳聽見的則又是一回事。
當(dāng)場吐血昏厥？
子毅啊，我當(dāng)真是傷你至深啊！
“恩師走后大約半年的時間里，皇上時常被病痛所擾，整個人瘦得幾乎脫形。那時，朝廷上下宮妃眾臣，無不為皇上的龍體擔(dān)憂不已。直到后來，皇上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一紙秘方，開始迷戀上了煉丹之術(shù)。也是從那時起，皇上的心疾病痛，開始慢慢好轉(zhuǎn)?！?/p>
“煉丹之術(shù)？”莫嚴(yán)君眉頭微蹙。
“淬煉那長生不老的仙丹妙藥。”李銘宇解釋道。
“長生不老藥，本就是無稽之談。生就凡身肉軀，又有哪個可以長生不死？如此荒謬毫無邊際之事，朝臣們竟無人出面勸阻皇上嗎？”
看來，穹櫨國的齊軍師倒也沒說假話，果真有煉丹之事。
只是，以子毅的個性又怎么會相信長生不老這樣的荒謬之說呢？這其中，又有什么隱情嗎？
‘朝中眾人雖然覺得此事甚為不妥，但眼見皇上的病情是一日比一日好轉(zhuǎn)，雖心有疑慮，但顧及皇上龍體安危，也就壓了下來。不曾想，后來皇上越發(fā)變得癡迷起來了。一度連早朝都不上了，就只為了守在丹爐旁，等著丹藥出來。那時，朝中真的是人人惶恐不安，生怕皇上便會因此沉溺于此術(shù)，而無法自撥。所幸，這樣的情形并沒有維持多久，皇上便自行醒悟過來，不再迷戀此術(shù)。眾人久懸的心，也總算落了地，一切又恢復(fù)如初。只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約半年前，皇上再度不臨早朝，政務(wù)也開始荒淡。有一日，突然告知朝臣，要微服出宮，同行只帶了二十幾名護(hù)從，朝中眾臣未允一人隨行。這一去，便是近月余的時間?；爻畷r，龍駕內(nèi)卻多出一名昏睡的女子。恩師，你猜怎得，那女子竟然同恩師相貌一般無二。”
莫嚴(yán)君聽及此處，卻不驚訝，只是微一頜首，道“天下之大，長相近似之人也大有人在，既便是真有那一兩人樣貌無差，說來，倒也不足為奇。”
李銘宇同意的點了點頭，又道：“正如恩師所言，眾人因見到當(dāng)日恩師燒焦的尸體，所以無人懷疑她與恩師有何關(guān)系。只當(dāng)是皇上念及恩師，所以便在途中將這與恩師相貌近似之人帶回宮中。只是，皇上卻似同著魔了一般，全然認(rèn)定此女便是恩師。每日流連于后宮之中，與此女相守，癡迷忘返?！?/p>
“皇上如此迷戀此女，皇后可曾出面干預(yù)？”高皇后素來賢德聰慧，知曉此事后，必然會以后宮之主的身份，向此女曉以宮婦之德。
李銘宇謂然長嘆，道：“皇上親下口旨，不許任何人踏進(jìn)‘君顏閣’半步，便是皇后娘娘也不例外。所以，除了皇上以外，沒有人能接近此女，更別說出面規(guī)勸了?！?/p>
“‘君顏閣’？”莫嚴(yán)君一怔。
君顏，君顏，子毅，你念得可是我的容顏嗎？
“哦，便是此女所居之處?！?/p>
莫嚴(yán)君明了的點了點頭，思索著他此番言語中出現(xiàn)的矛盾之處，便開口問道：“依你所言，任何之人不得靠近‘君顏閣’半步，那便是宮女太監(jiān)們出不例外嘍。可是，日常起居、飲食所需之處，又有誰來負(fù)責(zé)？”
是人便都得吃喝拉撒睡，這些是避免不了的問題，依照銘宇的意思，此女身邊沒有任何人服侍，那么這些個問題又有誰來解決？
還是說，這些全數(shù)盡有天子之尊的子毅親手代勞。
便是光用想的，都覺得這不太可能。
一想到子毅親手為她端荼送水，更衣梳洗，侍候飲食，她整個頭皮乃至于連著頭心，都跟著發(fā)麻。
接受一朝的天子親手服侍，還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李銘宇聽她問及此處，也是滿臉不解，說道：“不光是恩師有此疑惑，眾人也甚為不解。按理說，皇上當(dāng)真是寵愛此女，便應(yīng)該給其封號，賜其榮耀。怎么能將她鎖在后宮中，不充許旁人接觸呢？更加奇怪的是，從未曾見到皇上拿什么吃食入閣，此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抗不住啊?！?/p>
“還有，此女入宮時，聽皇上提及她身染重病，可是卻未見皇上傳御醫(yī)相診。問及隨行護(hù)從，卻是無人敢吐露只言片語。恩師，你說，此事可是蹊蹺？”
莫嚴(yán)君神情凝重，并未回答他問話，開口另問道：“朝在眾臣可有什么議論？”
“此事在朝中和后宮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都說皇上帶回個會幻化之術(shù)的妖女，化做恩師樣貌，前來迷惑皇上。意圖便是動搖龍氏天下，惑亂龍陵?！?/p>
莫嚴(yán)君聞言，略微吃驚的一抬頭，言道：“何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散布此等謠言？莫不是嫌頸上的頭顱長得太過結(jié)實了吧？”
受前朝國君妖言狐惑之說滅國之鑒，龍陵國法，明文有云，膽敢在朝堂之上，后宮之中散布妖言惑眾者，當(dāng)誅九族。
一向視此為禁忌的龍陵朝宮，也會傳出此等謠言來。
師傅他老人家也不會想到此舉會引起這么大的動靜吧？
“也莫怪有此謠言傳出，實在是此事太過詭異。一向英明睿智的皇上，怎么就會如此輕易的迷戀上了此女，甚至快到了荼飯不思的地步了?！?/p>
“皇上當(dāng)真是如此迷戀此女？”
師傅啊，你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吧？
用一名與我有著相同樣貌的女子，來換我的請求。卻不曾想過，會讓子毅他深陷情劫！
莫嚴(yán)君啊，莫嚴(yán)君，莫說師傅他老人家，你何曾又想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呢？
你只蒙上自已的眼睛，堵住自已的耳朵，縮在殼里，不聞不問，便以為這天下便可太平圓滿了嗎？
呵呵，聰明如你，卻也是這般的天真?。?/p>
“恩師，你沒事吧？”
她笑的凄苦，李銘宇微驚。
“沒事。”莫嚴(yán)君淡笑的搖了搖頭，忍下心中酸楚，強(qiáng)展歡顏，道：“你說吧，后來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