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春去也,堪堪又是一年。小可人兒林氏黛玉不覺已是一歲有余,正是曹公曾表過的那么一個拜祭奠的花神的時節,黛玉的不同尋常早便時常透露了出來。
不過才多大點兒的女娃娃而已,和別家孩子一般恰恰才學得把路走好,只是話語竟可說的清晰了。細看時:神清骨秀,面容清麗異常,煙眉微蹙不皺,眸若含水有情,顏如玉氣如蘭,自有一派出自天然的風流氣質。即便是身體稍嫌怯弱,卻反倒是更添了幾分風流婉轉之氣,冰雪聰明之靈。
便說這一日,桃花謝了后的春紅也匆匆的去了,黛玉趴在府中假山上的絳芷軒棋盤石桌之上俯看姑蘇城,但見得那府里府外男女老少都是興致勃勃的逛廟會祭花神掃落英,遂不覺沉思。想那桃李芬芳、百花爭艷,到頭來好的也不過落入池沼隨水而逝,那可憐的還不知要漂泊到何等腌臜骯臟之地……也是有些宿命了,小孩子不過才是于父親膝上學的《千字文》、《百家姓》,于母親懷里習的些微末琴棋書畫針織女工而已,何嘗有那些個人生苦短、悲歡離合、風刀霜劍的閱歷呢,又哪里懂得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苦楚,卻不料百花才女竟是常常想著那些古今多少癡情人兒都解不開的惆悵去,未免自愛自憐的潸然淚下。王嬤嬤見小姐又無緣無故的哭了,那一股真心的疼惜喜愛如何還有見怪不怪的放手不管之理,慌的她急急忙忙抱了心肝寶貝的黛玉去尋如海和賈敏而去。
卻說賈敏此時也正在與如海細說女兒的異處,想著無論如何需要尋個方子除了病根,總哭哭啼啼的可怎么是好呢。恰恰聽的外面杳杳的有歌聲如是: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但聽得歌聲細膩入耳,夫妻兩個不禁恍恍惚惚,情動神搖,想那《紅樓夢》是不知何方故事,這曲詞雖散漫無稽,然而其聲韻凄惋竟能銷魂醉魄.故此想要察其原委,忙忙的兩個攜手走出林府去尋那歌者,更詫異是偏偏只看到一僧一道遠遠而來,生得骨格不凡,豐神迥異,那僧則癩頭跣腳,那道則跛足蓬頭瘋瘋癲癲揮霍談笑而至。如海賈敏不禁愕然,怎奈那僧道仿佛看得出他夫婦兩個的心意又或者是本就沖著他二人而來,又一齊高歌:替天行道天涯去,渡人劫難菩薩心。家有災難來告訴,邪思妄癥全治得。
“敢問賢夫婦可有所求兮,須知錯過了便沒有那好了時,早相告以解那情債淚還兮,歸太虛人間難尋覓兮!”
這一番話雖是詢問卻絮絮叨叨文意不同,幸而才子才女的天賜佳偶均有那子建之才比干之心,只見那已有一二月身孕賈敏忽然白了一張俏臉,卻是痛心疾首肝腸寸斷已然言語嫣然不減絲毫氣質不帶半點慌亂,那摯愛女兒的如海卻是淚水瞇了眼眶。好一對善良夫妻同名鴛鴦,為了黛玉苦求了世外高人的一僧一道。那僧道卻是說,“也是咱們有緣,便告訴了你們也罷,尊千金天意要生的怯弱,那是姻緣前定該受之苦,若要醫的她長壽,卻必要跟了我們削了發才好。”
再鎮定卻禁不得這奪去愛女的一席話,賈敏不禁癡了,剩的如海苦苦哀求可有它解,“便合該你們知道,便是須要順了天意還了那情債或可過的安寧幸福。”竟不待得詢問何謂天意,一僧一道一飄然去了,雖是高唱那“好了歌”,卻是如海賈敏均心神俱傷,不曾聽得。二人全是一般的心思:聽那言中之深意是女兒無大礙,從今后更加倍珍惜了女兒罷。所以二人只好默默回府作罷。
這便恰迎上了王嬤嬤抱了千金愛女來,不覺收淚略過哀傷不提,喜盈盈的接了黛玉在懷,一家人哄逗女兒憧憬未來其樂融融,那小黛玉畢竟年幼早已忘記了心中所傷之事自不必提。再說那如海夫婦從此后還是如往日般教導女兒,闔府上下還是比著疼愛黛玉,無非是吃那些人參養榮丸之類的藥物調理,眾人千方百計的哄了她開心,如是而已。
北雁南書,鄉音傳達,不覺夏去秋盡冬方到。姑蘇雖是江南也已涼意濃濃,從來都安詳寧謐恬靜的林府忽然又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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