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夜未出閣的女孩拜月祈福是古上傳下來的習俗,因賈府女孩眾多這一風俗更甚。鳳姐假托臥病,并不曾出自己的院子。李紈病勢見輕,照顧府中小姐又是老太太交待的任務,因此李紈只得掙扎著起來,帶著素云,指揮著丫環婆子們在凹晶館準備好月餅果品等供她姐妹拜月之用。
只見天上一輪皓月,池中一輪水月, 上下爭輝,如置身于晶宮鮫室之內。微風一過,粼粼然池面皺碧鋪紋,真令人神清氣凈。這里迎春帶了繡橘、蓮花,探春帶了侍書、 翠墨 ,惜春帶了入畫、彩屏,湘云帶了翠縷并黛玉帶了紫娟、雪雁齊聚凹晶館。一時冷清的凹晶館珠環翠繞鶯聲燕語熱鬧起來了。加上侍候的小丫頭及老婆子,這里的小宴也不比賈母那邊大宴遜色。
迎春三人皆是同樣衣裙,頭上均戴著累絲金鳳。
“這么好的日子寶姐姐怎么家去了,也不陪我們姐妹賞月說笑。”因湘云下午賈母才派人接了來,她卻不知道昨晚園子里發生的故事。
“我看你也不要常來才好,親戚們再在好不必成天膩在一起,免得沾了什么不是,再帶累了你的丫頭。”惜春向來口直心快,入畫受了委屈她心里自然放不下。
“別聽四妹妹胡說,寶姐姐的哥哥要娶嫂子了,家里忙不過來姨媽才接了寶姐姐家去,等嫂子入了門還回園子里來住。”探春急忙打圓場。
黛玉頭發隨便用一根黛色簪子挽了,只簡單插了只朝陽金鳳以應節日之景。上穿了件嫩黃色小袖衣,上用絲線繡粉色芙蓉,袖口滾邊繡著折枝花卉,下系同色長裙,裙腰用綢單上,兩側各一袢,腰兩端各一根絲帶,兩胯三個對褶,腰佩香囊及玉墜。更顯得腰不盈握,裊裊婷婷美不勝收。黛玉本就敏感,更因王嬤嬤的一席話添了不少心事,年年中秋羨慕他人的合家團圓,今年思念雙親更勝往年。在黛玉心里外祖母不僅僅是自己可以全依傍的親人,更是自己渴望親情的情感寄托,可是現在呢?我還能相信外祖母嗎?銀子真是檢驗人心的試金石,外祖母若是需要銀子只要開口黛玉自是會全部奉上,何需對我動心思呢!讓黛玉痛斷肝腸的不是那八十萬兩銀子,而是賈母對此事的態度。
迎春因司棋之事心里也不自在,面上淡淡的更不想參與湘云等關于薛家的的談話,因此只揀個角落獨自發呆。
“大嫂子,月已中空快點焚香,讓丫頭們把凈手的水端上來,我們姐妹拜月后好去太太身邊侍候。”探春催促道,探春滿心滿眼里只有一個嫡母王夫人,一心想到王夫人身邊承歡,早把自己生母和胞弟拋到腦后去了。
先是迎春恭恭敬敬地拈香跪拜。這些日子發生在迎春身邊的事太多了,先是自己奶娘聚眾賭搏,并偷了自己的累絲金鳳,若不是探春看見乳嫂在自己屋里撒潑,及時轄制了那奴才,恐怕今日自己戴不上這累絲金鳳了。最可氣的是司棋這丫頭居然背著我私通小廝,府里這些管家奶奶哪個是好相與的,他們自不說司棋不檢點,恐要說我沒教好自己的丫頭。想到自己的奶娘和貼身丫頭都不給自己長臉,迎春心下一陣陣悲涼。誰的奶娘和貼身丫頭不是為自己主子著想的,想來我的一味遷就害了他們。璉二嫂子生病,老太太也越過我去,直接讓三妹妹管家,可見在長輩們眼里我也是沒有主見無能之人。我這性子若不改了,他日不但這些個奴才能將我賣了,恐怕連老太太也會拿我當最廉價的棋子擺布了。“月里嫦娥,你好好看著迎春我的蛻變吧!”
迎春善棋,心中頗有丘壑,因自己庶出便以老子言行律己,凡事不愿出頭把尖。可昨日夜查大觀園卻讓這位二小姐心性大變,這一變卻給迎春日后造就一個封疆大吏打下了基礎。
相對于迎春的心思探春這一拜倒是充滿了得意。探春敏稅皆府共知,可嘆自己這花容月貌卻脫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將來攀親的時候,庶出的身份會是自己致命的硬傷。好在自己一直養在嫡母身邊,可王夫人一直沒有將自己過繼在她名下的意思。可巧鳳姐生病,王夫人讓其協同寶釵和李紈管家,這無疑是得到了王夫人的認可,過繼到王夫人名下指日可待,自己就擺脫了這庶出的身份。
深宅內院的斗爭,她是看著長大的,她又怎能不知道大房和二房之爭由來已久。因此,她才在累絲金鳳一事上為迎春出頭,也因此昨夜她才索性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個嘴巴。事后,王夫人面上雖說自己過了,可探春知道王夫人心里是很贊賞自己這么做的。我只要攀上了太太,我的將來才不會淪落為給別人做偏房側室。“月里嫦娥,你可要讓太太知道探春的心啊!”至于自己的生身母親還是早死了的好,省得總找自己晦氣。
惜春對月雙手合十“月里嫦娥,請你保佑可卿早些投胎轉世,下一世一定投個好人家。”惜春自己都奇怪,自己為什么會對這個晚了自己一輩的可卿如此信任和依賴呢,殊不知這是血脈親情的自然吸引。
憨湘云沒那么多的心思,一心想著早點拜了月應了景,好去梨香院找寶姐姐說話去,這些姐妹中就只是寶姐姐最貼心了。
黛玉手攬裙角盈盈下拜,沐了月華的臉更是楚楚動人。在黛玉跪下的那一瞬間月亮忽然躲進了云層。
嫦娥嘆道:“仙子你可莫怪,受了你的拜,他日那人還不把我這廣寒宮拆了去。”黛玉并沒在太在意躲入云層的月亮,只虔誠的禱告“爹爹、娘親請你們在天之靈安息,別再為黛玉擔心。黛玉經昨夜一事更是看清楚了人情冷暖,林家的女兒絕不會給你們丟臉的,早晚我會找到機會要回爹爹留給我的銀子,然后回到蘇州去給你們二老守靈。”
“大嫂子,你看天上的月亮都羞于見林姐姐的容貌了。月里嫦娥你可得保佑我林姐姐找一個如意的林姐夫”惜春擠眉弄眼得和李紈調笑。
“林丫頭果然是閉月羞花的,我看也只有配了寶玉不才不辱沒了她。”李紈心里感嘆道,只可惜這丫頭命苦,果然能配了寶玉倒是好姻緣。
“惜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大嫂子你也打趣我,我找老太太去評理去”黛玉過拉著李紈的袖子搖晃著,紫娟看夜露凝重又趕過來給黛玉披了件衣服。 聽了李紈的話紫娟心里也默默期盼:“老太太早早做主把姑娘配了寶玉吧!也好了了姑娘的心思。”紫娟卻不知道此時黛玉心里已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寶姐姐那容貌也是地上有一天上無雙的。”湘云看眾人贊黛玉急忙說。
“云妹妹,只怕你那寶姐姐除了容貌智謀也是天上有一地上無雙的。” 迎春插嘴道,自己再也不能當個被大家遺忘的隱形人了。
聽迎春此話,李紈、探春、黛玉均是一愣,賈府這個二小姐向來一句多余的話沒有今天是怎么了?眾人納罕。
說話間,只聽笛韻悠揚起來。
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興,這笛子吹的倒是有趣,也不辜負今夜的月色,。”
“那咱們快到太太身邊去湊個趣吧。”探春提議道。
“三姐姐你自去吧,我和林姐姐玩一會子,就回去睡了。”惜春對探春巴結王夫很不屑一顧。
“你們都拜完了嗎?大嫂子老太太讓你帶著妹妹們過去呢。你們稍等我一會再走,我也拜拜。”寶玉身穿簇新藕合錦衫高聲道,只見寶玉神彩風揚,雙目顧盼生輝,面若中秋之月,舉手投足透著貴氣。怎么不看呆了眾丫頭。寶玉身后襲人和秋紋緊緊地跟了上來。
“寶玉這是閨中樂趣,你又干這些營生,仔細老爺知道打你。”李紈對這個小叔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今天老爺高興,正陪老太太說話呢,再說我并不是為我自己求著什么,我屋里的晴雯還病著呢,我給她求求福。”寶玉也不管湘云在一邊嘲笑他,倒是認認真真地對月拜了三拜,眾人隨李紈向賈母處走去。
“林妹妹,我下晌讓碧痕送過去的月餅你可嘗過了,那是北靜王府新進的蘇州廚娘做的,我吃著好,特特地向北靜王給你要的。”寶玉陪在黛玉身邊欣喜地說道。
“謝謝二哥哥,怪道這月餅吃著和小時在家吃的味道一樣呢,別得倒罷了,那鴨蛋黃的我吃著好,倒吃了兩塊。”黛玉謝道。
“二哥哥,你有了好的就只想著林姐姐,你們成天一處玩,我來了也不理我一理。”湘云酸溜溜地說。
賈母見眾人來了,忙命丫頭們另上了果品。賈母左手拉了黛玉,右手拉了寶玉在自己身邊坐下。
“玉兒,天涼了身子感覺怎么樣?少什么讓紫娟來找鴛鴦。”賈母慈愛地撫摸著黛玉的頭發。
“謝外祖母惦記,玉兒身子還好,瀟湘館色色都是齊全的。”黛玉真不敢相信,賈母會算計自己的錢。
“老太太已經四更天了,今天就散了吧,您要是高興咱們明天再賞十六。”李紈見賈母在有困頓之意因提到。
“好,聽珠兒媳婦的。玉兒你今兒晚上陪外祖母一起睡吧,寶玉你們都回去歇著吧。”賈母攜了黛玉回房。
“外祖母,你今兒讓玉兒來陪您,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吩咐玉兒。”娘倆們坐在床上,黛玉問道。
“玉兒,你長大了越來越像你娘親了,你娘親是十四歲出的閣,外祖母真是舍不得離開你呀!”
“外祖母玉兒一輩子陪著您。”想起這些年賈母對自己的照顧黛玉心存感激。
賈母伸手打頭床頭的小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小錦盒遞給黛玉“玉兒,當初你來的時候,你爹爹給你帶來八十萬兩銀子,那年娘娘省親錢不湊手,用了六十萬兩,原來只說三二年就補上了,可現在還沒有著落,這是余下的二十萬銀子,我老了每天睡下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穿上明天的鞋了,這銀票你好生收著,只要外祖母活著,那六十萬兩黃不了你的。”
“外祖母。”黛玉撲到賈母懷里哭了起來。“外祖母還是心有里有我的,是我錯怪了外祖母。”黛玉心里不住地 責怪自己。
可賈母卻有她自己的心思,眼看寶玉的親事就要提到日程上來了。寶玉他娘不喜歡黛玉一方面是有寶丫頭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黛玉家道中落,希望看在這二十萬銀子的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