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明天就讓雪雁和春纖陪著你去北靜王府吧。”回到瀟湘館,紫娟就對黛玉說道。
“你這丫頭又想躲懶,一年到頭難得出趟門,如何你又不去?”黛玉奇怪地問道,這紫娟平時一步都離不了自己,這回出門怎么還不愿意跟著呢?
“姑娘,咱們都不在家,我惦記著咱們屋子,再說那鸚鵡也需要人照看?!弊暇瓯苤鼐洼p的說。
“好紫娟,難為你想得周全,我這讓雪雁去接了王嬤嬤來陪你在家?!摈煊褚宦牼兔靼琢?,紫娟怕王夫人等人惦記自己屋子里的東西。
“姨娘,這么晚你叫寶釵來有什么吩咐?!闭茻魰r分,王夫人讓玉釧去請了寶釵來。
“明天,老太太帶迎春、探春、惜春和你林妹妹去北王府賞梅,你也跟了去吧。”王夫人見寶釵坐下方說道。
“姨娘,北府太妃只說請賈府姑娘,釵兒去不太好吧?”寶釵欲擒故縱地說。
“沒什么不好的,日后你當了家,少不了要和這些達官貴婦打交道,再有北王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你和北太妃處好了,對咱們家只有好處?!?/p>
“那釵兒就聽姨娘吩咐?!睂氣O應下。
“上次依你的話我找了紫娟,誰知道那丫頭不識抬舉,不知道被那狐媚子灌子什么迷魂藥,只一心向著她?!碧崞鹱暇晖醴蛉撕藓薜卣f道。
“姨娘犯不著和個丫頭生氣,按理說姑娘的貼身丫頭是要陪姑娘出嫁的,可紫娟必竟是姓不姓林啊,我看那丫看年紀也不小了,下次再放人出去的時候,要么找個小廝把她嫁了,要么找個人伢子來一賣就完事了,像咱們這樣人家,姑娘的貼身丫頭比小門小戶的小姐還金貴,外頭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拿銀子買了去呢。姨娘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寶釵自是又說出一番道理。
“哦,那釵兒你打聽著,看哪里能賣個好身價,把她配了府里的小廝倒是便宜她了?!本瓦@樣娘倆個設計上紫娟了。
紫娟在瀟湘館猛然間打起了冷戰,心下也突突的。
送走寶釵,王夫人又命人園子里叫來了探春。“明天去北王府別盡顧著玩兒,長點精神,興許這北太妃是給北靜王爺選妃呢,你的身份當不了正妃,就是做個側妃、庶妃日后也將幫襯著賈家?!?/p>
探春一一答應著,“難道我天生就是個給人做小的命嗎?太太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我過繼到她的名下的,我忍辱負重這些年就是為了去給北靜王做個通房丫頭?” 探春氣得銀牙暗咬。
第二日一早,賈母只帶著三春、寶釵和黛玉,再加上各人帶的丫頭一行也快到二十人了。賈府大門一開,就見北靜王府的馬車早都等候多時了,打頭一輛是朱紅色的楠木車,車棚圍著銀灰色的狼皮,朱紅色的頂子嵌著珠寶,四角垂著穗子,前邊匹高頭駿馬待駕。眾人一瞧就知道這是北靜太妃的車子。
“老太君快上車吧,奴婢等候多時了?!碧磉叺膮菋邒呱锨皩Z母施禮道。
“嬤嬤不可,這么大冷天怎么你親自來了?!辟Z母趕忙還禮,她知道這吳嬤嬤雖然在太妃身邊侍候,可卻是三品淑人,吳嬤嬤的丈夫隨老王出征戰死,回朝后,圣上將其三品將軍之職,給了吳嬤嬤的兒子杜宇。吳嬤嬤母子雖然在外邊開衙建府廣有田地,可母子倆一個離不開太妃,一個離不開水溶。所以一直在北靜王府住著。
賈母原以為老太妃派了車是接自己的,可吳嬤嬤卻把自己讓到了后邊的馬車上。賈母帶著丫頭上了車。
吳嬤嬤方親自攜了黛玉坐了頭一輛馬車,黛玉起初不肯,吳嬤嬤勸子一會黛玉方上了車。余者寶釵、探春坐了一輛車,迎春、惜春坐了一輛車。眾人浩浩蕩蕩地向北靜王府進發。
只見王靜王府大門敞開,門兩側統一服色的家丁一字排開垂手站立。馬車進了二門方停,丫頭們過來扶各自主子下車。地上紅氈鋪地,吳嬤嬤引著眾人到了老太妃春暉堂。賈母見北王府禮儀周到,以上賓規格接待自己來訪,自覺臉上十分光彩。
“給太妃請安!”賈母攜眾女給太妃見了禮。
“老太君不用客氣,外邊天冷快給各位小姐上滾滾的茶來?!?/p>
“春桃你領眾位小退下去侍候著把大衣裳脫了,洗洗手凈凈臉”喝了茶太妃說道。
“玉兒,你且略坐坐?!北娙似鹕硖鷧s把黛玉留下道。
“老太君,上次給玉兒看病的肖遙道人,仍在府上住著,不如讓他再給玉兒把把脈,看看身子調理的怎么樣了?!崩贤蹂煊駞s對賈母說道。
“如此甚好,老神仙好脈息,玉兒吃了他的藥身子已好多了,多謝王妃抬愛。”賈母陪著笑說。
“那就請老太君你到本宮內室寬衣吧,肖遙老道古怪不愿意見外人,我派人把玉兒送過去?!?/p>
“吳嬤嬤,你親自把玉兒送到燕子塢去,肖遙老道一會就過去。”老王妃沖吳嬤嬤眨眨眼睛。
“林姑娘隨奴婢來吧!”黛玉行了禮,帶著雪雁、春纖跟著吳嬤嬤去了。
賈母內室脫了大毛衣裳,又凈凈手才出來和老王妃在客廳坐著說話。
“老太君,你那外孫女幾歲了?生日時辰是幾時???”老王妃見四下無人方問道。
“過了年就十三了,乙未年二月十二正晌午時生的。”賈母見問只得說道。
“不知玉兒定了人家了沒?要是沒有本宮給她做個大媒?!崩贤蹂诌M一步問道。
“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那女兒活的時候,言說把她配了我那孽障寶玉,可還沒來得及文定,姑爺也去了,只撇下玉兒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才接來身邊養活,玉兒從小三災八難的,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辟Z母說道。
“哦,原來有口頭之約,卻還沒有放定,恐是算不得數的?!崩贤蹂睦锼阒!霸瓉砣绱耍駜荷行〔惶嵋擦T!”老王妃見無法再說下去,只得改口道。
黛玉隨吳嬤嬤轉眼到了梅林,這片梅林老干屈曲蒼健,嫩枝剛柔挺拔,姿態萬千,或繁枝密花,絢爛盛開,或嫩枝疏蕊,含苞欲放,初綻的紅梅迎風斗雪,在茫茫白雪的映襯下更顯得嬌艷欲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芳香。黛玉深深吸一口氣說道“沁梅香可嚼”。
“姑娘好才情?!眳菋邒哔潎@道。
“嬤嬤見笑?!摈煊褡杂X失言。
燕子塢里裝扮一新,所有的簾幔皆是淡淡的粉色,和窗外的梅花倒是很相襯,屋子里無一處不透露著精致淡雅,真是一處好所在,黛玉欣喜地觀賞著。
“姑娘可滿意嗎?這可是我們家王,王妃親自布置的。”吳嬤嬤差點失口。
“嬤嬤里邊熱水準備好了?!边@時里邊走出來一個綠衫丫頭。
“老王妃說姑娘一路勞乏,先請姑娘沐浴散淡散淡。”
“有勞王妃想得周合,如此黛玉無禮了。”雪雁侍候黛玉進內室沐浴。
這浴盆里早散了些花瓣,沐浴后黛玉果然感覺神清氣爽,穿好衣服坐在鏡前,吳嬤嬤拿起象牙梳幫黛玉梳理三千青絲,一看鏡中沐浴后的黛玉婉如一朵出水芙蓉,不覺自己可看呆了?!肮植坏茫植坏谩眳菋邒咦哉Z道。
“嬤嬤,你說什么?”黛玉見嬤嬤自語問道。
“奴婢說姑娘長得俊俏呢!”吳嬤嬤忙說道。
“噓!”黛玉忽然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并站起來側耳細聽。
只聽外邊隱隱約約傳來空靈的古琴聲,忽急忽緩、如怨如慕。黛玉仿佛置身于江南的雨中,那雨絲如煙似霧,輕輕的斜斜的,柔柔的且綿綿的。滴在頭上、眉稍、發絲,冰冰涼涼,濡濕了遙遠的記憶;又似在杏花微雨中,慢慢的心底的記憶在飄飛,那是誰的如花笑容在執手相對中砰然凝固呢?是誰古琴弦上輕攏慢捻如泣如訴地說著相思、點滴成淚化做窗外紅梅的淚滴。黛玉心中浮現了些飄忽不定的東西,她努力想抓住卻忽然又散去了。
“嬤嬤是誰在梅林里撫琴?”黛玉穿了大衣服正欲出門。
“奴婢也不知道?!币欢ㄊ切⊥鯛?,吳嬤嬤可不敢實言以對。
“雪雁隨我來。”黛玉順著琴聲往梅林深處走去,吳嬤嬤、春纖急忙跟了出來。
梅林深處有一座八角亭,亭上掛一牌匾上書“暗香”二字,亭子的窗戶和門都緊閉著,那行云流水般的琴聲正是從那里傳來的。
“吳嬤嬤,是誰在里邊呢?”黛玉自是不便進去。
“姑娘稍等,待奴婢去看看。”吳嬤嬤透過窗戶一看,果然是自家小王爺裝模做樣的穿了一身灰布道袍,正襟危坐地在撫琴。
“姑娘,是我家王爺師傅肖遙的小徒弟?!眳菋邒咝χ鸬馈?/p>
“小師傅真是好琴藝,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摈煊裣肫鸩≈行〉劳请p清澈雙眸贊嘆道“果然是出家之人不染凡塵,這琴聲聽著也干凈?!?/p>
正說著“暗香”亭的門開了,“各位施主,小道有禮了。”小道童給眾人施禮道。
“小王爺還真能裝相?!眳菋邒叩皖^暗笑。
“黛玉失禮,打擾仙童雅致。”黛玉忙還禮道。
“姑娘,身子可大安了,我-----我師傅正惦記著姑娘?!彼苊Ω目诘?。
“多謝師傅記掛,黛玉如今大好了?!?/p>
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因此黛玉和“道童”說話時并沒想到男女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