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伯伯！”雪夜站起身，欣喜地望著正向這邊趕來的男人。

男人一身勁裝，身材魁梧，相貌普通，在他的身后，似乎背著一個長長的包裹，黝黑的臉龐透著一股興奮。

“夜兒，今日是你十五歲生辰，快看看孟伯伯給你帶了什么？”男子走近后，將身后的包裹解開。

雪夜定睛一看，竟是她企盼已久的寒玉琴。此琴材質特殊，琴身乃是以千年寒玉所制，琴弦分為九弦，每一根琴弦也是用極為罕見的材料所制，這把古琴，異常名貴，想要得到它，恐怕比登天還難。

姬觴微皺眉目，道：“建之，這把琴你從何處得來？”

孟建之搓著冰冷的大手，喜道：“先生，這外邊已經亂起來了，馭劍閣的人殺了云江太守，皇帝派兵圍剿，整個云江一片混亂，我途中路經云江，有人為了換銀子逃命，竟將這千古名琴拿來賤賣，我碰上，剛好就撿了個便宜。”

聽聞孟建之的敘述，姬觴忽而有些閃神：“亂了，真的開始亂了……”

“師父，你說什么？”雪夜好奇地看向姬觴，一直從容淡定的師父，如何會露出這般憂戚的神色。

回過神來，姬觴清雅一笑：“沒什么，師父只是太感意外了。”

不疑有他，雪夜轉身，向屋內正在分揀草藥的秋璇子道：“秋姑姑，孟伯伯送了我一把寒玉琴，你快來看看。”

秋璇子忙著分揀草藥，并不抬頭：“夜兒，我看見了。”低頭揀了一陣，忽而抬頭，語氣里帶著微微的嘲諷：“真沒想到，孟建之一介武夫，也會有這份雅致。”

“非也非也，鐵漢也柔情，更何況是老孟呢。”一個身著青衣的文士，緩緩從屋內走出，他的手中，還握著一冊書卷。

孟建之看到他，啐了一口：“姚鐵嘴，你出來湊什么熱鬧！”

此人姓姚，名坤，鐵嘴銀牙，巧舌如簧，凡是與他才辯之人，最后皆要敗陣。是以，送他外號：姚鐵嘴。

姚坤搖搖頭，伸手在書卷上一指，道：“心志要苦，意趣要樂，氣度要宏，言動要謹。老孟，你就是對我姚坤不滿，不就是上個月我贏了你一壇梅花酒嗎，何必記仇至今？”

孟建之氣得連連搖頭：“看看，看看你這德行，誰像你一樣，小肚雞腸！”

雪夜看著二人吵嘴，覺得頗為有趣：“姚鐵嘴，別總是之乎者也的，都是你把師父帶壞了。”

“嘖嘖，小丫頭，你可真沒禮貌，姚鐵嘴是你叫的嗎？”姚坤放下書卷，沖著雪夜嚷嚷起來。

每個人都拿他沒轍，可不知為何，他竟是拿這小丫頭沒轍。

“先生，有信。”一名小僮走來，手中還拿著一封插著羽毛的信箋。

姬觴接過，將封漆挑開，看完內容后，順手丟進了一旁的火爐。

“夜兒，快去準備一下，師父帶你出谷。”波瀾無痕的眼，驀然閃過一絲清光。

“出谷？”事發突然，雪夜不免呆住。

“是啊，師父答應過你，要帶你游遍天下，今日是你十五歲生辰，這就當是師父送你的禮物吧。”男子看著她，悠然而道。

“真的！師父真的要帶我出谷？”

男子不語，只在臉上展開一抹溫雅的笑容。

“那我現在就去準備！”心間好似有什么東西就要溢出來，那種滿足的幸福，讓她歡快如山間的百靈。

師父的確答應過她，只要她一及笄，就會帶她出谷，游遍天下山水，吃遍天下美味，沒想到這個愿望，竟然這么快就成真了。

準備好一切的她，卻在谷口見到了獨自一人的姬觴。

“師父，其他人呢？”雪夜不解。

“只有我們二人不好嗎？況且，我們也許不會再回來了。”姬觴一邊說，一邊將她身上的披風裹緊。

“師父！”心口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上心間，她揚起臉，執拗地問：“為什么？我不想和其他人分開，我會很想他們的。”

“夜兒，不要擔心，你若是想他們了，可以讓他們去看你。”他的聲音很淡，也很輕：“再說，南蠻國很有意思，也許你會開心的樂不思蜀。”

“南蠻國？”師父不是說要帶她游歷天下嗎？怎么又要去南蠻國了？

輕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姬觴正要將她抱起，目光卻不經意落在她頸間的小木牌上。木牌被精心雕琢過，上面刻著許多奇奇怪怪的花紋，木牌的形狀也很奇特，似乎像是一個“十”字，木牌的背面寫著一行血色小字，卻是一種古怪的文字，像是某個少數民族特有。

這個木牌，是他親手為她戴上的，在她被帶入山谷的那一刻，就已經掛在她的頸間。這個木牌，必須陪伴她一生一世，一旦摘下來，后果不堪設想。

“夜兒，記住師父的話，你頸間的木牌，一定不可取下，切忌！”

看到姬觴那鄭重而嚴肅的神情，雪夜心口一窒，些許的驚悸漸漸蔓延全身。

“師父，你可以告訴夜兒，這個木牌時做什么用的嗎？”她伸手握住頸間的木牌，竟入手冰冷。

“夜兒，你相信師父。”姬觴來到她身后，將木牌上的紅繩拉緊，修長清瘦的手指，在雪夜頸項滑動，一個活扣，變為了死結。

“這是你的護身符，要永遠戴在身上，無論何時，都不可以取下。夜兒，你要答應師父。”

“嗯，夜兒知道，師父放心，我一定不會將它取下的。”她點點頭，如同起誓般肯定道。

“知道就好，師父的夜兒，總會長大……”姬觴憐愛地看著她，銀亮的發絲，與雪光融合，散發出惑人的魅力。

姬觴的態度使雪夜迷惑，淡薄的隱痛在心口溢開，她微蹙眉心，攀上姬觴的衣袖，道：“師父，你有事瞞著夜兒嗎？”

男子淡然一笑，修長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梁：“怎么會，師父永遠不會欺騙夜兒。”

她還想問些什么，人卻已經被姬觴抱上馬背。纖長的雙臂將她緊緊圈在懷中，馬兒飛快的奔跑著，密集的雪珠子打在臉上，有著微微的疼痛。雪夜低下頭，試圖將整個臉縮進披風中。

她緊緊抓住韁繩，心頭空茫一片，又像是缺了什么一般。回首而望，山谷入口處的一座大石上，寫著三個蒼勁大字：清心谷。

原來，這個山谷竟是有名字的，十五年了，她第一次看到。

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如冰雪一般，冷徹入骨：“從此以后，一切都將不再平靜，夜兒，你一定要做好準備，一定……”

茫茫風雪中，兩人一騎漸漸消失在一片白芒里，像是一陣煙塵，隨著風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