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底一個踉蹌，險些失了重心，身旁的明月及時扶我一把，眼露憂色，“娘娘沒事吧？”

我輕輕搖首，“沒事。”定了定神才對跪倒在地的宮女吩咐道，“起身說話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桃青性子剛強，縱是被孫嬤嬤那般虐打也能忍氣吞聲，只為明哲保身，依她的性子，我是斷然不相信她會自殺的，這其中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上次之事，我只知不簡單，卻不曾料到如此嚴重，桃青是得罪了太后沒錯，可是獻丫頭不是保全了她么？若是桃青安分守己，太后定不會再尋她麻煩，那到底是什么緣故讓太后舊事重提了？殺桃青，目的為何？只可惜，我一心想救她，終究還是晚了……心頭一陣悵然。

那宮女是我派去看顧著桃青的，若是她有什么麻煩或是危險可以第一時間通知我，我還好暗地里幫她一把，沒想到一切來得太快，令我措手不及。

宮女忙爬起身，一把抹干眼淚，急匆匆回道，“奴婢方才回到‘浣衣房’時，就聽聞桃青姐姐已經上吊自殺了！奴婢細問之下才得知，是桃青姐姐為了籌備銀兩給她娘親治病，偷了貴妃娘娘的首飾，貴妃娘娘偏愛金銀，首飾都是金銀打造，最方便兌換成銀兩，娘娘也該知道貴妃娘娘的性子，她愛首飾如命，平日里就不當奴才們是人，如今有人動了她的首飾，她還不得氣壞？許是桃青膽怯，偷首飾時當場被捉住……至于如何嚴刑拷打的她們也沒有細說，大家都是東聽一句西聽一句，以訛傳訛，說是桃青姐姐羞愧難當，回房便懸梁自殺了……”

“放屁！”我猛地一拍石桌，打斷宮女的話，她以為我是怒她，忙“撲通——”一聲跪倒，連聲道，“奴婢沒有騙娘娘，奴婢句句屬實……這些都是奴婢自那些個‘浣衣房’的丫鬟口中打聽到的……奴婢若是有半句挑撥離間，奴婢甘愿天打雷劈啊娘娘……”

“青兒怎么會自殺？”我氣得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臉兒漲紅，“簡直是一派胡言！”

“娘娘息怒，傷了身不好……”明月在一旁勸撫。

“明月你說說看，這可能嗎？依青兒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自殺的！”我氣得口不擇言，“顯然是有人精心策劃害死她的！”

“娘娘！”明月扶著我的手輕輕掐了下我的手臂，她對我使個眼色，然后揮退了那名宮女，才道，“娘娘小心禍從口出啊……”

見我愣神，明月忙解釋道，“娘娘先冷靜下來，再細細琢磨，此事非同小可，桃青若真是自殺還有一說，如果是有人蓄意謀害，那就麻煩了……”

“你的意思是……”我心頭一驚，難道這是殺雞儆猴？詢問的目光投向明月，她臉色陰郁，瞧見我的眼色，輕嘆一聲，鄭重地點點頭。

方才過于激動，一時失了理智，現在回想起來，此事果真不簡單，按理說，太后犯不著一直與個名不見經的丫鬟過不去，況且上次獻丫頭不是保全青兒了嗎？青兒是個聰明的丫頭，自然知曉自己以后要倍加提防小心，做事更要三思而后行，又如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除非……

是太后在懲罰我對她的不敬！

或許當初獻丫頭能夠保全青兒，太后多少也看在青兒與我主仆一場的情面上不忍惹我不悅才暫且放過青兒，而如今，我與太后撕破臉皮，毀了她的精心策劃，若是往日，倒也不至于太過記恨，可是這場浩劫中令她失去了一個孫兒卻還未能除去心頭大患，她如何能原諒我？殺桃青，是警告，警告我不該與她作對，也是提醒，提醒我桃青是因我而死，她要我背負血債，要我愧疚懊悔……

心頭燃起串串火苗，太后為何不直接沖我來？為何要傷害無辜？一拳狠狠砸在石桌上，失了力道，只覺痛得手指伸不直了，明月驚呼著拉住我企圖再砸下去的拳頭，緊張地勸慰道，“娘娘可千萬別傷了自己，你看！都流血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娘娘莫氣，此事不能怪娘娘，娘娘已經在盡力保護她了，別太自責啊娘娘……”

“盡力？”我苦笑，追悔不已，“我若真盡力，就該將青兒安然無恙地救出來！現在算哪門子的盡力？！”當初未曾顧及這么多，更未曾想到會連累他人，如今，害青兒深受其害，我當真愧疚不已，雖知不該中了太后的計，可是，心里難受異常，青兒尚有一多病的老母，青兒一死，誰來照顧她？

“娘娘別自責，這不是為王負傷在床嗎？”明月拿出一條白凈的絲絹替我包扎傷口，“娘娘不說，奴婢可是看在眼里，娘娘時時刻刻都關注著桃青那邊的動向，娘娘雖表面鎮定，卻心急如焚，只恨不能將桃青自那‘浣衣房’悄悄偷出來……這次娘娘挑釁太后一事是把太后給氣壞了，娘娘現在別急著擔心別人了，還是為自己長個心眼吧，指不定太后下面要對付的人就是您呢……”明月越說越低，她目光四顧，見周遭無人，這才輕輕牽住我受傷的手，“娘娘，奴婢扶你回房吧，將手上的傷口清理一下，小心感染了……”

我任明月牽著我往前走，跟著她的步伐，我麻木地行走，突然想到什么，腳步頓住，明月轉過身來有點不解地問，“娘娘怎么不走了？”

“明月，你幫我打聽打聽桃青的娘親，過兩天派人去看望看望她，別提青兒的事，搪塞過去就好，專人負責送銀兩和藥物，一直到她娘親病好為止，聽說她娘親長年臥病在床、行動不便，你在外頭替她找個賢惠的丫頭伺候著，開支一律到我這兒報銷……”

“娘娘……”明月看著我認真的表情，微微動容，稍愣才道，“其實你不需要如此的……”

我搖首止住她的話，輕嘆，“至少心里會好受些……”

“娘娘太善良了……”明月忍不住道。

我微微苦笑，善良？我善良么？

或許善良是個美麗的名詞，可不是指在后宮里，在后宮，善良意味著軟弱，而軟弱則意味著被欺負，一直以來我都想要強壯起來，可是，我沒有太后的犀利，沒有薔貴人的睿智，沒有琳貴妃的狠辣，沒有陳氏的周全，我又做不到心狠手辣，當真只剩軟弱。

“對了……”突然想到什么，“明月，那只波斯貓呢？”

“還在春曉那兒。”

“不能再讓她養著了。”

“為何？”明月不解地問。

我微微一笑，一點冷，一點瑟，眼波如春冰破凍般淡淡化開，“你覺得太后會在乎一個宮女的性命么？如果波斯貓出事，宮女失命是其次，她最主要的目的是遷怒于我！”

明月眼前一亮，“娘娘明智！那白貓無論多燙手還是我們自己養著更安心！”

“恩。”我點點頭，疲憊襲上心頭，這后宮之中，每多呆一日便多一日的風險，每一刻都要算計，要提防的日子還真是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