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面色緊了緊，斜躺的身子不禁正了正，若有所思地瞧著何清漣，帶著些許戒備，只見何清漣輕輕摘下發頂的簪子，鋒利的簪頭慢慢對上自己的肚子——

“何清漣！”身側的何清然突然怒吼一聲，“你干什么？以為這樣便可以救得了我嗎？別傻了！何家只我們兩個孩子，你我都死了誰來孝敬二老？！”

“哥，如果你死了，我活著便沒有意義……”何清漣凄然地笑，她走到何清然面前站定，她的發頂只及何清然的胸膛，她仰著挺尖的下顎看著何清然剛硬的面龐，突然笑了，唇角綻開妖冶的花，她伸出手去深情而大膽地撫上何清然的面龐，從眼角慢慢滑至腮幫，所有人都倒抽口氣，何清漣卻輕輕吐了口氣，“哥放心，我要救你，也要活！”說此話之際，她一直抓著簪子的那只手突然猛地往前送了一寸，生生扎入肚中，她下手之狠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肚子而是仇人的肚子，只是頃刻，血便溢了出來，何清漣拔除簪子就要刺入第二下，“不——”何清然猛地推開兩邊的侍衛，沖下去一手托住何清漣下墜的身體，一手抓住她血淋淋的手，止住她的瘋狂舉動，“漣兒，你這是何苦呢？”既責備，又心疼。

何清漣蒼白的面上綻開了雪花般的純凈笑顏，已然褪色的嫣唇顫抖著，“哥，哥……為了你，漣兒值……值……”

就在此刻，突然有人低低抽了口氣，旋即更多人驚呼，我才注意到有一朵巨大的“血蓮花”自何清漣的裙擺下綻放，越綻越大，越開越冶，太后臉色大變，猛地坐直了身體，厲聲命令兩邊的侍衛奪下她手中的簪子，與此同時讓獻丫頭速傳太醫！

“不必了……”躺在何清然的懷中，何清漣虛弱地笑，微微喘息著，“太晚了……孩子，孩子已經沒了……”她的笑中藏著諷刺，藏著寒冷。

“孩子？”我低喃著，那鮮血在眼中炸開，刺眼至極，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昭示著一個無辜生命的消逝，我心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這個孩子定是王的孩子，王自登基以來，尚無子嗣，這很可能是王第一個孩子，王并非不能讓其他嬪妃為他生兒育女，但是他想要他為自己生下第一個子嗣是有他的用心良苦的，王希望給何清漣的未來一個保障，長子為大，如果不出意外，未來的儲君也將會是她的孩子，甚至未來的王！

王為她鋪好了未來所有的路，可是，何清漣卻絲毫體會不到王的苦心，或許說她并非不懂，只是不稀罕而已。

這個孩子雖是王的孩子，卻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既然如此狠心地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樣惡毒的女人，我真不明白王到底愛她哪一點？

失去了孩子……

王一定很傷心……

我深深嘆了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

呵，我苦笑，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太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太后直接免了請安的程序，急切道，“趕緊給哀家看看皇子還有沒有得救！”

太醫連連點頭，慌手慌腳地跑過去為何清漣診治，太后已經坐不住了，陰沉著臉來回踱步，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

太醫很快診治好，他跪爬到太后跟前，連磕了三個響頭，才顫巍巍道，“回太后娘娘的話，皇子……皇子已經……”

“已經什么？”太后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已經……沒了……”太醫小聲回道，“請娘娘節哀，皇子是保不住了，不過這位娘娘還有一救，只是不容再耽擱下去了……”

我注意到太后的鼻息在翕動，太陽穴處的青筋隱現，我看得出太后在努力控制著瀕臨爆發的情緒，“救？她殺死皇子，罪當誅九族！”太后的聲音陰冷至極，恨不能用眼神殺死何婕妤！

“哼哼……”已經蒼白的毫無血色的何婕妤既然還能笑出來，她冷哼著，撐足一口氣，諷刺道，“原來這就是太后……太后的一言九鼎……一命換一命……哼哼……真是……真是可笑至極……”話未說完，何婕妤猛地噴了一口鮮血，暈厥了過去。

“漣兒！”何清然焦急地呼喚，小心翼翼將何清漣抱在懷中，一把揪住跪倒在地的太醫，喝道，“趕緊救活她！否則我要了你的命！”

太醫被他駭人的氣質嚇得腿腳都站不直，剛要去救治何婕妤，那頭太后卻厲聲喝道，“狗奴才，當哀家的話是放屁嗎？哀家不許你救，你若救了，哀家不僅要了你的狗命，還要你一家老小陪葬！”

太醫冷汗淋漓，立在兩股刀光劍影里被撕來扯去，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他撲通一聲跪倒，哭喪著臉道，“奴才幫誰都不對，橫豎是一死，求太后賜死奴才吧，只要不為難奴才一家老小就好……”

“來人?。　碧髶P聲喚道，“把這對小賤人拖下去！立馬行刑！一刻也不容緩！”太后的臉色鐵青，她不停地踱步，我看得出她已經失去理智了，完全忘記了初衷，不過也難怪，太后原本是要何清漣死，卻沒想到害死了自己的孫兒，一切出乎了她的意料。

“是！”幾個侍衛齊聲應道。

“等一下！”我的聲音尚未經過大腦，已經脫口而出。

“晚兒？”太后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在干什么？”她壓低聲音，不悅地盯著我。

誰都知道，太后此刻處于盛怒的階段，惹毛她是極其不明智的行為。

我起身離開座位，跪倒在太后跟前，掏出隨身攜帶的“免死金牌”，舉在身前，平靜道，“希望太后還記得這個可以救人一命……”

太后瞳孔猛收，鋒利的目光凝視在我面上數秒，然后轉到康王身上，沉思了片刻，少頃才似恍然大悟過來一般，低低“哦……”了一聲，才道，“原來你們是一起的呀……晚兒，你騙得哀家好苦……”太后的口吻中透著深深的惋惜和淡淡的凄涼。

我不敢抬頭看太后失望的表情，眼角的余光瞥見已經流了一地的鮮血，知道何婕妤的身體不容再耽擱了，顧不上對太后解釋，我緊忙問道，“太后娘娘是金口玉言，這塊‘免死金牌’也是娘娘御賜，請問娘娘，這塊玉牌是否依然說話算話？”

“向笑晚，你瘋了！”琳貴妃氣得跺腳，一邊還企圖幫我求情，“母后別理會笑晚，她本性善良，定是被這血光嚇暈了頭，母后莫與她一般見識……”

太后冷冷瞥視了琳貴妃一眼，她便不敢作聲了。

盡管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當我對上太后犀利的眸子時，我還是深深打了個冷戰，險些就要退縮了，那里藏著隱晦的痛苦，是被欺騙的傷痛，我忍不住自責，辜負了太后的信任，但是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何婕妤，想到她的死會令王撕心裂肺，若是何婕妤死了，那么王對她的愛便會化作永恒，那是無法超越的情感，所以，我不要她死，至少現在。

而且妹妹喪命，何清然定不會再這般安分，一旦他反抗，一呼百應，朝野上下亂成一片，金朝國從此易主也不是難事……

但凡對王不利的事，我不會允許它發生。

胸膛挺了挺，我故作鎮定地迎向太后的目光，微微施壓，“太后娘娘，您覺得呢？”手中的令牌向太后攤開，金光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