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伸手接過玉盞，道，“我來，你退下吧。”

明月忙點頭退開去，站在一旁。

“都退下！”王揮了揮手，眾人皆領命而去，只是頃刻，房中便獨剩了我們兩人，王端著玉盞湊近我唇邊，小心地喂我喝水，唇角干枯龜裂，張一張嘴都會繃著痛，茶水順著兩邊嘴角溢了出去，滑進衣襟內，冰涼的茶水碰觸到我滾燙的身子，我微微顫栗了一下，王伸出袖擺為我擦拭不斷留下來的茶水，看著他溫柔而小心地動作，這種我從未享受過的呵護，被冷落，被利用了半年多的委屈在這一瞬間襲上心頭，喝下去的茶水仿佛不是流進身體里而是流進了眼里，化作淚水，滾滾而落。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王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緊張地看著我，“是不是傷口還在痛？”

我忙搖頭，“沒事……”吸吸鼻子，忍住哭泣，“王上，妾身還沒給王上請安……”說罷便要起身，王上忙一手止住我，“別動！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這些？你身上的傷口未愈合，一動就會裂開，乖乖躺好，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說。”

我低眸瞧了眼自己的傷口，白色紗布將胸口上方包扎了幾圈，低喃著，“原來我是胸口受傷了……”最接近心的那個位置。

王取來一根勺子，一勺一勺地喂著我，他看著我的傷口，面色凝重，“那一劍離心臟很近，幸好險險偏去了一些，否則你便要命喪那一劍，而我也活不了……”

這么說，是我間接救了王？也許是我幫他爭取了時間或是機會，總之，那一仗定是王贏了，否則他此刻便不會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真好，他能活著真好……只是那個夢始終纏繞在心頭，驅之不去。

“王上，那刺客……”我試探性地問。

“已經死了。”王平靜地回道，“是大宛國派來的殺手。”

我心頭微驚，大宛國的殺手都敢殺進皇宮，還有什么是他們不敢為的？莫非，這是大宛國的警告？是他們下的戰書？那么是否意味著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即將爆發？

“不用擔心，我不會允許戰爭爆發的！”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這次刺殺事件并非表面上那般簡單，也許是有人在從中挑撥，企圖挑起金朝國和大宛國的戰爭，好漁翁得利，不管是什么情況，待我查明真相，定不會饒過那個始作俑者！”王邊說著邊耐心地喂我喝完茶水，“晚兒，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以后我會彌補給你……”他用濕毛巾溫柔地擦去我襟邊的水漬。

他在說什么？

旁邊并無他人，他無需演戲呀……

“王上，你不需要如此說，此刻并無旁人……”我忍不住提點他，“宮女、太監們都退下了……”

王上臉色微僵，帶笑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點點尷尬化開，顯然他也明白我的話中之意，放下手中的茶盞，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柔荑包在掌心，他的大掌帶著一點溫熱的觸感令我的心口微暖，王凝視著我，深深地凝視著我，這種凝視的眼神不再犀利得仿佛要將我射穿，而是溫柔地仿佛一池春水，柔柔的眼波中藏著掩不去的歉意和心疼，“晚兒，對不起，我曾經那樣對待你，總以為你的隱忍是裝出來的，善良也是裝出來的，總覺得你對我千方百計的好是別有用心，對不起……”拇指輕輕撫摩著我的手背，“雖然我依然不明白你為何一昔間變了性子，為何突然間對我如此好，但是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再也不會了……”

“王上……”王的突然轉變令我一下子無法適應。

“不要喚我王上！”王上匆匆打斷我，見我僵住，他的聲音忙放低放柔，似乎深怕驚嚇到我一般，“喚我昊天！”

“王上……”我輕搖螓首，心上覺得不自然，“這樣不妥……”

“沒有什么不妥，我讓你喚我昊天，你便喚昊天！”王上的口吻中不經意又透出了帝王的霸氣來。

“王上……”想了想，我依然喚王上，不知為什么，那聲昊天怎么也喚不出口。

“白笑晚——”王上的臉色沉了下來，顯然對我的固執不滿了。

王好不容易才對我有所改觀，好不容易才對我如此溫柔，他的興致難道如此好，我不該與他頂嘴才是，我該順著他的心意才對，可是，那聲昊天我當真喚不出口，一直我都很渴望有一天能親密地喚王一聲昊天，那定是穿越了時光的界限，跨越在前世今生之間的感覺，如今終于有了這個機會，我卻怎么也喚不出口，腦中不斷浮現出那個令我心神不寧的夢，我尤記得夢境里的感覺，很累，很慌，很絕望，那么真實，仿佛親身經歷一般，尤其是我沉入湖底那種窒息得快要爆炸的感覺都不可思議得真實，但這些遠遠不及那聲撕心裂肺的“向宛”來得震撼！

我不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只是一場夢？還是……預示著什么？

嘴唇掀了掀，我不知該如何啟齒，見王凝神瞧著我，不忍瞧見到他眼底的失望，我轉開眸光，輕道，“妾身有些餓了，想吃點薄粥填填胃……”那聲昊天終究沒能說出口，王沉默了，我不敢去瞧他的面色，少頃，他起身離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輕嘆，他定是生氣了，這一去，怕是再也不會回頭了……

可是，能如何呢？我終究做不來違背自己的心意去迎合他人，盡管這個他人是王上，當初對他好，事事為他著想，也是出于真心，所以才可以坦然面對旁人異樣的目光，如今，我同樣不能為了他而失去自我。

有人曾說過，當一個女人失去自己的時候，也就是男人離開她的時候。

我苦笑，我并沒有失去自己，卻也失去了他。

唯一贏得他心的機會還是用生命換得的，卻被自己輕易丟棄了……我有些后悔，可是，倔強的心不允許我后悔，心頭的疑團不能解開，我便無法釋懷。

昊天，昊天，齊昊天……真的是你么？腦中浮現出那個霸氣十足的眼神，稚嫩的臉上寫著目空一切的張狂，可能嗎？可能是你么？

印象中的齊昊天是內斂而沉穩的，就如王上一般，可那是人前的齊昊天，在我面前的齊昊天更多了霸氣和稚氣，那是個截然不同的他，透著孩子的氣息，又霸道又難纏，這點，更肖似康王，也許因為他是孩子的緣故……也許……

頭好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刻，錦簾被再度掀開，一排宮女魚貫而入，齊刷刷地站成一排，明月緊跟著進來侍候我用早膳，我翹首向錦簾處張望著，期待它再度掀開，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孔，可是直到我快用完早膳，王依舊沒有出現，心上些微失落，我忍不住問，“明月，王上呢？”

“王上交代奴婢好好侍候娘娘，他回寢宮換了朝服，隨后便來見娘娘。”明月邊收拾碗筷邊回道。

“哦。”我輕輕點點頭，心上的石塊落地，以為他再也不理我了，突然想起什么，我忙揮退一眾女，拉過明月來，“對了，可有康王的消息？”

“康王？”明月心頭疑惑，“娘娘怎么突然問起了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