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帝十六年,除夕將至,朝中散發榜文,以謀亂之罪撤去慕容楚朗邪王封號,同日派威遠將軍云澤出兵二十萬征討郎邪。
郎邪王俯。
眾人都在準備著新年的物品,今年俯中同時多了二位王妃,熱鬧不同凡響,全然不受那二十萬大軍的影響,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比往年過的更加熱鬧。瑤王妃亦傳出了喜訊,來年這俯中又將多了個郡主或王爺。容太妃更是喜笑顏開,加撥了人手去服侍。俯中大大小小的事全交由側王妃打理。
慕容楚站在書房,看著俯中下人來往不息的熱鬧景像,心中隱隱的泛著酸澀。目光悠悠遠遠的投放在那側小軒上。然卻是人去樓空。
“紫衣,你恨她是嗎?”
立在門外的紫衣低了頭。慕容楚轉身行至跟前,“沒有你的幫助,他帶不走月兒,我派在聽梅軒的暗衛和追風為什么全都昏迷?”
“奴婢仰慕淚落公子。”紫衣斂了眼,驀然抬起頭,緋紅的臉上一對眸子亮晶晶的。
慕容楚看著那雙眸子,轉了身沉聲道“所以你恨她,你認為都是因為她,淚落才死的是不是?”
紫衣不再多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該死,背叛了王爺請王爺責罰。”
“離開王俯,今生今世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紫衣伏身磕了幾個頭,起身決絕而去。對她來說,不死已是天大的恩惠,離去時終還是忍不住的回頭張望,王爺的身影在那一室的淺暗中那樣的孤單。
一個身影穿過窗欞翻落在書房。
“如何?”
追風低著頭,回答道“五萬軍士已經引領進關了,和陳將軍的兵士混于一起,不日即可啟程前往白狼。薄將軍讓我問王爺,何時動身會合?”
“過了這個年吧。可有步公子的消息?”
“沒有。”
揮了揮手,追風像來時一樣消失如風。慕容楚抬了頭,天湛藍如洗。她是否也在仰望這片蒼穹呢?斂了目,卻迎上一雙睿智的眼。步非煙隔了遠遠的距離,看著他的落寞。嘆息一聲,起身走至外面。
“王爺。”步非煙眼見他走來,上前行禮。
“可有非天的消息?”
搖了搖頭,兩人緩緩的在園子里散起了步,回廊里,一個身影正坐在池邊拋灑著手中的魚食。慕容楚看了眼,轉身往另外的路上走去。步非煙見此,緊上幾步,慕容楚驀覺袖子一沉,低眸,一雙晶瑩潤白的手執了他袖袍一角。鄒了鄒眉,他停下步子。
“王爺,姐姐懷有身孕……”
“我獨自走走。”斷了她的話,一個用力抽離了她的牽絆。向那處梅林走去。
嘆了口氣,她知他心結甚至重,只怕消解需些時日,罷了,轉身卻見那處回廊處已空空無人。心下一種酸楚,將門之后,心性亦是高傲。一時竟沒了主意。
記憶是件很可怕的東西,當你努力的想要忘卻某件事某個人,并且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時候,卻會突然間又無比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喬木楊看著冷月離再次的鄒眉捧胸后,心知她在說著忘記同時其實依然深深的惦記。然,情之一字又豈是理智可以決定。
“離兒,我們要去趟白狼山。”
冷月離松了捂胸的手,淡然道“什么時候動身?”
“過了這個年吧。”
聞語,冷月離別了頭,將眸子停在窗外的那些亭臺樓閣上,大夏國的皇宮,不似燕國。兩相比較,只及當日臨光俯的三分之二。由此可見,這國并不富裕。
“離兒,我真的不知道將那筆財富交于當今圣上,是對還是錯?”
“哥哥,那是大夏國的財富,本就應該屬于他。等這事了了,我們找個地方隱居好不好?”
喬木楊探手撫上她低垂的頭,“郎邪王與云澤大戰在即,這筆銀兩對他也很重要。”
“他有步家。”話落定了半響。這是吃醋嗎?如果沒了步家又如何呢?她是真的嫉恨他還是因為破壁之身無顏相對呢?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為什么那么難?心口再次絞痛。
“離兒。”喬木楊看著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陣痛惜。如何才能解了她身上的蠱?
冷月離抬了頭,看著哥哥擔心的神情,寬慰的淺淺一笑,痛也會成為一種習慣的。
“木楊。”
赫連昌進屋,見二人神情各異,以為是因為財寶的緣故,心下略生怒意。當日若不是母妃告知當年的太子揩了琴譜出逃,而那琴譜實則是大夏國皇室的藏寶圖。今日只怕那財寶便不能為己所用。
“皇上。”
喬木楊起身行禮。冷月離卻只是淡淡的點了頭,目光放在別處。他是他們的皇叔,卻也是奪他們父親皇位的人,當日他派出的人不斷的追蹤他們兄妹二人,為的就是那份藏寶圖。可曾念過半分親情?
“住的習慣嗎?”
“不習慣也得習慣不是嗎?”
喬木楊驚愕的抬頭,離兒何時變得這么尖利?想著她十年的孤苦無依寄人籬下及至成年卻又被風家逼的無路可走。心下一陣戚然。
赫連昌微鄒了眉,從高勇那得知,燕國的王爺和候爺都對這位公主情有獨鐘,他壓下了胸中翻涌的怒氣,淡道“有什么需要盡管說。”
“謝皇上。”
喬木楊以手輕輕的按在了冷月離肩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好,孤有事尚待處理先走了。”
“送皇上。”
喬木楊起身,相送。冷月離只轉了頭,目光悠然的望著遠方高渺的天空。
一個新年說過便過了。戰事也拉開了序幕,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云澤率領那二十萬軍隊走出龍城時,文楓竟揩了子淇亦消失在龍城。季公公即刻尋遍王宮,終在王宮地室尋到被停放在冰室的慕容洛。
季公公命秦安路白控制了宮中禁軍,又對皇城實行宵禁,圍了臨光俯。發出皇帝駕崩傳位慕容楚的遺詔。如此,戰況立時一變,云澤師出無名,那二十萬大軍竟在去白狼的途中逃了半數。云澤竟也不管他,只是安心的在白狼山扎了營,等著慕容楚。
易裝而行的赫連昌一行人行至白狼山卻發現城中軍旗飄揚,而城外亦是安營扎塞的駐滿慕容楚的軍士。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著那藏寶圖在手,連日來未下的殺心也在那一刻頓起。
“高勇。”深夜,赫連昌將侍衛高勇招至帳前,耳語一番。那高勇便是當日將冷月離帶離郎邪之人,聽了皇上的吩咐,臉上一陳肅立但想著食君之錄為君分憂,沒二話提了刀便往冷月離帳蓬內去。
掀了帳蓬走進去,卻立時愣于原地,帳中空空無人。赫連昌聽見響聲,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景像,長嘆一聲,調轉人馬連夜趕回大夏。
夜寂寥無聲。
冷月離轉了身,看著幾步開外的人,清冷道“謝謝你。”
喬木楊想著適才他冒然的出現將二人帶離帳中,躲于一旁,隨后便見高勇提了刀殺氣騰騰尋來。心中一陣后怕。若不是他,他們兄妹二人今日兇多吉少。
步非天直身上前,看著月華下女子霜冷的臉原本清冷的眸子越發的冷了。“慕容的軍營便在前方,我將你們送過去吧。”
喬木楊詢問的看著冷月離。她仰了頭,冬夜的風,冷的刺骨。
“不。”她的拒絕在他的意料之中,驀然,他希冀的望著她,“能不能讓我守在你的身邊,天涯海角不論何處?”
她轉了眸看著他迫切的眸子,搖首輕笑,天涯海角?可有她的安身之處。眼見著她的拒絕,步非天一陣失落,為什么,連守護都不行嗎?他并不介意像子言夜那樣一生只能相望不能相守,他只希望在他想的時候能看到她生氣的高興的臉。這也不可以嗎?
“天涯海角又可有我的安身之地?”她凄然的說出心中的無望。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后,她為什么還要活在這個世上,就因為夜那句,即使恨,也請好好的活著嗎?那是夜對她的期盼,不能拒絕。可是她真的很恨,如果能選擇多希望當日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夜。
“唔”心尖一陣絞痛,近來這痛竟是越發的歷害了。那個人呢?是不是也這樣痛著?
“有的,我已經在龍城的近效買下了千傾良田,遍植梅林,來年的冬天萬梅盛放時如雪如海你可以聞梅品茶。只要你愿意。”
冷月離轉了身,看著步非天摯誠的眸,她知道他是真心的。“謝謝你,可是我不能。”
“為什么?”她的拒絕令他很不甘心,為什么她即棄了慕容卻不能接受他的相護,他不要她的心。“我只是希望你快樂的生活。”
“快樂?”她垂了眼唇角上揚卻無限諷意。“來生吧。”
“離兒。”喬木楊心痛的上前將她輕輕攬在懷里。她的絕望他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