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似乎撞在一塊大石上,裂碎成塊的疼痛讓蔻丹蘇醒過來。睜眼一看,撞著她的不是什么大石,而是水休的膝蓋。他正在幫她控出腹中的水!
看蔻丹醒來,水休薄淡唇邊扯過調侃:“身為修行水士,還是高階者,竟在水下被嗆暈過去!”
蔻丹眼神一閃,低頭看清自己正爬在水休膝上,他的半幅衣袖正蓋在她身上,干咳一聲就要爬身起來,身子卻在中途一軟,水休及時伸手過來托在她腰間。
“我在暈厥前一刻,本要施展控水術浮出水面,往昔暢通無阻的人脈卻意外傳來阻塞感,內氣不暢的結果,就是這般了。”蔻丹重重一嘆,仰身靠坐身后一棵大樹,目光投向天宇,眸底有幾分不明和無奈。修習水術以來,是第一次遇上這么不順的事。
水休淺笑看住蔻丹,眸光深深,光華暗閃,不知何意。直到蔻丹微窘,要將臉轉到側邊去,水休這才輕笑出聲:“也許是花芽附體緣故。水、木二行屬性不同,我剛才查看過,你體內人脈只有一個分支,而要修齊五行,就必須兼具五行氣脈。”說完背身走到潭邊。
蔻丹正看著他的背影發呆,頭頂幾聲鳥叫傳來,抬頭一看,禿毛金鵰正用長嘴梳理剩余不到一半的羽毛,模樣看來十分滑稽,蔻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將出來。
金鵰被蔻丹笑聲驚得在樹上撲翅數下,由于翅膀上的羽毛一邊少一邊多,保持不了身體平衡,金鵰撲騰兩下后還是吱嘎一聲掉下樹來。
那鵰似通人意,掉下來后就歪了頭,拿兩雙利眼怨怨地看著蔻丹。蔻丹看得有趣,就要伸手去撫金雕腦袋,中途卻被人將手握住。
轉頭看時,水休一手拿了條魚,另一手因為要阻住蔻丹而暫時將一根樹枝丟到一邊:“小心,這雕看似溫順,實際性子暴烈,你去摸它,當心被它從手上撕下塊肉來!”
蔻丹身子一抖,再看金鵰依舊是那副怨怨的樣子,雖然不太相信水休的話,但她還是聽話地將手縮回。
水休看蔻丹將手縮回這才微微一笑,從地上拾起樹枝將魚串上,拿到之前已經升好火的火堆邊烤起來。
金雕則怪叫兩聲走到湖邊開始自己捕起魚來。
現在他們就在瀑布下的潭水邊,周圍群山如玉脈盤梗合圍,奇花異草遍生,潭水疊波生浪,映初藍天白云看來更是如詩如畫。
周圍寂寂,風吹樹葉發出沙沙聲響,青煙裊裊中,水休手中的烤魚很快散發出誘人香氣。
蔻丹仰頭看了會天,眉宇逐漸收攏起來。眼前的藍天白云和她以前所處的世界并無兩樣,但在高空看到的三色大陸又是怎么回事?想得出神,蔻丹沒有注意雙手已下意識握緊成拳。
“在想什么?這樣出神?”一雙眸子幽深直逼面前,蔻丹嚇一跳回神,水休面目近在咫尺,深瞳幽不可測,蔻丹一瞬有掉入無底黑洞的幻覺。
看蔻丹微愣,水休線條優美的唇線挑高,身形后退,將烤得金黃焦香的魚遞到蔻丹面前:“吃吧。”
他語氣輕柔至極,似乎在喂食寵物。蔻丹機械接過烤魚,再看著水休機械地吃起來,眼睛卻一直凝在水休身上不曾移開。這男子,一會深不可測,一會微帶悵意,一會又是風流俊逸,數個面目,哪個才是最真?
水休邊熄滅火堆邊不時扭頭看蔻丹一眼,這個女子自出現在他面前,就不時有這種發怔發呆的狀態,比如眼前,她難道不知她吃的是魚,象她這種食不知味的吃法,很容易被魚刺哽著的。
果然,蔻丹沒吃兩口就摸著嗓子干咳起來。
水休走到她身邊蹲身問道:“沒事吧?”
蔻丹朝他擺擺手,幾步沖到潭水邊將手洗凈后,開始努力實施拔刺行動。費了若干勁,兼弄得臉紅流淚后,她總算將魚刺弄了出來。
對水理好頭發,走回樹下,發現水休正拿了她吃剩下的魚慢慢地吃。他吃得很細致,魚肉被撕成一小條一小條送入口中,蔻丹再想及自己可是直接拿著魚啃的,唇邊不由閃過古怪笑意。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不好走到水休身邊與他正面相對,就在另一棵樹下的草地上躺下來看金鵰捉魚。意識困倦正要進入夢鄉,上方光線一暗,蔻丹睡意消失,卻仍舊保持之前姿勢不變,眼睛則悄悄睜條一條縫。
水休正凝眼看著她,一臉沉思。
蔻丹還想看清他眼內情緒,水休卻臉容一變,瞬間恢復開朗明潤道:“醒來了還裝睡作甚?”
蔻丹從地上爬起唯唯諾諾笑道:“嗯,是,早醒了。”現在發現,在這人面前,無法如與玉葛那般輕松自如,也沒法做到與冷嘯月相處時的冷靜淡然。在他面前,在幽深時常變化的目光中,她會在極短時間內感到無措。而這種心理,于她來說,是甚少出現的。
水休不理會她臉上古怪表情,將后袍一撩在她身邊坐下道:“你想過為自己而活沒有?”
“為自己而活?”蔻丹倒是被問得微愣片刻,撩弄發絲淡然一笑,“對我來說,似乎只有聽天命,盡人事。”
水休久不答話,抬頭看天,站起道:“時間差不多了,如果有雨,希望你照顧好。”說完也不管蔻丹是何反應,身體幾個起落,瞬間已在幾百米開外,蔻丹鳳目一蹙,攝氣才要跟隨上去,胸口一陣氣息翻騰,才騰起的身子險些從半空掉落下來!
“木、水氣脈犯沖,你還是暫時使用神脈內的靈力罷!”雖未回身,卻似將蔻丹窘迫看入眼中,水休遙遙出聲。
蔻丹如言改攝靈力至追,同時不忘掃視四周。這里的生態狀況看來太好,現在是白天還無所謂,要是晚上,說不準又會有什么角蟒猛虎之類的兇獸竄出!
綠枝如華蓋遮去大部份陽光,蔻丹邊跟在水休身后艱難行進。因為樹枝太過密集,兩人不能再如先前那般縱躍行進。
地上暗苔橛類遍生,身旁荊刺擋路,上空巨樹模枝與粗壯藤蘿交錯,不時有奇怪的動物爬跑而過,畢竟是異境,這里的動物蔻丹沒幾種能叫出名字。走到一棵根須盤結的榕樹下,蔻丹氣喘吁吁伸手扶住樹干,水休回頭看她,眼色古怪道:“不要亂伸手摸這里的東西!”
蔻丹奇道:“為何?不就是棵樹么?還會吃人不成?”
水休不答,看了蔻丹眼內笑意頻閃不斷。
蔻丹看他目光古怪,下意識往自己攀住樹身的手掌看去,立刻嚇得她驚叫一聲后退數步!
她手掌按著的地方,原本糙厚的樹皮上竟然露出一個人形五官來。
水休再也忍不住提唇淺笑道:“樹長老,我二人無意闖來此處,叼擾清靜還望見驚。”
老樹看了蔻丹一眼,再一臉肅色看向水休:“我老人家活了幾千年只有人嚇我,還沒有發生過我嚇人的事呢?這里已經十年無人來過,小妮你從哪來,膽子怎么這樣小?”
“狐貍的心,本來就很小。”水休看了蔻丹眼里再次深沉起來,但蔻丹看向他時,那深沉卻在瞬間斂盡,換上無邊光華流轉:“她從異世歸來,本來就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呢。”語氣飄忽,帶了幾份言味不明。
蔻丹聽到這句話,身子頓時僵住,看向水休的眼里滿是詫異。
原來他對她有排斥感的!
原來他眼里的閃爍不定就是在懷疑她的身份?!
低頭自嘲一笑,蔻丹再抬頭時眼里清明一片,“說得不錯啊,我是來自一個與你們這里完全不同的時空,而且我還死………”與其再讓他猜疑不定,還不如讓她自己來說分明好了!
蔻丹說話同時,水休站在樹陰下安靜看著她。
無論她如何掩飾,受傷的情緒還是沒能蓋住,那眼里盈盈的,卻沒有一滴淚珠滑出。
水休怔看蔻丹,她正低頭顫聲訴說,細白頸項看來柔弱,卻又帶了兩份堅持,耳窩處數縷發絲因她的垂首而散落下來。
蔻丹說到死字時,水休眼里的專凝如菊花飄零散落,末等蔻丹說下去,黑色身影如風飄至她身邊。
手心一暖,本來準備將自己來歷說得一清二楚的蔻丹猛地抬頭看向水休。前一刻他還表現出生疏之意,為何這時又立刻熟絡起來?心有暖流涌起,水休清咳聲傳入耳中,蔻丹回神,發現自己右手已經抬起,正虛空伸出,目標是近在眼前的水休面頰?!
而水休有著玉質光澤的臉上已經現出兩絲紅意。
蔻丹一怔,忽地將手收回,一句“對不起”自然脫口而出。
“什么對不起?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水休的聲音聽來柔和中帶了清潤,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語調和蔻丹說話。
旁邊忽有白色花影飄落,一直沉默旁觀的老榕樹突然發聲道:“既然是狐貍,身上又有護衛之羽氣息,當應了玉帝開啟水殿者,必為狐的預言!菩緹不在,我就代為開啟赤陸祭壇。進入水殿的具體方法,就在其中。”
清香四溢,水光瀲現,類似槐花的白花閃現螢透澤光,在蔻丹身周飛速旋轉,風聲似樂,花瓣融而成焰。白焰跳動,水氣潤澤撲面而來,將蔻丹包裹在內,人形體軀逐漸透明,最后清晰可見,蔻丹體內,拳頭大小火紅狐狀靈魂醒目存在。
指間一泠,是水休伸手過來。手掌契合,男子指間有輕微顫意傳了過來。
蔻丹一凜,水休與她共同融合進水焰時,雖是極短時間,但水休額頭閃現的“滅”字,還是清晰無比進入蔻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