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楊天憶到訪的原故,凰婉清一夜難眠,快天亮?xí)r才勉強睡去,一覺醒來時天已大亮,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的落雨之聲,凰婉清起身推開窗子,風(fēng)吹進來,夾著冰涼的雨絲下起雨來,地上早潮濕一片。果真是下雨了!好在是夏季,并不覺得冷,初次見到江南的雨景,凰婉清忘了昨夜的不快,看著雨幕淺淺的笑了,披了一件天水碧的披肩走到廊下,望著如煙雨幕出神。
海芋打著哈欠從另一間房走出來,也準(zhǔn)備欣賞一下江南的雨景,看到廊下的凰婉清,微笑著叫道:“公主!”
“海芋你看,江南的雨唉!”凰婉清回她一笑,干脆伸出青蔥玉手去接檐上滴下的水珠子,冰涼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到掌中,又從指縫溜走,如同握不住的往事。
海芋看著雨幕,亦露出一個笑容,然而只是一瞬間,又蹙起秀眉,感慨道:“江南多雨,一下便是幾天,不知道久旱的邊關(guān)這會兒可有甘霖降下?”
此言一出,凰婉清縮回手來,也不擦干水份,就這樣濕著雙手走過來,站在她面前,微微抬著下巴認真的看著比她稍高的海芋,問:“你是不是想我二皇兄了?”
兩朵紅云浮上海芋的臉龐,她當(dāng)然死不承認啦,輕咳一聲滿不在乎的說:“想他干啥?我這是在憐惜邊關(guān)的黎民百姓,你沒吃過苦,不知道缺水的日子如何難過,就連洗個澡也是奢侈!可憐的老百姓啊?!?/p>
凰婉清看著她,但笑不語,惟有女子最理解女子的心思了,相處這幾天,她早已摸透了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表面掩藏的是一顆細膩的心,古靈精怪的性格人見人愛,若有她相伴皇兄身邊,冰雕似的皇兄也該多有笑顏了。想到這,凰婉清“撲哧”一聲偷笑出聲。
看著凰婉清別具深意的目光和笑容,海芋惱羞成怒,一甩袖子跺了跺腳:“我說的是真的!誰會喜歡那個石雕男,一點兒情趣都沒有!”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子?”凰婉清被她逗笑了,索性在廊下坐下來問。
“我呀,喜歡風(fēng)雅一點兒的男子,你呢?”海芋漂亮的大眼睛狡黠的轉(zhuǎn)了轉(zhuǎn),也坐了下來——倘若古昔風(fēng)就是她喜歡的類型,那事情就好辦了!
“我沒有喜歡的男子!”凰婉清突然冷了臉,把目光落在雨幕。想起了昨天來訪的楊天憶,心里余怒未消。
“不可能,哪個少女不懷春,快說說看嘛!”海芋敏感的察覺到她的心理變化,不甘心的追問道。
“海芋!”凰婉清被逗得哭笑不得,看著她期待的目光開始后悔自己提起了話頭。
“公主喜歡的自然是我大哥這樣的類型了!”
一個男聲郎郎響起,海芋和凰婉清同時回頭。抄手游廓的那一頭,古昔林和古昔風(fēng)正結(jié)伴而來,身邊各有書童丫頭持了油紙傘一旁。兩人皆是青一色的白衣,深色的寬邊和袖口繡了云紋,瀟灑俊郎,尤其是古昔風(fēng)頗有風(fēng)雅文士之風(fēng)。雖是受七星海棠之害,古昔林的身上仍有俠士之風(fēng)。
安心睡了一夜,他的氣色好多了!凰婉清和海芋相視一笑,站起身來看著他們身上微濕的鞋襪,揶揄道:“二位公子不留在樓閣與美妾賞雨吟詩,早早的到這里來干什么?”
“這不是來尋嬌妻么?”古昔風(fēng)笑著走過來,自然而然的拉起凰婉清的手,取出帕子體貼的為她擦去手上的雨水,憐惜的嗔道:“干嘛接雨水啊,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你,手這么涼!”
一雙柔荑被他握住,凰婉清尷尬的紅了臉,礙于昔林在場,也不好掙扎,只得由他。
海芋和昔林相視一笑,默契的閃到一邊去,給他們兩人留下私密空間。
“二爺還病著呢,怎么冒雨過來了?”海芋皺眉問,要知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毒發(fā),隨時都可能發(fā)生意外。
“讓海芋姑娘擔(dān)心了!”昔林看著她緊皺的雙眉,知她是真心關(guān)心他,一時感慨萬千。自吉兒離開,這些年闖蕩江湖,不是沒有女子向她示好,只是他心已死,誰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有眼前這個女子,讓他將死的心又有了一絲暖意。
他沒有告訴他們,他的毒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發(fā)作起來,今天一早他就發(fā)現(xiàn)視力有些下降,再過兩天應(yīng)該就什么也看不見吧?他要趁眼睛還看得見東西,記憶還沒有消失之前來看看大哥,看看她們。
海芋引了昔林進屋,奉上一杯香茶,終是忍不住問:“二爺,七星海棠真的無解嗎?”
“姑娘何有此問?”昔林奇怪的停下喝茶的動作,抬頭問。
“沒什么,只是可惜了二爺這樣的好人,居然……”海芋搖搖頭,滿是遺憾的說。
昔林早已枯死的心忽的震動了一下,放下茶杯,看著眼前花一樣的美人,嘆了一口氣:“生死由命,昔林早已看開,海芋姑娘亦不必再掛懷!”
“你真的不怕死?”海芋不甘心的追問,目光緊緊的盯著他因為精神狀態(tài)佳而恢復(fù)清澈的雙眼。
昔林看著她,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只盼來年清明,能在泉下收到姑娘的香紙!”
“切,說什么呢!”海芋給他一個爆栗子,端起茶來細細的品嘗著不再說話。
氣氛陡然靜止了下來,隨風(fēng)而來空氣中流動著雨水的冰涼和泥土的清新味道。兩人默默無語,各自品名,半晌,海芋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臉色慢慢蒼白下去的昔林,收起嘻哈,她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興許有辦法治呢!”
“你……說什么?”昔林驚訝的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海芋又說眼神變得飄忽,畢竟那只是小說上所寫,興許是人瞎編的呢!
“什么辦法?”昔林問,雖然早已看透生死,但生機從眼前這個女子口中說出來,還是令他驚喜而激動。
恰巧這時有輕微的談話聲傳來,海芋一偏頭,看到凰婉清和古昔風(fēng)正緩緩走來,腦中靈光一閃,道:“這個是公主跟我說的,待我們再仔細商討一下再說吧!”
“是她?”昔林也看到了來人,心漸漸歡喜起來——難道是大內(nèi)的解毒秘方?
海芋抿唇一笑,站起身來笑道:“既然外面下著雨,咱們就不要出去了,留在迎凰樓嘗嘗公主的御廚手藝吧!”
“好?。 蔽袅竹R上駙和道,命書書童取出棋盤,招呼海芋,“我們來下棋吧!”
“那,就勞煩駙馬爺給公主打下手了哦!”海芋慧黠的大眼睛眨了眨,聰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陰謀,凰婉清生氣的看著惡作劇的海芋,又看看滿臉應(yīng)承的昔風(fēng),忽然覺得留下并非一件好事,冷聲回絕道,“不必了,有下人在就行!”
“呃——”昔風(fēng)的臉掛不住了,相公給妻子幫廚人家還看不上呢,好丟臉哎!要讓尹浩然他們幾個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
猶豫之間,凰婉清已經(jīng)走遠,一轉(zhuǎn)身消失在游廊那一頭。昔林含笑道:“大哥,還不追?”
古昔風(fēng)看看弟弟,再看看消失的一抹俏影,苦笑一聲,跟了上去。
借著如煙雨幕,迎凰樓里一個下人悄悄抬了傘從角門而出,面色詭異。
得知古家兄弟一大早就去了迎凰樓,與凰婉清共進早餐的消息,寧風(fēng)樓里劉景繡蒼白了臉,咬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顫抖著手拿起桌上的酒壺一干而盡。
舉傘冒雨而來的小姑娘怕怕的看著劉景繡,遲疑的叫:“夫人。”
“夫人?我還是嗎?”劉景繡咬唇冷笑,頹敗的癱倒在椅子上。
他居然違背諾言下了他的正妻之位,進門兩年有余,同床不過幾夜,受盡冷落她都忍了,現(xiàn)在居然連正妻之位都保不住,這叫她情以何堪?情以何堪?
兩行清淚終于忍不滑下白嫩的臉龐,劉景繡抹了抹眼淚,纖指過處,是細膩濕潤的觸感——雖然她嫁到古府亦是因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陰謀,但她也是年方十九的盛年女子,同樣有美好的身段,凝脂般的肌膚,有哪里比不上那些后來者?
恨恨的站起身來,取了一把剪刀大力的剪著桌上的盆景,無辜的文竹在利剪下枝破葉碎。
凰婉清,你果真奪了我的位子,我不會讓你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