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堡的事情就此塵埃落定。領頭的地頭蛇被擒住了，其他的小蚯蚓們自然也會乖乖的。小獸躲在窗戶后面看了這么一出，只覺得心驚肉跳。原來，師傅還有這樣的一面。這樣的設計，這樣的城府，是她完全不熟識的。

正在驚惶著，就聽見外間傳來了聲音。小獸急急忙忙的跳上了床，裝作熟睡的樣子。

兩位侍女走了進來，確定了墨為濃睡熟了之后，嘆了口氣。“小侯爺是睡著了，少傅的藥下的量真足。”

“可不是嗎？萬一小侯爺中途醒來發現這一切怎么辦？小侯爺那么信任少傅，萬一知道了少傅來白家堡之前就知道了白少爺和桃花樹下尸體的事情，還白白的讓小侯爺受驚從而讓故事流傳出去怎么辦？小侯爺還不傷心死？”

“是啊，雖然說少傅有苦衷，但是這樣對一個孩子，確實是——”

“算了，主子們的舌根誰敢嚼啊。再說了小侯爺對少傅那么死心塌地的，就算知道少傅是故意利用他了又能怎樣？”

兩個人的說話聲漸遠，小獸躲在被子里面。咬著手背，眼淚一串串的流下來。

手背被咬破了，血滴一滴滴額伸出來，眼淚是咸的，澆在傷口上，更是痛徹心扉，可這痛卻遠不能及心痛半分，半分也不能。

師傅，我的師傅，你怎么能就這樣利用我？就這樣看著我被驚嚇，被耍弄，卻不動聲色，只為了你的目的？

難怪說什么只此一次，就這樣一次。就這樣一次欺騙利用我嗎？

我知道師傅的心很大。但是我只要一點點而已。師傅那么大的心，怎么就連我也裝不下？

意識到這點，墨為濃霍然心悸，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都凝固住了，不由的死死抱住雙臂，身體如墮冰淵。心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怕自己連一絲痕跡都不能留在師傅的心底，怕終有一日，他會像對別人一樣，忘記這世上曾經有過一個叫墨為濃的笨徒弟。

好難過，好想就這樣回云浮，撲到母帝的懷里去。但是，三年了，離開云浮三年了，母帝應該會以為自己死了吧。自己放棄了一切，死皮賴臉的追著那座冰山，渴望得到溫暖。可惜，冰山就是冰山，若要撲上去，只會活活凍死而已。

師傅師傅，我討厭你。

也更討厭這樣的自己，因為，就算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還是不想離開你。

哭了大半個時辰才停下，小獸摸摸自己的臉，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腫成了桃核，身體還微微的顫抖著，心底一陣一陣的發涼。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人進來了，有些驚詫有些心疼的摸著她的頭發，輕輕扳過她的臉兒來。

然后那人將自己攬入懷中，輕輕的拍著自己的背，哄著，陣陣熱氣傳到自己的耳邊，“顏顏，別怕，不過是個噩夢而已，沒有女鬼，沒有什么，什么都沒有。別怕。”

原來那人以為自己是做了噩夢嚇成這個樣子了，可惜，這不是噩夢，這若是噩夢一場有多好。待她醒來，會發現師傅沒有利用她，待她溫柔，待她如珠似寶，如同他的眼睛。

第二天，辦完了白家堡的事情，云煥一行人啟程回了青州。一路上的田園風光很美，有綠色的麥田，還有白色的羊群，黃色的牛。云煥看著無精打采很是憔悴的小獸，一陣心疼，心想著這幾天她受苦了，語氣便越發的溫柔，“顏顏，要不要去田野上看看？”

“不用了。”小獸蜷縮起了身子，有氣無力的靠在車上。看都不看云煥一眼。

云煥皺起眉頭，心底微微有些揪緊，來的時候她還是大呼小叫的要下去玩的，怎么今天這個樣子？失魂落魄不說，就連對自己，也冷淡異常，這情況，是過去三年都沒有的。

以前他對她冷漠，甚至要把她丟下，她都死纏著自己不肯放開的，怎么今天，突然這樣冷淡了。云煥的眸子一黯，試探著問，“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啊，做了什么可怕的夢了嗎？”

提起昨晚，小獸下意識的想起侍女們的話，還有什么利用——可憐——死心塌地。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寒顫，瞳孔都微微有些放大。

果然是嚇著了，該死。也許當初隨便換個侍女來演這場戲也行，但是為了讓白三爺那只老狐貍相信，才忍痛讓顏顏目睹了那一切。誰知，這孩子會被嚇成這樣？要知道如此，當初就算是再怎樣，也不能讓小獸承受這一切。

“都怪我，”云煥有些自責的拉過小獸的手，小獸卻像是被燙了一般，猛地將云煥的手甩開。

云煥眼底的暗沉又增加了一分，心里隱隱約約的有些疼痛，“乖，別怕了。今晚師傅處理完公務后，好好的陪陪你，成么？”

云煥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小獸卻聽的心灰意冷，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再給一巴掌。這樣凌遲，還不如直接給一刀子解決的痛快呢。

“不用了，師傅公務繁忙，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小獸冷冷的開口。

“這么懂事？”云煥微微一笑，沒往心里去，只是摸摸小獸的頭發。

“七小城城主，一百三十七縣縣令各自三年升降調動，軍政財三權分立，設布政使，樞密使，三司使，層層對上負責，另設御史臺，行駛監管之責，聽命于泠州侯。”

短短幾十個字，卻寫了又寫，改了又改，終于得出一個合適的方案。泠州以往的制度，太過于死板，而且往往不能執行有力。今天晚上寫出的這些，雖然只是個構思，卻凝聚了無數人的心血。云煥長長的吁了口氣，捏捏疲倦的眉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色微微發青，竟然是快到黎明了？自己竟然又是一夜未睡？

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云煥嘆了口氣，正準備補眠，卻突然想起昨天在馬車上對小獸的承諾，“我晚上好好的陪陪你，如何？”

糟了，居然忘記了，這都一晚上快過去了，她應該自己睡著了吧？

但是又想起那孩子不屈不撓的意志，云煥心底有些不安。還是穿了外衣，匆匆的朝墨為濃房間走去。

作者有話說～～５１２，為四川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