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回到昕雪苑時,整個衣裳的后背都濕透了,抓了桌上的壺便往嘴里灌。腳肚子一直抖,抖得她連站都站不住。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膽子這么小,明天還敢去嗎?”
突然而起的聲音,嚇得知書差點便要尖叫,但看清眼前的人時,到嘴邊的尖叫,被他死死的壓了下去。
“二皇子!”
二皇子從隱身的暗處,緩緩的走了出來,二皇子穿了一身暗紅的衣衫,眼眸像墨一樣黑,高高束起的頭發,使得整個人看起來越發的深沉,此刻的他似乎更像是那身紅衣上黑色的底蘊。二皇子的目光淡淡流轉,半響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一笑,“她沒有問嗎?”
“問了。”知書垂了眼,雖然腳脖子抖得歷害,仍是努力的站了起來,滿臉戒備的看著二皇子,“我沒說。”
二皇子點了點頭,薄薄的嘴唇一彎,淺淺的笑意綻開,目光中卻帶著些許的凌歷,復雜的神情讓人很難猜透,“其實說了也沒關系。”
知書抿了抿唇,也許說與不說是沒什么關系,可不是有個蘇美人嗎?于是想了想說道,“蘇美人說御膳房的芙蓉酥不錯。”
知書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但是她卻認為有必要扯上蘇美人,至于后果,她沒想過。二皇子的身子頓了頓,半側現于燈光中的側臉,完美宛如石雕,不見情感。許久,漠然的說了句,“我到是忘了她也被罰了。”
知書看著他隱于黑暗中的臉,極力的想要在他的神色之間捕捉些什么,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去打量他。
二皇子冷冷的瞥了眼知書,“明天還是這個時辰。”
知書使勁的點了點頭,眼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喃喃的說了聲,“小姐,為什么他要幫我們?”
永和殿
嚴明上前幾步,將御案之上的燭花剪了剪,埋頭批閱奏章的和帝抬了頭,揉了揉酸澀的脖子問道:“幾更了,嚴明。”
“回皇上,三更了。”
和帝放了手里的折子,直了直身,便瞧見右手旁正冒著熱氣的燕窩,狹長的眸挑了挑,笑意停在了嘴邊,“貴嬪來過了?”
嚴明恭了身子,“貴嬪娘娘二更時來過,囑咐奴才每隔半個時辰便將這燕窩換過新的。”
和帝聞言,笑意越發濃了,將案上尚未閱完的折子往邊上一推,說道:“擺駕鳳儀殿。”
嚴明剛要去傳旨,和帝卻起了身,說道:“算了,沒幾步路走走去吧。”
嚴明應了聲諾,便跟在和帝的身后朝鳳儀殿走去。
幽靜的夜里,兩人的步子保持著同一個節奏,曲曲折折的長廊里隔三差五的紅色紗燈將黑暗的夜渲染得魅惑而迷離。
“嚴明,你在宮里有三十個年頭了吧。”和帝的聲音肅冷中帶著點點淡淡的暗啞。
嚴明微恭了身子,答道:“回皇上,到今年秋天,正好三十個年頭。”
和帝身子頓了頓,暗啞的嗓音中便有了些許的動情,“朕記得,那年初入宮時,你才十歲,跟朕差不多的年紀,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嚴明低了頭,似是憶起從前,長年沒有表情臉上也有了淡淡的悵惘,是啊,轉眼二十年過去了,自己也老了吧?
琴音忽然響起。
靜寂的夜里,先是有著詭異的突兀,但隨之而起的琴聲卻壓下了之前的突兀轉而帶起一片悲涼。
和帝佇足,凝神聽了一會兒。
“誰在彈琴?”
嚴明辯了辯方向,“回皇上,應是函夢樓的文昭儀。”
和帝想了想,步子一轉朝著函夢樓走去,愈近,琴聲愈清晰。宮人欲向和帝行禮被他抬手制止,和帝緩步入內。琴聲卻在這時嘎然而止,接著是長長的嘆息聲。
“秋水,皇上,他好幾日沒來了吧?”
秋水正欲服侍文昭儀更衣,卻看到撩簾進來的和帝,忙肅立在一邊,輕聲道:“奴婢給皇上請安。”
這一聲似是也喚醒了正自沉思的文昭儀,回身的瞬間,臉上已是滿滿的歡喜與感動,嬌媚的聲音膩滑如水卻又帶著隱隱的憂怨,“臣妾,參見皇上。”
和帝前行幾步雙眸溫和的鎖著文昭儀,文昭儀適時的低了頭。秋水機靈的帶著其它人退下,不一會兒便打了水來侍候和帝昭儀梳洗。
和帝本是行伍出身,較之二皇子的陰柔,整個人多了幾分霸氣,而這霸氣之中因立于朝堂多年便又沾染上了些許的陰沉。本來宮中女子大多懼于他的喜怒無常與乖戾的脾性,奈何卻難以抗拒由他所來帶來的權勢。拋卻這權勢之說,和帝本身也是個長相極佳的男子,正值壯年的他成熟與穩重,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高貴與幽雅的氣勢,試問天下女子,誰能拒絕?
“你時常在夜里撫琴嗎?”
和帝張了雙手任由文昭儀為他寬衣解帶。聽到問話的文昭儀,手抖了抖,垂落的眼睫微微的顫了顫,屏了聲息答道:“回皇上,臣妾只是偶爾撫琴。”
和帝看著文昭儀粉嫩的臉頰上突起的一抹寒白,笑了笑,便不再做聲。
是夜,春光無限。
今夜的和帝似乎興致特別好,凈了身,摟著嬌軟無力的文昭儀說起了閑話。話題也不外乎是宮里的家長里短,文昭儀迷迷糊糊間不知說了句什么。和帝便追問了句。
“你說長寧去太子妃那鬧了?”
睡意深沉的文昭儀迷糊的說道:“可不是巧了嗎,皇后罰太子妃在神御殿面壁思過,趕巧了貴嬪娘娘惱了蘇美人也把她趕到神御殿去了,兩人湊了個伴。”
和帝低頭看了眼,已經睡得迷糊卻又強打精神應會他的文昭儀,唇邊綻起淡淡笑意,翻了個身,睡下,黑暗中,狹長的眸微微的挑了挑,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側的文昭儀已經發出輕輕淺淺的呼息聲。
和帝抽出摟著文昭儀的手,微側了身子,原本親密無間的二人,立時便隔了一拳的距離,那樣的距離看在眼里卻似乎是個天塹又似乎只是一個無心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