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猶疑的看著蘇美人,蘇美人閑閑的半躺枯美人榻上,眼角的余光掃到含月的舉棋不定,放了手里的書,抬了眸看著含月,問道:“怎么了?”
含月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上青白一片。蘇美人心一顫,心底生起不好的感覺,但仍力圖鎮(zhèn)定的問道:“到底怎么了?”
“美人,奴婢跟何嬤嬤見面時,好像看到了葉御承?!?/p>
蘇依蓮猛的翻身坐起,“你說什么?”
含月低了頭瑟瑟的顫抖,眼里生起水霧,“奴婢該死。”
“是談完之后還是……”
含月?lián)u了搖頭,眼里的淚也被她甩得落了一地。“何嬤嬤先走,奴婢看那叢薔薇開得好,想折了幾枝回來,卻依稀看到葉御承的身影?!?/p>
“你確定是她?”蘇依蓮的話聲里帶著淡淡的顫音,一雙蛾眉擰得緊緊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含月,“不會看錯?”
“奴婢……”
被蘇依蓮一追問,含月到是不確定了。
“走,去趟昕雪苑?!?/p>
“美人……”
蘇依蓮卻已起身對鏡理妝,率先往外走。含月連忙取了燈籠幾步跟上,走在前面引路。曬了一天的地面,熱氣陣陣上涌。不消多時,已是濕了內衫。那些花團錦簇的深綠喬木一路向前沿升,小徑之上,月光漓漓。喬依蓮猛的便想起,數(shù)年前,也正是這樣的熱天,她一步步走向這深宮內院,走向那張注定她縮命的龍床。
人生總有些東西是注定要割舍的,比如愛情,比如尊嚴,比如生命??捎钟幸恍〇|西是拼盡一切也想要抓住的,比如愛情,比如尊嚴,比如生命。多么矛盾!
“美人,到了?!?/p>
含月的話將她從沉思中驚醒。抬頭,銀鉤鐵畫的昕雪苑三字,這里面的那個人,她是多么羨慕,可以活的那樣恣意,那樣從容,反觀自己……蘇依蓮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蒼白笑意。
“上去叩門。”
含月將手里的燈籠挪了挪,上前,抓住黝黑的銅環(huán),輕輕叩起。
“是誰?”
“知書,我是含月,我家美人想和葉御承敘敘話,她還沒歇著吧?”
嘎吱一聲,門被從里面打開,知書衣裳完整的站在門內,輕笑道:“蘇美人可是跟我家小姐約好了?她適才還問我,你有沒有來?!?/p>
蘇依蓮聞言,不自覺的便攥緊了手心,待抬頭迎著知書時,臉上已有了柔柔淺笑,手心那發(fā)白的月牙兒隱隱有鮮紅彌現(xiàn)。
“知書,我與你家小姐說些體己話,你帶著含月在院里坐坐吧?!?/p>
知書笑笑,說道:“好的,我去給你們把茶泡上。”又轉了頭對含月說道:“我家小姐今天采了一捧薔薇花回來,手里扎得跟什么似的?!?/p>
話落,便見到含月的臉色白了白,求助似的看身蘇美人。知書,忍不住驚疑。今日,這人都怎么了。先是小姐失魂落魄的捧了一捧薔薇回來,后又說,如果晚上有蘇美人來訪,記得告訴含月,適才的那番話。這打的是什么啞迷?
“進去吧,別讓你家小姐等急了?!?/p>
知書便提了燈籠往前走,含月跟在身后,擔憂的看向蘇美人,蘇依蓮不動聲色的握了握含月的手,微微的笑了笑,又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才推開門,便看到輕顏坐在窗前,不知何時,手里多了一架古箏,回首迎著三人,笑道:“我今日興致頗好,你可真是有了耳福。”
蘇美人聞言,抬手刮臉道:“你這可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了。”
輕顏也不惱她,卻是一手按弦,一手急動,一串流暢的音律響起。蘇美人揮了揮手,含月便攜了知書往外退,邊走邊說道:“從前來時沒看到過你家小姐有這架古箏???”
“你們來之前,那個赫連皇子派人送過來的,說是寶劍賺英雄,好琴贈佳人。”
兩人小聲的往外走著,都沒有留意到,蘇美人在聽到那句話時,身子輕微的顫了顫,臉上的神經末梢也跟著抽搐了幾下。
但隨之而起的錚錚琴音,那恍若金戈鐵馬,萬軍對峙的肅殺之音瞬間擊退了蘇依蓮心間的忐忑。凝目細看,卻見輕顏似是沉溺于這音律之中,雙手如云翻涌,起起落落間已渾然忘我。
蘇依蓮自賦才色俱佳之人,但聞之這乍然而起的旋律,忍不住便熱血憤騰氣勢高昂大有山高絕頂我為峰,天下舍我取誰的慷慨之氣。
“你可知,這曲名?”一聲鏗鏘之音,最后收尾,輕顏忽的轉首問她。
蘇依蓮茫然搖首。
“我來告訴你?!陛p顏輕笑,重新低了頭,素手輕抬,撫上琴弦,緩緩道:“這曲叫《十面埋伏》。”
蘇依蓮猛的便往后倒退了一大步,雙目欲赤的瞪著輕顏,哆嗦了唇道:“你全知道了?”
輕顏笑了笑,起身,走至桌前,倒了杯水給她,又倒了杯給自己。一口飲盡,半響方道。
“其實,我一直以為是文昭妃,卻沒有想到,會是你?!?/p>
蘇依蓮慘白的臉上綻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你什么時候懷疑的?若不是今天你撞見了含月和何嬤嬤,你會懷疑我嗎?”
輕顏笑笑,不答反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是因為恨皇上,還是因為愛赫連?”
蘇依蓮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看著輕顏的目光猶如三九的寒冰,冷而凜冽,顫聲道:“不關赫連蘇寧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輕顏嗤笑一聲,扔了手里的茶杯,“前些日子,我夜里睡不安實,便起來走了走,結果在一處廢棄的宮殿里,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也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事。你想知道是什么話,什么事,什么人嗎?”
蘇依蓮的臉上便像是涂了一層大白,那兩汪黑漆漆的眼珠便像是盛在大白里漂著的瑪瑙,裂了裂唇,卻是怎么也笑不出來。
輕顏不去看她,接著說道:“我一直以為是文昭妃,我甚至以為文昭妃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搖了搖頭,臉上劃過一抹無奈的笑,“你跟赫連蘇寧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我們……”
輕顏低下身子,雙目逼視著蘇依蓮,“我不喜歡欺騙但我憐憫所有的生命,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為了那個無緣于世的孩子,你欠我一個解釋?!?/p>
蘇依蓮低了頭,這一刻也許心思已是百轉千回,但卻沒法說出一個強有力的解釋,來為自己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