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fēng)一大早就出門了,因為家里快沒柴禾了,天氣這么冷,皖月生完孩子身體很虛弱,不能冷著,所以隨風(fēng)就冒著風(fēng)雪上山砍柴了,這一冬比往年都要冷,因為長時間下雪,鎮(zhèn)上很多居民家里的柴禾都快燒完了,隨風(fēng)想在過年之前多砍點柴去賣,好弄幾個錢給皖月買補(bǔ)品,皖月-----也已經(jīng)兩年沒添過新衣了!
北風(fēng)呼呼地吹,雪變小了,風(fēng)卻大了起來,呼呼地響個不停,吹得門窗乒乓作響,一驚一乍地將隨安吵醒好幾回,隨安再也不愿意躺到床上,
占床就哭,皖月無奈只得把他抱著懷里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后,小隨安才安靜地睡去。
皖月不知道望向門口多少次了,可是每次看去,除了早上隨風(fēng)鏟掉積雪的門庭外的兩只蓋著白色雪衣的門柱,什么都沒有。都快接近傍晚了,隨風(fēng)怎么還沒回來?會遇到什么事了嗎?風(fēng)雪這么大,天氣又這么冷,她一個人上山砍柴,皖月真的好不放心,可是又不能阻止她去。只能心里不斷地祈禱,希望隨風(fēng)能夠平安歸來就好!
“有人在家嗎?”皖月在虔誠地祈禱,門外傳來一聲叫喚,皖月應(yīng)了聲,大門就被推開了。原來是隔壁的胡老爹,皖月站了起來,將房門打開讓胡老爹進(jìn)屋,老爹抖了抖肩上的雪才進(jìn)到屋里,來到爐邊,皖月遞了張凳子給胡老爹后就往火爐里添了兩塊柴。
“老爹是有事嗎?”自從他娘親死后,皖月幾乎將自己與鎮(zhèn)上的人都隔絕,自己一人過得清靜安寧。其實也是皖月一向性情冷淡,不喜歡別人太過熱心地對他,不喜欠人情,又加上鎮(zhèn)上很多女性總是別樣眼光看他,皖月覺得不自在,所以才將自己封鎖在這間院子的,好在鎮(zhèn)上的居民都很淳樸,要不他一個如花似玉的未婚男子,哪可能安心地生活。
可是記憶中,母親在世的時候胡老爹好象經(jīng)常上他們家來,而且對他極好,母親去世以后他把自己關(guān)在了屋里,胡老爹開始還會上他這來走走,是他不懂怎么跟別人相處,所以老爹慢慢就不來了,他一個人靜靜地度過了一年多,直到隨風(fēng)的出現(xiàn)。
“月啊,孩子都已經(jīng)出生了啊,是男娃還是女娃?”胡老爹一雙渾濁的眼睛看了看皖月,便移到皖月懷里抱著熟睡的孩子。
“男孩。”皖月淡淡地說道。
“男娃啊,那將來一定很俊,瞧月你這容貌,還有他娘風(fēng)丫頭也是俊得很,你們倆人的孩子無論象誰,長大了都好看,只是男娃好是好,但是怎么也得要個女娃續(xù)香火啊。”胡老爹說完這話,輕輕嘆了口氣,好象為這孩子惋惜一般似的。皖月身體僵了僵,他也知道這個世道重女輕男,可是再怎么都是自己的骨肉,疼愛之心是不會因為是男孩就少的,隨風(fēng)也曾說過,男娃女娃都一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分得這么清楚那就不配做父母了。
“老爹?”皖月再次喚來,實在想不通胡老爹上他家竄門是為哪出,兩年來,自從他跟風(fēng)一起生活后,胡老爹每次見到他就搖頭,卻沒跟他們說過話,今天還上門來了,讓皖月很是驚訝。
“月娃,你娘親走了這么多年了,這么些年來胡老爹一直自己一個人過,知道為什么嗎?”胡老爹渾濁的眼泛上了淚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嚇了皖月一跳,連忙說道:“老爹你怎么了?您是想要說什么嗎?”
胡老爹點點頭,抽起袖子胡亂地往眼睛抹了抹,悠悠地道:“當(dāng)年你娘從軍隊里退伍回到鎮(zhèn)上的時候,鎮(zhèn)里好多年輕未婚男子都暗暗高興,因為那時你娘長得俊,又在部隊里練了一身好本事,好多男子都喜歡她,當(dāng)然,我和你爹也偷偷喜歡她,我相貌比你爹好,是鎮(zhèn)里的一支花,還讀過兩年圣書,一直都很有自信,可是你娘親她最后她卻選了你爹,這個打擊讓我病了好久,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你娘親會選你爹而不選我,我和你爹從小一起長大,我最了解他了,他懦弱膽小怕事,連喜歡你娘親他都是暗藏在心底的。”
皖月震驚無比地望著老爹,他不知道原來還有這些事。不過……老爹忽然找他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你爹娘成親后每天都是妻情郎意的,我就跟你爹斷絕了來往,沒多久就聽說你爹有喜了,我病剛好一點,聽到這個消息就如五雷轟頂,震得我三魂丟了七魄,又一次病倒了,這一病就病了半年多,直到你出世,我?guī)е始芍饋淼侥慵遥吹侥愕锉е阈Φ媚敲吹男腋#姷轿遥际菒劾聿焕淼模矣謿庥植桓市模媚愕鹕斫?jīng)過我旁邊的時候,我故意畔了他一下……”
“就是我那一下,你爹他傷了骨,從此以后就不能再生育,你娘把我敢出了家門,從此不許我往你們家走進(jìn)一步,而我呢……開始的時候我有點害怕和良心不安,同樣也有一絲慶幸,暗自得意你爹不能生了,如果你娘親想要個女兒的話,她就一定得再娶,所以我在等著機(jī)會,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你爹死了,你娘都沒有再娶,而我,也老了——”
皖月此時已如石化了般,小嘴微張,瞳孔寫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老爹在你爹死后一直照顧你娘,你娘雖然不愛我,卻也不再討厭我,你娘臨終的時候還握了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顧你,說她來生再報答我的恩情,老爹很傻,知道她是哄我的話,可是這樣老爹就已經(jīng)感到很欣慰了,至少她還記著有我這么個人。”說著,胡老爹又是淚流滿面。
“老爹——”喃喃喚了聲,皖月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怎么不知道胡老爹跟娘之間的事?按來爹說的話,他照顧了娘,為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其實是皖月從小性子清冷,不愛接近人,就算對自己的父母,他都沒有象別的孩子那樣粘溺,而總是保持淡淡的距離,所以多般時間他不是在學(xué)習(xí)就是躲在房中刺繡,而胡老爹偏偏又是晚上去陪他母親,所以他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只是胡老爹這樣說的時候他難免驚訝過度!
“第一次看到風(fēng)丫頭的時候我就很吃驚,她跟你娘親年輕的時候多像啊,一樣的俊、一樣的健壯,我還說月娃命好,遇到了個不錯的女子,可是接下來風(fēng)丫頭的所作所為令我大失所望,她那扶不上墻的爛泥樣跟你娘親比起來差遠(yuǎn)了,害怕她把你后半生害了,老爹好著急,想找個機(jī)會好好跟你談?wù)劊胍悴灰茄绢^一起,免得痛苦一輩子,可是你這門老是關(guān)著,我見你們一面都難,就算見著了,月娃你也是匆匆就走,看都沒看我一眼,唉!”
胡老爹說著就嘆了口氣,皖月臉一紅,他就是因為隨風(fēng)的墮落而被鎮(zhèn)上的人都指指點點的,所以每次見到人時,皖月都是低著頭匆匆而過,因為他害怕聽到更多難聽的流言。
“好象也沒過多久似的,想不到月娃肚子就大了,可把老爹嚇壞了,知道還是晚了,想不到那風(fēng)丫頭手腳這么快就把你肚子搞大了,看著月娃每天上當(dāng)鋪去當(dāng)東西,拿回來的永遠(yuǎn)都是酒罐子和撿回來的菜皮子,月娃水當(dāng)當(dāng)一個人兒,看著瘦成皮猴了,老爹心都痛死了,卻什么也做不了,老爹自己也都是吃菜皮子,能有啥資格說啥,只是心疼娃了,跟了這么個人,只是……想不到啊!早幾天,老爹忽然聽到一聲娃娃的啼哭,老爹知道娃你生了,想過來看看,卻看到那風(fēng)丫頭竟然沒醉地模樣從外頭回來,還拎了幾只雞,臉上笑瞇瞇的,老爹可是嚇了好大一跳啊,丫頭不醉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好精神,老爹雖心里歡喜,又怕是眼花看錯,所以又多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那丫頭真的不再出去買酒喝了,今兒一大早又看見那丫頭在鏟門庭的雪,后來……后來看見她背了把砍刀出門,見著我的時候還打了個招呼,唉,兩年了,這人一下變了個樣,老爹都有點受不了了……”
皖月露了個柔和的笑,恬靜而滿足的笑!是為隨風(fēng)的改變而笑,也為自己莫名升起的喜悅心情而笑,更為他們的將來而笑——原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是那樣的幸福!
“月娃啊,看到你這樣,老爹不多說什么了,這風(fēng)丫頭既然肯好好做人,那就不要限制在這個小鎮(zhèn),上大城市去吧,老爹看風(fēng)丫頭的模樣,相信風(fēng)丫頭以后會是個有出息的人,這小鎮(zhèn)窮鄉(xiāng)僻壤的沒前途啊……”
“啊……?”皖月顯然是想不到老爹會跟他說這些。
“等過完年,就上大城市去吧。”胡老爹站了起來,欣慰地拍了拍皖月的肩膀,巍巍顫顫地走了。老爹走了多久,皖月一直都沒回過神,胡老爹今天帶給他的震撼太多,讓他有點消化不良,直到隨安醒來哇哇的哭,皖月才驚醒,也才知道老爹早已離開,而天空,也開始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