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的大腦現在就好像是一個鍋子,這兩個詞語就好像是鍋子里被慢慢烹煮的高湯,被一個無形的勺子在慢慢攪動,攪得手冢頭疼欲裂。可是他出了站在這里,什么也不會做,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是醫生,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療白血病,甚至,他只知道白血病是一種幾乎無法治愈的病;他喜歡寂,但他不是寂的嫡親,無法……忍足醫生已經回到手術室內,一時間,手術室外一片沉寂……直到手術室外燈滅。
手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寂,臉色蒼白的寂,沒有了以往的生氣,仿佛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只要一碰,就會馬上支離破碎。手冢現在,比螞蟻噬心還難受,寂之所以躺在那里,原因全在他!都是他……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手冢的肩膀,是星野夜——星野夜,星野空和慕容楓是后來趕到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不要太內疚了,這并不是你的錯。”
“可是,的確是因為我寂才會躺在那里的。”
“年輕人,你還需要多歷練歷練。”慕容楓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跟在星野空和跡部景泉后面隨著寂的病床走遠了。
“不用對那個老頭子說的話太放在心上”星野夜向前走著,順勢拍了拍手冢的肩膀,“或許應該感謝這場車禍,等寂的病到了晚期再被發現可能就真的來不及了。”
離寂手術已經過了許多天,遠山嘉光和遠山雅子都暫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過來照顧寂,每天,寂的病房里總會有人來探望,只是,寂基本上不怎么說話,一直沉默著。
寂的沉默,是從她醒來之后,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之后開始的。
一只拿著水果刀的手在一只紅彤彤的蘋果上游離,不一會兒,一只完整的蘋果就被去了皮,變成一塊一塊地躺在盤子里。
“給。”手冢把牙簽插在蘋果上,把盤子遞給寂。
“謝謝。”
這種情景已經維持了幾天了,即使對手冢,寂也變得很客氣。
“手冢,真是辛苦了,下午就由我和寂他爸來照顧寂就好了。”遠山雅子嚇著走進病房,對于寂和手冢能夠在一起的事情,他們這些家長都很樂見其成,特別是手冢彩菜,幾乎每天都在想象寂和手冢的婚禮,就差沒把他們倆直接打包扔進教堂里去。而且,對于手冢國光,遠山雅子一直都很欣賞這個有責任的孩子,通過這幾天他細心地照顧寂,遠山雅子更加喜歡他了。
雖然寂已經暫時沒有什么問題了,但畢竟她的身體經歷了兩次不小的手術,總歸是有所損害,再加上新檢查出來的病,遠山雅子很不放心,一定要有一個人陪在寂旁邊。
“那遠山伯母,遠山伯父,我就先走了,我明天上午再過來。”手冢看了一眼寂,但寂低著頭,手冢只得先走出了病房,順便關上了門,但手冢并沒有走開,而是站在門口,他有種直覺,如果一直待在這里,或許可以解開他困惑許久的問題。
“寂,你和手冢吵架了嗎?怎么你都不跟他打招呼呢?”遠山雅子有些疑惑。
“沒有……只是……我的病……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負擔吧……既然這樣……不如我先放手……”根本就不像是寂會說的話,可是真的是出自寂的嘴,雖然已經死過一次,但是,死亡慢慢逼近的感覺,寂害怕了。寂的聲音顯得那么空曠,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出現在了遠山雅子和遠山嘉光的心中,同時也出現在門外的手冢國光和突然過來的跡部景泉心中。
“寂——你一定非要那么固執嗎?”一向溫和的遠山嘉光竟然也受不了寂的態度了,“你為什么不去找跡部景瀧呢,你明明知道現在只有他或者跡部景吾能夠救你,你到底實在執著些什么?”
“是啊,寂,雖然說忍足醫生會盡力幫助我們找與你配對的骨髓,但畢竟真的能找到與你相配的是少之又少。”遠山雅子也忍不住說道。
“即使是他們,也不一定就能救我。”
“那總是一種希望吧。
“有時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似乎是怕遠山夫婦過于擔心,寂總算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臉,雖然看上去有些慘淡,“放心吧,我沒那么容易死的。”
“不要胡說。”遠山雅子忍不住說道。
接下去,便是長久的沉寂——真的沉寂了下來,病房門外的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影。
其實,遠山夫婦根本沒有必要擔心寂找不到合適的配型,因為第二天忍足醫生把他們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說暫時沒能找到與寂相配的骨髓,不如大家都去檢查一下,如果幸運的話,講不定他們這些人當中就有合適的。這些人當中,包括熱心幫忙的跡部景瀧。
或許在他們這些被檢查的人看來,這基本上是徒勞無功,但他們仍舊懷有一絲希望。但在跡部景泉看來,這完全就是為了檢查跡部景瀧和跡部景吾而不被其他人發現他們和寂的關系而找的借口罷了。昨天她站在寂的房門外,完全聽見了門內的對話,她當時并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回到跡部家,找到跡部景冀。
從跡部景冀那里,跡部景泉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完完全全的。若是在幾年前,跡部景泉知道這件事,大概會根本無法接受然后大吵大啊鬧攪得天翻地覆,但現在的跡部景泉卻可以平靜接受。一方面,從小到大,在這個家里對她好的除了跡部景吾就只有跡部景冀,跡部景瀧根本只是一個掛著“父親”頭銜的路人甲而已,跡部景泉對他也沒有什么感情。另一方面,跡部景泉從跡部景冀嘴里知道寂并不希望回到跡部家,所以他就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跡部兄妹倆,也勒令跡部景瀧不許強行把寂認回來,而且,就算寂姓了跡部,跡部景泉仍舊是跡部景泉,跡部家的大小姐,寂的朋友。
現在,跡部景泉,跡部景瀧,跡部景吾,遠山雅子,遠山嘉光還有手冢國光都等在一間房間的門外,再過一會,忍足醫生便會出來揭曉答案。
跡部景泉等得有些發慌,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手冢,發現他仍舊是那一副臨危不懼的模樣,心道手冢不愧是手冢,心里裝了那么多事卻仍舊不動聲色。
正當跡部景泉胡思亂想的時候,忍足醫生出來了,結果他嘆了一口氣——眾人的心往下一沉——“這個寂還真是幸運,別人幾年都等不來一個,這億分之一的概率竟然被她碰上了,”忍足醫生推了推他的眼鏡,“很幸運,寂和手冢配型成功了。”話剛說完,遠山夫婦是一臉欣喜若狂,跡部景泉則是一臉錯愕,跡部景吾和手冢國光臉上一個有著不屑,一個仍是冰山撲克臉,但如果仔細地看,就不難發現出細微的喜悅,至于跡部景瀧,先是滿室不可置信,之后就把忍足醫生推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跡部景瀧以為管行門別人就聽不到了,其實他和忍足醫生的對話悉數進入了門外人的耳中。
“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寂不是我的女兒嗎?”這是跡部景瀧憤怒的聲音。
“你放心,寂絕對是你的女兒,但即使是最親的親人也不一定能夠配型成功。”這是忍足醫生解釋的聲音。
“景吾也不行嗎?”
“不行。”忍足醫生又說道,“寂也算運氣好的,本來想給你們和景吾做配型,沒想到你倆不行,反而手冢成功了。”
“也罷,本來想借此讓寂認祖歸宗的,不過,算了,她能活下來就好。”
“你早這么想不就什么事也沒了。”
一門之隔的外面,跡部景泉先是對里面的跡部景瀧翻了個白眼,然后對明顯有疑問的跡部景吾說道,“里面的話你都聽見了,想知道詳細情況的話還是去問爺爺吧,不過我可告訴你,不管你怎么想,這輩子我都賴定你了,你可別想不認我這個妹妹!”
短短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一切都慢慢趨于平靜。
手冢勸退了遠山雅子,硬是爭到了晚上替寂守夜的資格。
開著有些微弱光亮的燈,手冢想起了白天寂聽到合適骨髓時眼睛里瞬間閃出的光亮,有多久沒有見過那雙如此美麗的眼眸了呢?明明才幾天,卻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個月,甚至幾年。
再過幾天就是正式手術的日子里,一想到以后寂身體內的血液是由他的干細胞提供的,手冢就抑制不住眼神流露出喜悅。
躺在病床上的寂早已不似剛剛手術后的蒼白,她現在正沉沉地睡著,許是做了一個好夢,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手冢輕輕撫摸了幾下寂的手背,站起來在寂的額頭上淺淺一吻,然后躺到了醫院為陪夜家屬準備的床上。
病房里仍舊閃爍著微弱的燈光,病床上的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閉上眼睛的手冢,淺淺一笑。
當所有人以為寂的手術可以完美結束,然后就是大團圓結局的時候,可是誰也不會料到全東京最好的東京綜合醫院也會出醫療事故——寂手術后昏迷不醒。
這次手術主刀的坂田時醫生,在他的手術刀下已經治愈了好幾例像寂一樣的人,但偏偏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醫生,竟然在縫合寂的刀口的時候,停頓了十分鐘有余!一旁的護士沒有意料到坂田時的動作,沒有及時給寂止血,導致血流不止,等到手術的結束的時候,寂只有心臟還在跳動,大腦卻停止了活動。
事情自然不會這樣結束。
跡部景泉打從寂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就覺得事情不會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么見大嗎。她當下立即去著手調查坂田時的各種資料,不出一天,連坂田時近一個月來的電話記錄都擺在了跡部景泉面前,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坂田時——是坂田靜的父親。
接下去,事情就再清楚不過了,坂田靜認為她現在的聲名狼藉全都是因為寂,在與多年不聯系的父親聯系上之后,竹筒倒豆子般地訴苦水,坂田時便有了幫女兒出口氣的念頭,偏偏,機會就是那么巧……只是,這對姓坂田的顯然沒有考慮到得罪跡部家的后果,還有星野家。對于這對婦女,還沒等到跡部家出手,星野空和星野夜便出動他們在中國和日本的勢力,讓傷害寂的人嘗嘗地獄的滋味!
只是,無論他們做了什么,寂都看不見了。
寂覺得,有個無形的枷鎖捆住了她的四肢,讓她動彈不得,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她的雙眼好像被糊滿了膠水,怎么睜都睜不開……
為什么會這樣呢?
這樣的感覺好不舒服,她一定要擺脫這層枷鎖……
她要擺脫這片窒息的黑暗,外面還有人在等她……
一定要
一定要……
擺脫……
你一定要出去嗎?可以,但是,你必須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