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在蓁葦殿散了最后一次商討,看看天,戌時正(20點)了。趕回天音閣,燈火還亮著,她醒了?雖說是搬來天音閣,可他卻是和她分開睡,連翹有時候會忍不住小聲地嘀咕,他也只是笑笑不回答。他要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心,即使難,他也不會放棄。
進了內屋,眼睛一掃,一身湖藍的她靠在窗邊,長發松松的垂在身后,抬著頭看著一勾新月。玄夜皺皺眉,拿起披風圍上她。
華予突然感覺到有人在她身后給她圍了衣服,一低頭,是白狐披風。剛要轉身卻聽見耳邊低低的聲音。“夜涼,別吹風。”
輕點頭,抬眼就看到了滿著笑意的眼睛。華予一時茫然,好漂亮的眼睛。玄夜看她有些呆的樣子,無奈地關好窗,問:“想睡覺么?”
搖頭。
“那陪我下盤棋。”
幫她收了收披風,帶她到矮幾邊坐下,給她找了個軟軟的墊子靠著才鋪開棋盤棋子。天音閣里很安靜,沒有多余的人,連翹早就在他進屋的時候就退出門在外面看著,打掃的丫鬟小仆們也都回去睡了,一時間,屋里就只剩下嗒嗒的落子聲和兩人的呼吸聲。
華予不太會下棋,特別是這圍棋,偏偏玄夜是個中好手,棋下的很秀雅。華予常在想,這樣下棋的人怎么會是一國王上,這樣飄逸隨性的棋風和需要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才能順治一國的君主性情完全搭不上邊。可是,這么矛盾的人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玄夜剛要放下棋子的手就這么頓在了那里,驚訝地看著對面的她。華予一愣,才發現自己這么想著,居然真的伸手碰上了他的臉。
“對、對不起。”迅速收回手,華予低著頭不敢看他。
放下中途停止的棋子,玄夜笑著說:“你輸了。”
華予一看棋盤,果然,輸了好幾目。撅了撅嘴,耐心的把棋盤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歸壇。
“我來吧,你的手還沒好呢。”不等她說話,玄夜就已經顧自拿開她的手,自己分理著那棋子。
華予其實很想說她傷的是左手,而且已經好很多了,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睛,即使自己說了他也不會信吧。畢竟說還青著的手腕沒事,這話騙她自己都沒有說服力。
“玄,宸妃她們,沒事吧?”他說過不準喊他王上,可以喊他夜,可是華予一直很堅持的喊他玄。慶王的名諱豈是她能喊的。
玄夜沒有抬頭,還是仔細的慢慢理著棋子說:“沒事。以后不用擔心這個。”
“好了,這回讓你十個子。”理好,照樣讓她操黑子,玄夜笑著說。
華予撇撇嘴,看不起她?拿棋,落子。玄夜看她認真的樣子,笑意漫到了眼里,她就在眼前的感覺真好。現在的她就像是小孩子,不用擔心連環山莊,更不用擔心涼國。她的身份他很清楚,因為清楚所以一直留意著,涼國月宴上南宮破的話雖然只寥寥幾句,但卻足夠驗證他的猜測了。一個才十六歲的女子,擔著男子的責任過了這些年,就算是他,也會覺得累了。
“琴兒,過幾日出去散散心吧。”下著棋,玄夜突然說。
華予正想著下面的棋該怎么下,便頭也不抬的只“恩”了一聲。玄夜也不多說話,又笑著繼續下棋去了。
慶國的祭天儀式是自古傳下來的,相傳是為了祭奠曾經幫助過慶國先祖的智者。祭天儀式是極其隆重莊嚴的,除去王后任何女子都不得進入,玄夜身為慶王自然知道這個規矩。琴音還是妃子,沒有資格和他一起祭祀,所以只能把她安頓在臨近的莊園內,和他們駐扎的神殿只一墻之隔。
華予不曾再問過玄夜宸妃和桑嬪,只是不經意間聽到宮女說起她們被慶王下令閉門思過三個月,其他嬪主看到連王上先前最寵愛的宸妃都因她被關禁閉,都收斂了些,也不再明著找華予的麻煩了。連翹還是在她身邊做侍女,因華予不喜歡吵鬧,天音閣也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周圍并沒有多余的侍衛。華予知道連翹懂功夫,而且還不弱,大概這就是慶王放心的把她交給連翹的原因了。慶王宮里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玄夜便帶著她出宮去了云臺,連翹說那里是祭天的地方。
“奉溪,祭天都準備好了么?”慶王玄夜丟開最后一本奏章,頓了頓問。
“回王上,都準備好了。”
玄夜點點頭,過了半晌又問:“琴妃安頓好了?”
“是,凌侍衛已經在柳云莊守著。”奉溪照樣平著聲說。
玄夜沒說話,有凌波在就沒什么問題了吧。起身,明日開始就是齋戒了,他或許該去看看她。“奉溪,去柳云莊。”
玄夜到了的時候正好華予在彈琴,是首他沒聽過的曲子,不過從她手下出來的曲子不都是他沒聽過的么。連翹在一邊站著,手中捧著白狐裘披風,月剛剛上來,天上有橘紅的小半個太陽和淡淡的朦朧月。那曲子很悅耳,輕輕的柔柔的,寧靜悠遠似乎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玄夜滿意地笑了笑,看來把焦尾琴送她果然是件明智的事情,只有她才配得起這把絕世名琴吧。
走近,連翹看見他就要拜,被他擺手揮退。站在她身后,一樣水藍色的紗衣,長發扎成一把束在腦后,玄夜突然覺得她似乎從來沒有被自己擁有過,有些害怕。
“玄?”華予停下琴,剛想喊連翹把琴抱回去,沒想到一回頭就發現了神游的玄夜。他不是在祭天么?怎么在這兒了。
“很好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玄夜剛剛收回思緒,看見她正站在自己面前疑惑地看著,便笑笑問。
“東風破。”
“住的還習慣么?”牽著她的手,往前廳走去,奉溪應該準備好了晚膳。
“很好。”
“祭天在三日后舉行,等結束了就帶你四處看看吧。對了,要不要回家一趟,聽說你姐姐歸寧在家。”
“好。”華予淺淺的笑了笑,姐姐么?
飯桌上擺著些清淡的菜色,奉溪和連翹在一邊忙著布菜,一頓飯和在宮中吃的沒什么兩樣,照舊在撤了以后有一杯清香的茉莉茶給她。其實華予很奇怪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些都是她愛吃的菜,而且似乎很清楚她的作息,在她醒著的時候出現,在她睡著的時候辦事,總覺得自己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的。而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
“在想什么?”玄夜擦了擦手問。
“沒什么,只是覺得好像對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對我什么都很清楚,很奇怪。”
玄夜頓了頓,隨即笑著說:“你想知道什么?”
華予見他問了,想了想,卻又不知道該問些什么。他是慶王是一國之君,他有后妃有子女,沒有特別偏好的食物沒有特別青睞的顏色,那她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他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擺在所有人面前,而他不愿意給人看的一面即使她問了也不會有答案吧。這么想著,看著他搖了搖頭。
看著她不斷變換的表情,雖然只是稍稍的一點,卻也足夠他回味,她還真是可愛的緊。
“好吧,以后想知道什么就來問我吧,咱們有很長的時間來相互了解。”玄夜笑了笑說。看到寧錦成在門外候著,起身摸摸她的頭發說:“這幾天要齋戒,不能來看你,要是想出去的話就帶上連翹。”
“恩。”
交代完,玄夜才匆匆趕回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