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臺邊捧著書坐了會兒,可是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讓連翹回去睡了,反正她就睡在外屋。把椅子搬到窗邊坐下,初夏的風很舒服,散開發帶托著腮看著月亮發呆,總覺得好像是有什么消散了。坐了很久,看到云把月遮了,朦朦朧朧的,想起很晚了,走去把蠟燭吹了,正要走到床邊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什么不太對。轉頭,一愣。
窗邊月下,原來她坐的地方這個時候卻站著一個人,一身很不適合夜間行走的白衣,零落雅致的長發,是個男子?華予并沒有說話,只是想知道他是誰,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的絕對不可能是玄,那么他是誰?
男子走近,在和她還有一米的地方站定,稍稍側身。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華予看著他的臉怔了怔,這個人是唯一曾經在她的記憶里出現的人。她也曾想問玄,但是每次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咽了回去,總覺得一旦她問出了這個人,就會有什么麻煩。那人看著眼前一身藍衣的女子,真的是她,她很好,也很安全。可是她的眼睛里是空的,她果然是失去記憶了么?
兩人就這么站了很久,沒說話,沒動作,直到華予覺得累了想睡覺閉了閉眼往后靠了靠。那人見她的樣子,嘆了口氣,轉身往窗外一跳,華予驚的跑過去一看,夜很靜,什么都沒有。
難道是眼花了?華予想著,搖搖頭,大概是夢里見太多了吧。
第二日,連翹沒發覺什么不對勁,照舊幫她準備米粥,華予看她什么都不問,定了定心。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怎么可能她屋子里來了個人卻不被連翹發現的。拿著手中的書卷,華予慢慢地看著。
連翹在一邊看著,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驚艷于她的容貌了,那種超脫世外的清高可不多見。她原本就不多話,只是沒想到她聰明的能在他們三個人的眼皮子底下金蟬脫殼。凌侍衛和寧侍衛自是不必說,早年就跟在王上身邊了,她八歲被選進宮,是師傅親自調教出來的關門弟子,到如今十年,可以說從沒出過差錯,可沒想到卻碰上了她。一個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也能從她手上逃脫,雖說王上并沒有怎么責怪她,可是應華予這個名字卻深深記在了她的心上。再見她,聽說她從崖上掉下來失去了記憶,雖然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可依舊擋不住的超脫清雅,只是在她的眼里沒有了了然和洞悉,迷茫和空洞占據了所有的位置。司徒琴音是她的新名字,連翹其實并不明白為什么王上要給她改名字,可是那既然是王上的意思就得照辦,于是她成了司徒家的二小姐的貼身侍女。琴音小姐依舊不多話,可是卻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樣,這回的她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茫然的面對著身邊的一切。她身上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可她本身卻是被清冷圍繞著的,讓人想接近她,可又不敢貿然觸碰。有的時候連翹會想,她應該是寂寞的吧,就像王上一樣,所以王上才這么喜歡她,甚至是愛她。
“連翹?連翹?”
“什么,小姐?”連翹低了低頭,自己又多想了,她現在是小姐,只是小姐而已。
“連翹,你說玄為什么要封我做妃子呢?”
“小姐,王上的意思連翹不敢亂猜。”
華予想了想又問:“連翹,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看著她漆黑的眼睛,連翹突然覺得很心疼,她雖然沒說什么,也沒問自己沒有失去記憶以前的事,可是對于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來說,會很難受吧。“小姐,聽姐姐說喜歡一個人就想知道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因為他高興而高興,因為他難過而難過,還會時刻想著他。”
華予點點頭,好像很復雜啊,不過,時刻想著另外一個人啊。那他,算不算?
“連翹有姐姐啊。”
“恩,不過姐姐她三年前就嫁去英州了。”說起姐姐,連翹臉上浮上滿滿的笑容。
“連翹應該多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華予看她笑了,說。從見到她開始,就很少見她笑呢。
連翹頓了頓,才點頭。
玄夜說這三天都不會來看她,雖然覺得好像突然少了點什么,但總還沒有到不適應的情況。畢竟照連翹說的,之前她也是一個人帶著丫頭在外面休養的。因為玄夜不會在晚上找她下棋聊天了,所以早早的華予就讓連翹去睡覺。坐到桌邊,華予拿著筆寫著。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看著紙上的字跡,華予有些發愣,怎么會寫這首?隨手把寫了的紙放到一邊,重新鋪好新紙,想了想,下筆。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寫下最后一筆,華予看了看,搖頭苦笑,怎么又來了。定了定心,轉身站到窗邊,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總是想著這樣的詞?看見月亮出來,茫然的呆了呆,抽出一根甜夢香點燃,讓連翹也好好睡一覺吧,反正外面還有凌波在,更何況誰會到柳云莊來。爬上床,華予背靠著墻坐了會兒,慢慢地睡著了。
然而就在她睡著不久,窗外進來一個人影,照樣的一身完全不適合夜間行走的白衣。看她半趴在床上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走近幫她安頓好,又壓了壓被子,挑開遮住眼睛的發,凝視了很久。如果華予現在醒著,一定能看清他眼中的寵溺和溫柔。可他卻突然收回了眼神,轉身要走的時候發現桌上的紙,是她寫的么。拿起來借著月光和燭光,他喃喃地念著,聲音很小很小。淺淺的無奈的笑了,她心中愿為衣帶漸寬的人是誰呢?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從她被找到以后,灌輸的就是他的意志他要她記得的東西,而關于他們的一切都被抹殺了吧。把紙放回原位,他一個縱身從窗子里跳了出去,消失在月色中。他需要知道的只是她平安,僅此而已,其他的不在他的目的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