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小亭內,一道紅色身影斜倚在榻上,眸光不離手中的信件。亭外,亦跪立著一名黑衣少年,看不清容貌,但看其身形,稱之為少年亦不為過。
待紅色身影放下紙張后,已過了一刻。端起茶幾上放置的茶杯,看著杯中那打著轉的茶梗,移眸望向了跪立于地的少年。
“這就是你察到的全部?”聲音淡淡的,但卻令那少年身形一顫,仿若未察覺到少年的異樣,繼續說道,“本少等了三日,就等到這一堆無用的?”話落,那一疊紙張亦甩到了少年的身邊。
“屬下知錯,請七少責罰。”一道聲音自那垂首半跪的少年口中響起。
聞言,邪眸微凜,看著那半跪的少年,輕聲笑道:“怎么?玄燁對本少有何不滿?”話中聽不出喜怒,有的只是滿滿的趣意,若不是那雙凜冽的眸子,當真要以為七少心情愉悅。
“是。”出人意料的回答,若是換做別人,定然會死不承認。
誰又曾想到半跪在地的少年竟這般大大方方的承認?若有人瞧到,定是先為這名少年捏把汗,再有則會認為這名少年定是瘋了,如若不然,怎么可能這般痛快的承認?
若換做對面的是別人還好,可他對面的人是‘鳳七’,是那無時無刻不邪笑的鳳七。
五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很多,她,就是一最好的例子。
五年前的她,邪魅慵懶,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上不得心,而那入了她心的人,卻不懂得好好珍惜。
五年后的她,依舊是邪魅慵懶的。但那雙魅笑的眸子下掩蓋的是怎樣的嗜血、陰冷,世人卻無從得知。
靜默了半響,本以為她會遷怒與玄燁之時,卻聽聞她一聲輕笑,而后又聽她略帶笑意的說道,“玄燁啊玄燁,你可知本少為何看中你?”
“屬下不知。”亭外之人老老實實的答道,對于這個問題,他自然也是不解的。
七少手下有四使,青龍、白虎、玄武、朱雀。論身手,他不如青龍;論變通,他不如白虎;論能力,他不如朱雀。莫說另外三使,在七少的死士中,他也算是普通的。然而就是這般普通的他,卻會被七少賞識,這叫何人不疑惑?
但就是這樣普通的他,卻無人不信服。就因為他是七少欽點的,就因為那個人是——七少。
三年前,鳳七之名一夜間傳遍皇朝武林。無人知道這二字從誰口中傳出,就像無人知道鳳七來歷一般。他就那般突兀的出現在武林內,身世、背景卻無人知曉。
對于這突然出現的鳳七,武林眾人自是防備的,后又因探不得鳳七任何底細,曾也一時動過殺心。但令他們震驚的是,無論派出多少人手,都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見。久而久之,在看得鳳七并未有任何動靜,武林中人也就默認了鳳七的存在。
“不知么……本少看中的就是玄燁你的誠實。”亭中七少話中依帶笑意,又有些冷峭,“不過太過誠實,亦是叫人費神的。”
玄燁聽聞,忽的抬首,雙眼炯炯的望向亭內紅色身影,道:“嫣然為七少付出那么多,為何最后會落得這么個下場?”話音中除了疑惑外最多的卻是不滿。
亭內紅色身影微動,似是站了起來,但終究未走出亭內。過了半響,七少方才懶洋洋的應道,“本少不是贈與玉佩了么?”話中卻是滿滿的不解,仿若真的不理解已贈她玉佩,玄燁為何還會這般激動。
聽到這意料之外的回答,玄燁卻是出奇的平靜了。雙眸直直看向那亭內的身影,輕聲問道,“若有一日,四使可會落得同嫣然一樣的下場?”
話落,雙眸更是不離亭內七少的身影。面色雖與最初無二,但那顫栗的指尖卻泄露了他緊張的情緒。
亭內七少亦沉默,并未說出他希冀的回答。
玄燁在次垂首,低斂的眸子中有的只是苦澀與自嘲。這一問題,自他們跟隨他的那日起,就已經知曉答案了,此時此刻,他又在期盼些什么?
靜了半響,終是沒聽得任何回復,玄燁挑唇自嘲一笑,恭敬的說道:“七少若無吩咐,玄燁告退。”
亭中之人依舊沉默,玄燁只得垂首跪立于地。
半個時辰就在兩人靜默中過去了。
先聞亭中之人一聲嘆息,玄燁身子微動,后又聽得一句不算承諾的承諾。
“你們皆是本少一手栽培,若不叫本少失望,本少自不會舍棄你們。”
玄燁聞言,猛然抬首,撞上的卻是一雙帶著笑意的雙眸,看著那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的七少,玄燁恭敬地說道:“此生獨愿追隨七少。”
唇邊挑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左掌卻已撫向玄燁半垂的頭顱,感覺到自指尖傳來的輕顫,唇角那冷然笑意絲毫不減,掌心仍舊輕放置他的頭上。淡淡說道,“嫣然的事本少也感遺憾,但你要明白,本少的人不需要多余的感情,那只是累贅。”微頓,后又說道:“五年前的事,就是一最好的例子。”
話中有自嘲,有無奈,還有不易察覺的——心酸。但若看她的表情,卻不得不令人嘆驚她的演技。她的面上無喜無憂,絲毫不見任何悲傷。若說無喜無憂也不準確,因為她眸中有的卻是興奮,有的卻是回味。
玄燁是半跪著的,自然察覺不到七少那與話不符的表情,耳中聽著她那聲聲無奈,質問早已丟在一旁,自責瞬時溢滿心頭。
五年前的事,對于他,卻是忘卻不掉的噩夢。猶記得納蘭紫極抱著虛弱的她回來時,他那刻壓抑不住的嗜血沖動。猶記得看著她面無血色的躺在床上,心中那狂涌而出的恨意卻是止也止不住。
那一夜,對于他來講,是此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軟弱,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也是那一夜,才激發了他向上的決心,只因為,他要保護她,保護那個肯容納一無是處的自己的她。
“好了。下去吧。”頭頂的溫暖驟然不見,玄燁有一瞬間的低落,但仍舊是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亭內只余七少一人時,她才懶懶的開口:“這出戲可滿意?”
“呵呵……”一聲輕笑,伴隨著一黑色身影落入亭內,只聽他輕聲說道。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