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冬季。

秋月揚明暉，冬嶺秀寒松。

這是在離國的云安城內，蘭湖之畔。

有名女子，面上不施粉黛，卻也是傾國傾城的絕色，額心一滴燙人的菱花痣，映著鳳眸微挑的含情脈脈。她身著一襲大紅色的虞美人花樣廣袖衣袍，發上是新挽的發髻，許是剛至及笄之年，正笑著俯身玩水。她的身旁站著一名男子，玄袍加身，金冠束發，狹長的眸子里滿是懾人的光芒。他正是宜國皇帝，趙安。

“父皇，這蘭湖可真美。”那女子站起身來，笑吟吟地指向西邊的瀑布。雖是冬季，這蘭湖的水仍未結冰，還是溫暖如春，連瀑布也是激流飛旋的模樣，煞是好看。

趙安冷冷地吐出一句話：“朕不過是帶你來此游玩，切莫亂了心境。”語氣里帶著皇者不怒自威的魄力，眼底卻閃著詭異的光芒。

“可是，清宮喜歡。”女子仍是笑著，絲毫不懼怕他眼里的威嚴。她便是宜國皇帝最為寵愛的女兒，趙清宮。

她又指向瀑布，朱唇輕啟，道：“父皇，那人是誰？”瀑布旁邊不知何時立了個男子，一襲青色衣袍加身，發冠璀璨如星，他正抬著頭，似是在賞著西天的風景。

趙安順著她的手望過去，眼里有微微的震驚，卻又迅速恢復如常。

“父皇，他是誰啊？”趙清宮見他不回話，又問了一句。

趙安的嘴角古怪地噙動了幾下，裝作極不情愿的樣子說道：“離國皇帝，林玄澤。”

“林－－玄－－澤。”她一字一頓地念著，眉梢是掩不住的喜悅。這名字真好聽，真想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她咬了咬唇，似是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指向那邊的瀑布，說道：“父皇，我想去那里玩玩，不知道父皇可同意？”

他的眼里有得意的光芒閃過，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可以，記得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謝謝父皇。”她笑得開心，提了裙邊便往那邊去。

清宮，不要怪父皇。誰讓你是女兒身，遲早是要嫁人的。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不在你嫁人之時，順便為父皇做一件事呢？趙安看著一身紅衣的女兒施施然地遠去，嘴角終于笑開來。

趙清宮走到離林玄澤不遠處后，微抬了頭，裝作在欣賞風景，眼角卻偷偷地望向他。

真是個好看的男子。趙清宮的眼神閃爍，滿含著少女的心事，忍不住再抬了點頭看他。眼眸微挑，皮膚白皙，玉冠束發，整個人給人一種極為安靜的感覺。

林玄澤在趙清宮完全抬起頭看向他時，也轉了身，看向她。

兩個人的視線撞到一起，對視持續了片刻。

趙清宮立即低下頭去，笑得更開心了。林玄澤則輕咳一聲，轉過頭去，掩蓋了自己有些尷尬的情緒。

突然，林玄澤又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你是宜國的清宮公主吧。”聲音冰冷得似是千年不化的冰山。

“你……認識我？”趙清宮很是詫異，鳳眸疑惑地望向他。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令人難以靠近？好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真搞不懂他。

林玄澤負著手，踱步了幾下：“想必你也早已知曉朕的身份，朕也就不再多做解釋。實話告訴你，與你在蘭湖碰面，是你父皇的安排。他想讓朕和你一見鐘情，再順理成章地將你嫁給朕做妃子，然后施以一些計謀，好攻打我離國。我離國的情況，想必你也知曉，若是宜離兩國開戰，我離國許是抗衡不過。這其中利害，公主也一定都明白。”他轉了頭，眼神冰冷，又道：“所以，朕告訴你，不要妄想朕會娶你。”說罷，廣袖一甩，轉身便離去。

趙清宮低了頭，神色凄楚，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你不會娶我，父皇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惜以兩國開戰為代價，來讓我嫁給你。”

“你喜歡他？”一個有些玩味的女聲傳來。趙清宮抬了頭，看向瀑布旁邊有一塊突兀的大石，上面站著一位白衣的女子，不由得疑惑地指著自己道：“你是說我么？”

女子跳下石頭，細長的眸子四處看了看，才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大石邊來：“你想嫁給他？”

聞言，趙清宮臉色開始緋紅，囁嚅著道：“那，那又怎么樣。”

“我有辦法讓你嫁給他，而且，我還能替你保住離國。”女子容貌姣好，瓊鼻小巧，櫻唇點點，也是一個美人，只是，說的話卻是震人心神，“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若答應了我，我便幫你。”

聽到能嫁給他，趙清宮有些動心：“條件是什么？”這個女子，看樣子，膚如凝脂，年紀應該是不大，眼神卻老成得如同母后她們，想必應該是經歷了許多事。

“先告訴你，我叫凌堇夜，以后喊我夜姑娘就好。”女子背著手，有點成熟的意味，“不過條件我暫時還沒有想好，但是，我要不要幫你，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愿。”這個趙清宮，偽裝得倒是挺不錯的，她凌堇夜可要好好地利用一番，“你一會兒去找你爹，將你和林玄澤遇見的事都告訴他，至于我嘛，你可千萬別說，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我的名字。”趙安啊趙安，既然當年是你不仁，如今我便也不義。這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機會，能好好挫敗你的氣量，你女兒都親自送上門來了，我豈有不幫之理？

趙清宮眼神有些閃爍，這個女子說的話很合她心意：“你……真的能幫我？”

凌堇夜手枕著腦袋，嘴角微揚，似是心情很好地道：“反正你是要嫁來離國的，你爹又很想滅了離國，倒不如，我們合作一把。要是你想通了，就用這個來告訴我。”說完，她從袖帶里取出一個東西，是個精致小巧的煙花，“你將它燃放了，我看到了，便會過來。”

趙清宮接過，再一抬頭，面前的女子已經不見了。

將煙花收起后，她微咬著唇，提起裙邊，一路小跑回趙安身邊。

她微喘著氣，看著趙安冷酷的臉龐，想了想，堅定地說道，“父皇，林玄澤說他不會娶我。”

“哦？”趙安挑著眉，看來兩人剛才的碰面，發生了一些事，“他不會娶你？那你是怎么想的？說給父皇聽聽，清宮可是想嫁給他？”做出一副慈父的樣子。

她沉吟了片刻，眸子猛地一眨，堅定地道：“只要父皇能將清宮嫁給他，父皇有什么要求，清宮定會盡全力替父皇做到。”只因剛才的一回眸，她已是無法再將目光從林玄澤的身上移開。

“好。”趙安朗朗地笑著，等的便是你這句話。不愧是朕的女兒，心思如此慎密，連朕的想法都能猜到。輕拍了拍她的頭，慢悠悠地道：“朕要你嫁過去之后，每日服用一種慢性毒藥，三個月后，會造成假死的現象，到時，朕便接你回來。”

趙清宮卻有點猶豫不決：“可是……”

趙安自是知曉她的擔憂：“放心，只要你能按照父皇說的去做，朕定會為你留著他的命。”

她咬了唇，聲音有些軟：“可是，他說，他不會娶我，還讓我不要妄想。”

“哼，他能娶到我宜國的公主，就已經是朕寬宏，給他面子了。”趙安不屑地道，眼底的陰險光芒盡顯，“讓他娶你，父皇有的是辦法，這點你不用擔心。”

“是。”趙清宮低了頭，眼神閃爍。

恐怕，父皇，待你打進離國后，第一個要殺的人，便是他吧。父皇，你的心思，清宮怎能不知曉。只是，清宮都已決定要嫁給他，從今往后，便是他的人，生是他的人，死亦是他的鬼。清宮無能，唯一能做的，便是盡最大的力量，去保他的周全。其他的，清宮不想管，也管不了。父皇，請原諒清宮的不孝。

她想著，蹲下身，手輕撩著湖水，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林玄澤那張看似冷酷的臉。

呵，林玄澤，朕倒要看看，是你離國龍氣尚在呢，還是朕的宜國萬夫莫敵。趙安彎了嘴角，滿臉的春風得意。

不久后，除夕之夜。

爆竹聲聲震天明，午夜年飯迎新節。

離國的一個邊陲小鎮。

本應是喜迎新年的日子，卻硬生生地被響破云霄的慘叫聲打破了歡慶的氣氛。

翌日清晨。大年初一。

離都皇宮，御書房內。林玄澤皺著眉看著快馬加鞭連夜送來的緊急奏章。宜國軍隊無故攻打離國邊境，現已占領三座邊郡。

“嘭”的一聲，林玄澤將奏章摔到地上，手狠狠地拍向桌面：“這趙安到底是想做什么？”

身后的太監總管劉福海上前來道：“陛下請息怒。”然后揮手讓侍奉的丫鬟都出去后，才又輕聲說道，“依奴才看來，他定是有陰謀。不過，前些日子，陛下去了云安城，在那里可發生了什么事？”

“碰見了他女兒清宮。”林玄澤不在意地說道，突然回過神來，思索著道，“會不會，是那清宮公主在他面前說了什么，才讓他有如此動作？”他記得清楚，是他親口對著清宮公主說，他不會娶她，還讓她不要妄想。

劉福海低著身子拾起了地上的奏章，說道：“這便對了。定是她說了什么，宜國才會在沉寂了這么多年后，突然開戰。”

林玄澤思考了片刻后，道：“召慕容煅將軍速來御書房覲見。”

“是。”劉福海作了揖，退出御書房后，將皇命立即吩咐了下去。

想將女兒嫁過來后，再找借口攻打我離國？趙安，朕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能動朕的位置。林玄澤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睛，然后低頭繼續批改著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