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錦清訂了婚后,也陸續有人家給錦禾提親,但大部分只是些官宦子弟,都沒有功名,云氏挑挑揀揀,總覺得不合心意。
九月九日,昭帝下旨,三品以上官員的女孩十一歲至十五歲、沒訂婚的的閨閣女孩前去萬壽山登高。云氏知道,這是在為幾個皇子挑妃子,錦禾雖說在家里受寵,但到底身份是個庶女,若嫁進天家最多只能是個側妃,再怎么說,錦禾也是她一手帶大,與親生的無異,怎么也不想讓她與人做小。于是,又給張承祖商量,就說錦禾身子抱恙,不能去登高,張承祖又遞了折子給昭帝。昭帝心中也只張承祖心理所顧慮,但也要走過場,便叫了宮里一位資深嬤嬤前去張府查看,那嬤嬤進府之后,便說明來意,云氏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當時只想著不去登高,倒忘了宮里還要來人查看,又看見柳兒在門外站著伺候,朗聲道:“柳兒,你去告訴大小姐,嬤嬤來看看二小姐病好些了沒。”又轉身對那嬤嬤說:“嬤嬤這回也累了一路,不如先喝杯水,歇息一下,在隨我去二姑娘院子。”那嬤嬤點頭應了,心道:“一盞茶功夫,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柳兒跟在云氏身邊多年,自然曉得這里面的厲害,忙去找錦清,錦清一聽,忙跑到錦禾院子,趕緊讓小柔去廚房弄了一碗辣椒水,錦禾自小就對辣椒過敏,今日,也顧不得后果如何,只咕咚咕咚把辣椒水喝了下去。錦清忙又拿來杯清水讓她漱口。剛漱了口,臉上身上便起了小疹子,錦清忙讓小柔把辣椒水端走,又把被褥都換了。那嬤嬤進錦禾院子的時候,眾人剛忙完,那嬤嬤見錦禾一張俏臉上長滿了疹子,連手上都是,那嬤嬤害怕有假,又摸了摸錦禾的手,只覺她的手心滾燙,心道:“看來是真病了。”那嬤嬤行了一禮道:“看來二小姐的病一時也好不了,老奴先去回了皇上,二小姐也不要著急,日后還是有機會的。”說罷,便出了院子。云氏又跟在身邊,說了些個奉承話,送那嬤嬤出門時,又暗里遞了一封銀子給那嬤嬤。那嬤嬤喜笑顏開的上了馬車,回宮去了。
這次的登高宴,梁王的嫡女靜敏郡主賜給了三皇子睿親王做王妃。這下,原本巴結張承祖父子的那些官員都轉去巴結梁王父子了。張錦成回府后,和家人說起此事,錦清笑道:“如此甚好,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如此看重三皇子,之前卻立皇長子為太子。那些官員們去巴結梁王父子,咱們家正好趁此抽身。”張承祖也道:“不錯,皇后與貴妃明顯是站在三皇子后面的。而太子的身后是死去的淑妃的娘家人——兵部尚書的齊家。而且,德妃的四皇子今年也不小了,林首輔也是卯足了勁想要爭一把。歷來黨爭最為殘酷,牽扯進去的官員大都沒什么好下場,這還沒開始,錦成待明年成了親,便上奏朝廷,領著你媳婦去南粵,南粵那里民風還算淳樸,靠著大海,除了有海盜,沒有什么大賊子,雖說面對海盜兇險了些,可是比起黨爭來,海盜也就是只螞蟻。”錦成道:“父親考慮的是。”接著又對錦榮道:“你那生意不要老在京城發展,日后去江南看看,過幾年,若是黨爭激烈,咱們一家人也有個退路。”錦清道:“二哥去別處發展產業,也不要用張錦榮這個名字,日后,真要有什么不測,能保命就不錯,家產肯定會被查收的。”張承祖道:“不錯,清兒所說有理。另外,錦添明年春闈時切不可拔尖,否則,咱們張家就沒法從這風口中過去了。”錦添道:“兒子知道了。”
云氏問道:“那錦禾的婚事?”張承祖道:“這個,還真有些麻煩,地位低的怕錦禾嫁過去受委屈,可地位高的又怕嫁的那家扯進黨爭里面,這事等等看吧,先別著急。”錦清笑道:“這個不急,得先去看看妹妹的臉消了沒。”云氏也道:“今兒把我也下了一跳,趕緊去瞧瞧。”母女兩個又去了錦禾院子,錦禾剛搽完藥膏,見云氏與錦清來了,笑道:“母親怎么來了?”云氏道:“來看看我這無緣無故遭斜罪的可憐女兒。”錦禾笑道:“母親嚴重了,女兒知道母親此番是為女兒好。”云氏道:“是母親想的不夠周到,如是事先想好如何應對宮里來的嬤嬤,你也就不用和那勞什子辣椒水了。”錦禾笑道:“無礙的,母親,過幾日便消了,又不會留什么印記。”錦清笑道:“可不是,等妹妹好了,還是那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錦禾嗔道:“姐姐又取笑我!”兩姐妹又鬧了一會兒,云氏怕擾著錦禾休息,又說了幾句,便拉著錦清走了。
深夜,西夏東宮太子殿。
“主公,您要我們查的事情查好了,那女子是張府張承祖的二小姐,今年十二三歲,叫張錦禾。”
“張府?張承祖?是那個剛上任就丁憂的張承祖?”
“不錯,卑職還打探到,她的姐姐已經訂了婚,對方是攻打過北戎的康親王的兒子宋允暮。她的大哥張錦成現任威武將軍,二哥在家經商,三哥在家準備明年的什么春闈考試。據他家的奴才說,她家里也想給她訂婚,只是目前還沒有合適對象。”
“你還記得那女子的長相么?”
“卑職記得。”
“回頭你把那女子長相畫下來,今年冬天覲見大周皇帝時問他要來。”
“主公,您將把太子給踢下去,是不是等時局穩穩再……”
“我能等,她也能等么?在大周朝,女孩子十五歲就要嫁人的。”
“卑職知道了。只是,主公能告訴卑職,為什么非她不可么?”
“你什么時候好奇心那么重了?對了,你現在覺得我的漢話說的怎么樣了?”
“主公天縱奇才,說得很好了。”
“你下去,叫敏納爾來給爺暖床。”
川夏搖搖頭,走出了太子殿,心道:“主公在床上的欲望那么強,西夏的姑娘多好,人雖然黑了些,但結實,就張錦禾那身子骨,嫁過來還不知道能活幾天。”一邊想著,一邊去了西閣:“太子殿下傳敏納爾。”西閣是太子李延宗女人住的地方,一個西閣里,住了十幾個西夏姑娘,都是給李延宗暖床用的。那名叫敏納爾的女子聽到今夜叫的是她,很是高興,對著鏡子看了又看,才隨川夏去了太子殿。“主公,人已經帶來了。”一聲冷冷的聲音傳來:“好,進來吧。”敏納爾知道太子欲望驚人,又是一夜還傳兩三個侍女,這兩次不知為什么,傳她的時候總是叫她一個人侍候,有時還叫她說漢話,她幼時家里住過一個漢人,她跟著學了幾個月的漢話,說的有模有樣,沒想到,太子竟因此而寵她。這樣她十分高興,平日里在西閣時也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十月份初八,東方家居然前來給次子東方齊提親,說聞言張府二小姐德才兼備,愿結秦晉之好。云氏喜出望外,便與張承祖商量此事,張承祖權衡再三,心想,東方家也是從大周朝開朝就興旺的世家,想必對于黨爭也應由其應對之策,不會隨便附庸,就答應了這門婚事。兩家又看了過了年正月二十六的日子文定。云氏大喜,錦禾也為自己找了個好婆家而高興。沒想到,這件事在東方家里卻鬧了起來。
這事是東方元提議的,想利用張家在朝中的特殊地位過去這次黨爭,因為妻子是皇后一族,但自己還不能明顯倒向皇后,還要在昭帝眼中顯得自己永遠是跟皇帝一起的,所以他就想出了這么個聯姻的方法。可此事閔老太君與君氏都不同意,嫌錦禾是庶女身份,可雖說心里不樂意,但也要保全家族,也只好去張家提親。誰知,十月中旬的時候,工部尚書景新親自來家里提親,說想把自己嫡親女兒景蕊給嫁東方齊。原來東方齊與景蕊之前在登高宴時見了一面,兩人彼此都上了心。這景蕊登高回府之后,還等著東方齊前來提親呢,沒想到,便聽到了東方齊與張府的二小姐訂婚的消息,一時心中惱怒,便起了絕食的念頭。這景新是老來得女,對她甚是寵愛,見愛女因此事絕食,心里不忍,便舍了老臉來,跑到東方家里提親,說是做平妻也好,只要能與張家二小姐一天嫁進東方府來。東方齊自是十分高興,央求著東方元答應,東方元被妻子老母纏的無奈,只得答應。第二日,東方元便親自去了張府。張承祖聽罷東方元說完,怒氣上升,但臉上也不表現,當下笑道:“此事我還要和妻女商量,東方兄也知道我一直很是懼內。”東方元也覺得不好意思,便起身告辭。
張承祖待他離開,起身便把他喝茶用的杯子摔得粉碎。云氏正從廚房趕來,見張承祖發那么大的火,忙問道:“怎么了?怎么發那么大的火?剛才我聽說是東方大人來了,怎么轉眼間你發那么大的火?”張承祖哼了一聲,道:“想在錦禾進門那天同娶景新的嫡女做平妻。”云氏怒道:“既然想娶景家的女兒,為何還要到我家來提親?”張承祖道:“說什么錦禾是庶女,找這種理由搪塞我?我看八成之前是想利用我張家,一直也不是因為瞧上錦禾!”云氏道:“如今怎么辦?”張承祖道:“此事關乎錦禾的終生幸福,你去把這事告訴錦禾,看她有什么決定,兩個女兒都是我親生,哪能厚此薄彼?去的時候,叫上錦清,她素來有主意。”云氏嘆了口氣道:“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說罷,扶著柳兒先去了錦清院子,錦清正做瑜伽呢,見到云氏來了,笑道:“母親怎么這個時候來找我?”云氏嘆了口氣,屏退嚇人,便把事情和錦清說了。錦清聽罷,大怒:“這東方家怎么如此欺負人?”當下,穿好衣服,和云氏去了錦禾院子。
錦禾自從得知自己母親給說了一門好親事之后,很是高興,這幾日正選了花樣子,繡大婚時用的喜服。見云氏與錦清來了,忙笑道:“母親,快來看,禾兒剛選了花樣子,母親也來幫忙挑一下。”云氏見錦禾如此高興,實在說不出口,只嘆了一口氣。錦禾問道:“母親,什么事這么煩惱?”錦清見云氏久久不說話,只好說道:“剛才東方家的來人了。”錦禾問道:“可是說了什么?”錦清只好把事情說了一遍。錦禾吸了口氣,問道:“母親,父親怎么說?”云氏道:“你父親自是不愿意的,可你父親叫母親來問問你的想法,你也知道,雖說你不是我親生,可你是我一手帶大,脾氣性格比你姐姐更像母親,母親也希望你日后過得好,也不枉你親娘帶發修行一番。”錦禾又問道:“姐姐如何看待此事?”錦清道:“如若是我,必不會和人共侍一夫。”錦禾笑道:“還是姐姐了解我,母親,日后就算錦禾因此事無法嫁進顯貴家族,今日也不會同意和別的女子一起嫁進東方家。”云氏笑道:“好,我家錦禾也長大了,也是個拿主意的人了。”
第二日,張承祖便親自去了東方家,大體意思是說,自家女兒是庶出,配不上東方少爺,既然東方少爺對景家女兒有好感,我張府也就不趁這個熱鬧了。東方元不想結果會是如此,原來,想著張承祖不過會乘此機會多要些聘禮或者提出些其他要求,萬萬沒想到張承祖會來退婚,而且帶了退婚文書及退婚證人。東方元道:“張兄有沒有想過若簽了這退婚文書,令千金日后就不再好找了。”張承祖冷笑一聲,“此時就不勞煩東方兄操心了,我女兒日后嫁不出去自有我養著,日后大不了我把家產留一部分給她!”東方元萬萬沒想到張承祖如此看重這個庶女,心里頗不是滋味,只得訕訕的簽了退婚文書,待他簽好之后,張承祖便拿好,說了句告辭,甩了甩衣袖回了府。
東方元甚是惱怒,心道:“這回,朝堂上的局勢可要走一步看三步了。”又想起家里一群不省心的家人,心里直搖頭,難道,東方家要在這一輩里衰敗了不成?
臘月初八,云氏備了六樣聘禮,外加兩個莊子讓官媒帶著,又叫錦榮親自跟著去了云府,兩家人都很高興,過了文定,換了八字。
張家一家人剛從錦禾退婚的愁云中出來奔向錦榮訂婚的喜悅,愁云又來了。
臘月十三,早朝,西夏使者川夏將軍帶了比往年朝貢多出一倍的東西來,要求與大周朝和親。昭帝只有一個公主,現年才九歲。昭帝道:“貴國國主已經快六十的高齡了吧,朕的公主今年才九歲,使者是否覺得兩人年齡差的太大?”川夏道:“皇上誤會了,臣此次前來,并不是為我國皇上,而是為我國太子,而且也不是與貴國公主和親。”昭帝笑道:“聽聞西夏太子倒是個人物,不知他想與哪個郡主和親?”川夏呈上畫軸,道:“我家主公想和這畫中女子成親。”昭帝看了那畫軸,見畫上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容貌甚美,眉目顯得很媚,可眉宇間偏偏又顯得莊重高貴。昭帝笑道:“還真是個美人,不過,只給朕一副畫卷,叫朕去哪里找人?”川夏道:“這女子是我國太子夢中之人,日前太子遣人依他夢中所見的樣子,將此女子畫了下來,又找了薩滿太太神游太虛,發現此女子是大周朝的人,姓張,在家排行最小,父親是朝中一品大員。太子此番叮囑,一定要將此女找到,定下婚約,他日前來迎娶。”昭帝知道,西夏人視薩滿太太為神靈轉世,個個都十分信服,想來此事是真的。當下便道:“朝中正一品大員只有張承祖張大人,從一品還有兩位,倒也好找,只是如若找不到畫上的人,這婚事就作廢了。”川夏想到此事辦砸的后果,身上寒意頓生,道:“薩滿太太按照我西夏規矩所說的一品,只有正一品。”昭帝笑道:“這么說,這少女是張承祖張家的了。來人,傳張承祖的小女兒上大殿上來。”云太傅與錦成兩人此時一腦門的冷汗,心里各自把這西夏人的祖宗問候了個遍。
大約有半個時辰,錦禾被公公帶上了大殿中間,錦禾按照在家中張承祖所教禮儀跪下向昭帝行禮。昭帝此時一看錦禾,心里頓時吸了一口氣,道:“云太傅,看看吧。”說罷,把那畫軸遞給了云太傅,云太傅打開一看,本來就罵娘的心里更是咒罵不停,心道:“難道,還真是錦禾的命?”此時,昭帝也知道此事不能推辭,便說道:“張錦禾,西夏太子說,你是他夢中女子,要娶你為妻,你可愿意?”錦禾沒想到把她叫到大殿之上會是這樣的事情,一時愣神,大約有一盞茶時間,錦禾才抬起頭,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我有兩個條件,若西夏太子應了,我便去。其一,我嫁過去要做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我便是西夏國母,其二,我要及笄之后才能擇吉日出嫁。”那川夏忙道:“太子殿下說了,張姑娘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昭帝嘆了口氣道:“張錦禾,你還有何異議?”錦禾道:“既如此,小女無任何異議。”昭帝道:“擬旨,封張承祖之女張錦禾為和碩郡主,與西夏和親,及笄后則良日出嫁。”
錦禾回家之后,云氏抱著她大哭,就連張承祖與錦清也忍不住落了淚。錦禾哽咽道:“母親何必悲傷,這都是女兒的命。”錦清道:“母親別再哭了,現在已經這樣了,咱們只有想法子讓妹妹嫁過去后日子好過些。”云氏擦了擦眼淚,道:“又有什么法子?”錦清道:“此事容我想想,此事得做長遠打算,錦禾,既然今日你選了這條路,就不能退縮。咱們只能仰著頭往前看,明白么?”錦禾道:“我明白的。”錦清又道:“從今日起,我們兩個搬在一起住,我來教你一些宮中的生存技巧以及陰謀手段。”云氏聽完錦清的話道:“清兒怎么懂得這些?”錦清笑道:“母親,女兒是福星轉世,上天自然是讓女兒什么都會的。”云氏對此事也是半信半疑,但知道錦清素來疼錦禾,自是不會讓她吃虧,也就隨她了。
朝中大臣有同情的,又看笑話的,錦成在家氣的直罵:“平日里見面說得好聽,現在咱們家出了這樣的事,居然都冷嘲熱諷了起來。”錦榮也道:“可不是,妹妹如今這樣,眾人卻都……”張承祖道:“行了,你兩個就別說了,都是命趕得,若東方家不出那出事,咱們還好拒絕,量那西夏太子也不會搶他人之妻,可現在,唉!”
張家愁云籠罩,城郊的悅來客棧卻傳來一陣爽朗大笑:“川夏,你是說我女人聽了你的話提出要求,要日后做西夏國母?”
“是的,主公。”
“有意思,不愧是我的女人,不但貌似天仙,而且有膽識,有霸氣,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了,川夏,我怕我等不到她十五歲及笄怎么辦?”
“主公,您怎么不問問這次大周皇帝若知道您也進京卻不肯面圣,會有什么后果?”
“川夏,你想的太多了,他不會知道。我們明年春天再來,按照大周朝的規矩給我的女人三媒六聘。現在,咱們就啟程回去。”
“主公,這樣,是不是走的太匆忙了些?”
“你剛才不是還在害怕大周皇帝發現我么?快走,只讓哈兒留在這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