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山崖，月亮悄悄爬起。皎潔的月光照在山頂上，灑下一片銀色的光暈。嘰嘰喳喳的蟲鳴，在寂靜的野外，十分清晰。山風緩緩地吹過來，長清的手指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他頭頂的是一輪銀盤，旁邊群星閃耀，原來他還沒死。長清忍受劇烈地疼痛，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白天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夢一樣，可是，滿身的血跡，還有他渾身的傷口都在提醒著他：一起都是真的。長清痛苦地捂住臉龐，不可抑制的哭了。他的妹妹，最最寶貝的妹妹，在他的面前，帶著凄美的微笑，帶著決絕的眼神，自我毀滅。雖然他知道，在那樣的情境下，芷璐毫無選擇。比起被那群禽獸不如的家伙玷污，自盡才是唯一的選擇。可是，那是她的妹妹啊，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她承受一切災難苦痛，只求她能夠快快樂樂的生活。可是，為什么，要讓她一個小女孩承受這樣的災難啊？別的女孩，在這樣的年紀，高高興興地嫁作了他人婦，芷璐卻在十六歲如花的年紀，香消玉殞了。蒼天，為什么那么不公平？好人不長命，禍害卻余千年。

長清的難過地嗚咽，回應他的，只有低低地蟲鳴和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音。他多么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醒來就好了。芷璐還會在他的耳邊高興地撒嬌，甜甜地喊他哥哥。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妹妹！

萬丈深淵，只怕璐兒連尸骨都粉碎了。長清抬起頭，幽幽的說道：“璐兒，你先好好地走，總有一天，哥哥一定會找出害你的人，為你報仇。”

強忍住巨大的悲痛，長清腳步沉重地來到下午出事的地方。兩個車夫已經橫倒在馬車旁邊，脖子上一道深深地劍口，赫然可怖。瞳孔放大數倍，恐懼扭曲的表情，可想而知，死前是多么害怕。長清嘆了一口氣，吃力地單膝跪在地上，手掌在車夫的眼睛上一斂，沉痛地說道：“安息吧！”不遠處，是碧兒那個小丫頭，頭部撞在石頭上，太陽穴兩邊流出不斷線的血跡，已經凝固。手中，還緊緊拽著一塊黑色的布條。

只剩下一群馬兒，在不遠的山坡上靜靜地臥著，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長清走近一匹馬，拍拍馬頭，自言自語道：“來的時候你們陪著我，回去的時候也只有你們陪著我了。”苦苦地笑了笑，心里沉重得喘不過氣來。馬兒似乎被長清悲傷地情緒感染了，乖巧的嘶鳴一聲，將頭向長清的身邊靠了靠，熱熱的氣噴在長清的手背。長清抱著馬的脖子，頹然地說道：“只剩下我們了，二十衛沒有了，芷璐也沒有了。”

靠了好一會了，長清輕聲地看著馬兒：“你馱我回去好嗎？我真的好累。”馬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乖乖地站起來。長清有些艱難地踏上馬背，騎著馬往回走。

由于長清的傷勢，不能騎得很快，因此，在到達城下時，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城門早就關了，有巡邏的士兵在城墻上張望，竟然認不出長清來。直到他拿出了總督府的令牌，士兵的頭領接著月光觀察了好一會，才急匆匆地讓人開門。誠惶誠恐地向長清道歉，長清滿身是血的樣子甚是嚇人。士兵們都怕他一個不高興，手中的劍就會將誰的人頭給砍下來。

長清現在哪里有心情理會別人的想法，一句廢話都不說，騎著馬奔向總督府。

穿過幾條大路，拐過幾個彎，高高的圍墻，朱紅色的大門前高高掛著兩個明亮的燈籠，熟悉的場景，讓長清幾乎落下淚來。

門口，管家著急地東張西望，應該是在等待自己和芷璐回來吧。馬蹄聲越來越近，管家瞇著有些老花的眼睛看向長清的方向。馬兒在總督府門口停下，長清翻身下馬，虛弱地喊道：“管家，我回來了。”

管家幾乎不敢相信如此狼狽的少年居然是平常溫文爾雅的少爺。一個箭步上來扶住長清，小心翼翼地往府里攙，末了不忘高聲地喊道：“少爺回來了，快來人啊。”

一眾仆人沖過來，小心翼翼地扶住長清。管家松了手，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芷璐，但是看見長清此刻的樣子，聰明地選擇閉嘴。

徐瑞聽見長清回來的消息，急不可耐地從大廳里走出來迎接，看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白衣，擔憂地問道：“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會受了這么嚴重的傷。”這些下人真是沒有眼色，徐瑞怒目瞪向總仆人，“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去請大夫。”有仆人忙不迭地去請大夫了，徐瑞對著另外的仆人道：“帶少爺下去，換一身干凈的衣服。”

長清擺擺手，吃力地說道：“不用換衣服了，先包扎傷口。”

徐瑞心疼地看著兒子，責備道：“怎么去上個香回來變成這個樣子？芷璐有沒有事？”長清傷心欲絕，滿臉的痛苦絕望的神情看著徐瑞。

長清如此模樣，徐瑞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不詳的感覺蔓延開：“璐兒到底怎么了？清兒你告訴我。”

長清嘴唇顫抖，眼眶紅了，鼓起全部勇氣，傷心地看著徐瑞：“爹爹，璐兒掉下懸崖，死了。”說著，面如死灰地低下頭。

徐瑞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在地上，面色蒼白，無助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雖然不想一次又一次地重復這個令人心碎的消息，長清還是努力地讓父親明白：“父親，我們回城的路上，在貓兒山遇到一群殺手，芷璐往山上逃，無路可退，掉下懸崖了。”

徐瑞老淚縱橫，他最為疼愛的女兒，就這樣沒了。沒想到七八年前最愛的妻子先他撒手而去，直到今天，最疼愛的女兒又先他歸天。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難過地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難道這是上輩子造孽太多了嗎？居然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上天何其殘忍啊。

第一次看見父親這樣的表情，長清跪在地上，用力地扣了三個響頭：“父親，都是孩兒沒本事，保護不了妹妹，要罰就罰孩兒吧。”

徐瑞雖然難過，但是不至于腦子糊涂了，勉強笑道：“怎么能怪你呢，連二十衛都難逃此劫，你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我徐家福澤深厚了。還在老天開眼，讓我留后了。”

不想再多說什么，徐瑞無力地說道：“你也累了，包扎了傷口就好好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下去吧。”長清知道多說無益，退下了。

徐瑞一個人，無力地坐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無窮無盡的痛苦，就像有毒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左手狠狠地牽著右手，直到手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刮痕，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些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