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陽光再是溫暖,卻還總是帶著一絲寒冷的蕭索,風舞陽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那樣溫暖而蕭索的陽光便從門梁上雕刻精細的縫隙中照射到了她的臉上,照的她睜不開眼。
“你醒了?”南渝兒從外面進來,她那妝容精致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友好而溫暖的笑,多少掩飾了她因病弱而引起的蒼白。
風舞陽隱約覺得自己是懂醫術的,昨晚一見南渝兒的病情,腦海中便本能的反應出她是有哮喘之癥。
“吃點吧,我看你都沒有帶干糧。”渝兒遞過一塊餅,在風舞陽的身邊坐了下來,道,“希哥哥去打探路去了,我們吃完一起上路吧。”
“你知道我要去靳城?”風舞陽想這么一個看似身份高貴的女子,難得還有這么細膩的心思。
“嗯,那天在當鋪看到你的時候,便知你一定也會上靳城的。”南渝兒停頓了一下,繼而轉移話題道,“你昨晚去哪了?”
“我去外面走了走。”其實昨晚風舞陽并沒有走遠,廟宇很大,她隨便找了間殿,休息了很久,直到那個叫榮祿希的白衣男子出門后,她才回到了正殿。
南渝兒本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她是有意避開,想起昨晚的事,南渝兒不禁一陣羞紅。
她與希哥哥本是青梅竹馬的一對,雙方長輩本欲在數月后給他們完婚,卻不料半年前南家突遭巨變,祖父南平泰在抄家前夜懸梁自盡,家中奴仆盡數逃散,昔日輝煌無比的南家一夜間落魄,婚事也變得遙遙無期,為幫南家洗冤,進宮選秀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昨晚,她本欲將自己的清白之身交予自己的心上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切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卻不料終了他還是拒絕了她。
“渝兒,你若決意進宮選秀,我便不能要你,否則你恐怕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了。”
渝兒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心里卻還是有些酸澀,自己竟要將一生都托付給毀掉南家的人。
“會難受嗎?”輕輕相擁,南渝兒此般問他。
“會,它比腳底板還硬。”他輕笑著說道,毫不避諱那絲曖昧。
“我幫你解決。”她俯下身,那是第一次,她如此大膽,沒有羞澀。
那樣奇妙的夜晚,他們分享著彼此,解決了他的谷望,亦保留了她的清白,只是她懂的,一切都只能到此為此,從此天涯陌路,他會有他的妻,她亦會成為那個人的妃。
風舞陽清晰的看到她眸里的羞澀和深情,便知自己昨晚的決定是正確的,正想說些什么,但見白衣男子已經回來了,南渝兒起身相迎,兩人又悄悄說了些什么,因為背對著她,所以她也看不到,只見他們望了她一眼,然后白衣男子無奈的點了點頭,像是同意了什么。
“奴兒,我們走吧,希哥哥說了,還有大半天的路程,我們便能到達福運客棧。”南渝兒說著,明凈的眼里流露出一絲悲切的神色。
只是風舞陽并未察覺,她的腦海里又閃過那絲熟悉的印記,究竟是誰也叫過她奴兒。
因為路途已經很近了,所以榮祿希便租了一輛略顯簡陋的馬車,風舞陽坐在馬車之上,看著漸行漸遠的洛水地界,腦海里又浮現了夏侯睿的神情,此番去靳城,禍福難料,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真的能回來,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舍起來。
馬車一刻不停的行了半天,果然在日落前趕到了福伯所說的福運客棧,相比一路上的荒蕪,這座客棧顯得人聲鼎沸,從南方各地趕來的秀女大都匯聚在了這里,鶯鶯燕燕的很是熱鬧。
“南渝兒。”專門負責接送秀女的李公公在點名冊里翻了很久,才在最后一頁翻到了南渝兒的名字,“南渝兒就住黃字房最左邊的那間房吧。”
天地玄黃,一聽便知是最差的房間,榮祿希不禁氣惱道:“憑什么我家小姐要住那個地方。”
“南家早已衰敗了,你還奢望能住哪里?”李公公頭也不抬不屑的說道。
“希哥哥,算了,住哪里都一樣。”南渝兒雖然臉色很難看,但還是不愿意多惹事端。
見此,風舞陽不動聲色的將一張百兩銀票塞到了李公公的點名冊下面:“公公,我覺得這位小姐會有機會得到圣寵的,所以應該善待,你覺得呢?”
李公公早已習慣了這種賄賂的手段,一看銀票數量還算大,便也識趣的給了疏通:“那么便帶他們去天字二號房吧。”
“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李公公一聽便知剛才賄賂自己的是位姑娘,便以為或許還能安排一個天字三號房,于是便極其熱心招呼道。
卻不想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張令自己驚慌失措的臉,“王后娘娘。”他失聲叫道,竟害怕的連凳子都坐不住了,莫不是他看到鬼了嗎?
在宮里時,雖然只偶爾的見過王后,但是那張足以傾國傾城的臉,一見便是難以忘懷的,而眼前這個男裝打扮的女子,竟有著和王后一樣的臉。
“公公,她是我的家人,并不參加選秀。”南渝兒見狀,連忙拉開風舞陽,看來這個這個自稱念奴兒的女子還真不是普通人,不然這個久居深宮的公公不會害怕成這樣。
“哦”李公公穩了穩心神,應了一聲,不無可惜的嘆道,“可惜啊。”
“走吧。”風舞陽雖然好奇剛才李公公為何會懼她如黃河猛獸般,但是大堂之內人多嘴雜,并不適合打探,便也沒有追問,隨著渝兒一同上了天字二號房。
畢竟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天字二號房極其的奢華整潔,朱窗壁紙,錦衾華被,無一不全。
“奴兒,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南渝兒本是豪門富戶出來的小姐,對此并無多少驚訝,只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東西,一邊問道。
“我還是要去靳城的,不過恐怕不能和你同路了,我在這里住一晚,明早便啟程。”
“那我要希哥哥送你去靳城吧,反正明日便會有靳城的將軍來接我們的,希哥哥也不能隨行,你一個人走我也不放心。”
“你還是早些讓他回去吧,那樣也好向你的家人稟報你的情況。”榮祿希此刻并不在房內,但是只要一想起他那雙充滿戾氣的眼,風舞陽的心中便會感到一陣的恐懼。
“家人?”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南渝兒的心中感到了極大地諷刺,蒼白的臉色微微有些變色,“我早已沒有了家人。”
風舞陽這才想起幾日來,剛進門時,那位皂衣公公說的話,想來她也是門庭落敗家出來的小姐。
“對不起。”自知說錯了話,風舞陽知趣的站起身,道,“我去開間房住下,明日再來和你辭別。”
“好。”南渝兒轉身低著頭整著棉被,以至于風舞陽根本就沒看到她的回應,便關上了門,退了出去。
一走出門,便可見外面天已暗了下來,大堂之內卻依舊人聲鼎沸,前來投宿的秀女依舊絡繹不絕的圍繞在大堂中央那張梨花木長桌前,翹首等待著,只是那位管理點名冊的卻已換了他人。風舞陽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本想也許可以從那位皂衣公公口中套出些什么,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風舞陽正欲下樓,卻瞥見緊鄰著的天字一號房門口,突然閃過一個皂藍色身影,待她轉身,已然沒有了身影,但她可以確定那位便是李公公。
賄賂討巧之事本來這也沒有什么好稀奇的,但是風舞陽還是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從一號房門縫中望進去,果然,一眼便望見了那身皂衣,只是令她驚訝的卻是另外一個身影,那個一身白衣的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