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館內,奴兒身著一身月白紗裙,獨倚闌干,凝望著不遠處的永安宮。高飛的檐角重重,春雨漫漫流淌而過,將檐角之處通紅的宮燈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暗淡。
狩獵回來,已是數日,雖聽宮中之人傳言陛下傷勢已是大好,可久不見他傳召后宮侍寢,奴兒內心仍是擔憂。
那日的一箭本該射中的是她,卻生生的被他擋了過去,自己不過是再微薄不過的醫女,既無多大的功勛,亦無當初的美貌,奴兒不解為何他會替她擋了那一箭。
據宮人說那日的刺客已經抓住了,竟是前商國第一將軍唯衡,奴兒猶記得那日在靳城酒樓,那個渾身散發著冷漠孤獨氣質的男子,那樣淡然而孤傲的人竟會是刺客,奴兒不敢深信。
進宮數日,奴兒對本朝秘辛亦多有耳聞,據說先王夏侯城在位之時,唯衡是商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肱骨大臣。先王駕崩之后,唯衡對今上亦有扶立之功。
只是自從今上登基之后,唯衡便再未上過朝,一切兵權亦交付于魑蒙將軍,世人皆以為這樣一個視權勢如糞土的人,定會就此平靜的過完余生,卻不料數日前的皇家狩獵場,唯衡竟親手將箭射向了自己扶立的君王身上。
夜,靜無聲,久久的涼風襲面,雖無睡意,卻也是夜涼難挨,奴兒斂了斂身上的衣衫,正欲起身,卻見宮門突然被打開,一行宮人手執精美宮燈,擁著一架肩輿緩緩而來。
奴兒起身,隔著綿綿雨簾望去,卻見坐在肩輿之上,著裝華麗的女子竟是南渝兒。
因為下著雨,肩輿一路抬進了廊下,渝兒才在眾人的攙扶之下,緩步走了下來,一件華貴精致的風氅一下,南渝兒衣衫凌亂,侍兒攙扶的左手之上,一枚花戒在燈火之下閃著耀眼奪目的光環。
作為女醫官,奴兒曾無數次的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只是無論如何她也不敢相信,有一天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南渝兒身上。
原來他并不是傷勢未好,只是召幸的不是秀女,而是離她最近的南渝兒,所以她才沒有接到當值的命令,原來如此。
“奴兒。”念奴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竟沒看到南渝兒此刻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奴兒抬首,便看到了南渝兒彼時蒼白的臉上,此刻卻襯著一層潮紅,顯得嬌美無比。奴兒淡淡的彎起了嘴角,恭敬的作了個揖。
“渝美人,東西都收拾好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搬去梨棠殿?”有侍女拿著簡單的包袱,上前叩問道。
“渝美人?”奴兒淡淡的問了一句,雖是知道侍寢過后都會有個封號,心里卻淡淡的泛著一陣莫名的酸意。
“奴兒,我終于見到他了。”南渝兒緊緊的執著奴兒的手,微微有著顫意的手宣示著她此刻的興奮。
“恭喜你。”奴兒深吸了一口氣,明亮的眼眸里閃著盈盈細碎的光芒。
“渝美人,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起駕吧。”侍女催促道。
南渝兒回身點了點頭,輕輕的拍了拍奴兒的手,道了一聲保重,乘著來時的肩輿,踏著綿綿春雨,離開了女醫館。
次日,晨光微露,碧藍的天邊飄過幾縷如絲般的薄云,一夜未眠,直到辰時枕著潮濕的枕睡了一會兒,此刻,奴兒略微感到一絲困頓。
未踏進女醫館的門,奴兒便見一群身著淡藍衣衫的醫女聚在一起竊竊的議論著什么。
“念司醫早。”醫女們見到是她,都恭敬的朝她施了一禮,神色卻有些異樣。
“早。”奴兒微微的點了點頭,徑自朝里走了進去,她自是知道她們在議論什么,渝兒,一個女醫館的普通侍女一躍成為陛下的新寵,自是有無數的議論。
“奴兒,你都知道了吧?”鐘尚醫見到她進門,連忙將她拉到了一旁,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是,昨晚渝美人回來過,我都曉得了。”奴兒歷來做事沉穩,極少有錯,現在改口亦是很快。
況且經過了一晚的沉思,她已想通了很多事,自己于陛下終不過只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女醫官。那日狩獵場的吻,亦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罷了,他的身邊永遠不可能缺女人,自己在他眼里也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奴兒,渝美人雖是從我們女醫館出去的,但是有些事還是應該按陛下的旨意去辦。”鐘尚醫說著,將一個食盒遞到了奴兒的手里,“事出突然,昨日本是你當值,去把事情辦好吧。”
“鐘尚醫。”奴兒自然知道這里裝的是什么,只是一想到要面對的是南渝兒,奴兒便失去了勇氣。
“奴兒,這是命令。”鐘尚醫面色一冷,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要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醫女,切莫讓我失望,更不能讓陛下失望。”
奴兒心緒泛濫,纖細的十指緊緊的握著食盒上鑲金的把手,微微福了福身:“奴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