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好，明朗的夜空繁星爍爍，一彎月牙高懸蒼穹，月光透過枝葉漸漸繁茂的木棉花樹瀉下一地月華。

華宮，奴兒手執精美的四角宮燈，獨立宮外，仰頭望著這座空寂的庭院，駐足的腳步便再也無法挪開了。

傳聞，這曾是先王后風舞陽的寢殿，亦是靳城后宮四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宮殿，只是此刻，昔日華美的宮殿沉寂在一片月華中，偶有幾只烏鴉飛過，隱隱帶著蕭索的氣息。

“風舞陽。”奴兒明眸微動，流露一絲柔情和困惑，“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陣寒風吹過，吹滅了奴兒手中的宮燈，四周立刻被黑暗包圍，空氣中隱隱散發出一絲恐怖的氣息。突然一抹黑影閃過，雖是極快，奴兒卻還是看清了那是一個略顯消瘦的身影，是什么人，竟會和自己一樣深夜造訪華宮？

帶著疑惑，奴兒索性棄了手中晦暗的宮燈，提起淡藍的裙擺，舉步向著宮殿內走進。

華宮此刻雖是空寂，卻依稀可見昔日的華貴，奴兒徑自走向幽深的正殿，推開一扇雕花落地木門，月光流瀉，流光所到之處，便可見無數的灰塵漂浮在光影之中。

宮殿之內，依稀可聞一陣久遠的木棉花香，打開一旁的木匣，奴兒極其自然的拿出里面的火折子，點上了梨花桌上的蠟燭，這才發現桌上的蠟燭燭芯之處竟是極其干凈的，一點便著，難道這樣的宮殿里還住有什么人嗎？

燭火搖曳，在奴兒明亮深邃的眼眸映出點點閃光，燭火所照之處，無非是一些貴重的名畫器皿，并無任何特殊。

“你是什么人？”奴兒只覺寒光一閃，一把利劍落在了自己脖頸之處，垂落的發絲亦被劍鋒割斷數縷。

奴兒回頭，但見持劍之人竟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兒，男孩一身箭衣，盡數發絲皆由精貴的玉冠束起在腦后，稚嫩的臉龐上有著與他全然不相稱的剛毅，一雙琥珀色的眸里暈染著一絲防備。

奴兒微微皺眉，太陽穴處又傳來一陣突突的疼痛，這個孩子是誰？為什么自己竟會對他有產生莫名的柔情。

“我在問你話。”頸間一緊，持劍的孩子，神色微沉，略微有些不耐。

“殿下，您……”一聲驚呼傳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從珠簾后面出來，看見夏侯長安竟持著長劍，對著莫名闖入的女子，內心禁不住一陣恐慌。

“滾。”男孩垂眸一吼，嚇的白衣女子立刻嚇的跪在了地上，嘴里哆哆嗦嗦的說著些奴兒無法看到的話。

“沒聽到嗎？我叫你滾。”

“是，殿下。”少女澈然的大眸里閃過一絲害怕，顧不上系好衣帶，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跑去。

奴兒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笑，倚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凳之上：“殿下，你不累嗎？”指了指擱在自己頸間的利劍，問道？

“好大膽的奴才，你難道不怕我殺了你嗎？”被稱為殿下的小孩一躍坐上了圓桌，湊近她的臉，極力注重吐氣的說道。

“該害怕的是殿下你吧。”奴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輕一點，他手中的利劍便落到了地上。

“你暗算我？”

“這叫點穴，怎么能算暗算呢？”奴兒輕笑，拉起他的手，指了指他微微滲出血跡的虎口，“殿下定是練劍過度了吧。”

“你怎么知道？”夏侯長安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琥珀色的眸里閃過一絲不解，自己練武的事連皇叔都瞞的很好，除了唯衡叔叔和唯桓外，再無他人得知，她又怎么會知道。

“因為我是女醫館的醫女啊。”奴兒說著，撕下自己的衣袖，替他輕輕包好小小的手掌。

“我還知道殿下剛才做壞事了。”聞著他小掌之上一陣厚重的脂粉香，奴兒便知剛才那個少女衣衫不整，定是這個小鬼頭所為。

“你胡說。”夏侯長安抽回自己的手，白嫩嫩的小臉上禁不住一陣酡紅。

“哦，我知道了，殿下該不會還沒斷奶吧？”奴兒好笑的猜測道，卻見夏侯長安正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琥珀的漂亮眼眸里隱隱涌出一絲淚水。

“我只想看看她們身上有沒有母后的味道，誰知道她們都只是一群庸脂俗粉。”夏侯長安倔強的說道，大滴的淚水還是止不住落了下來。

奴兒突然覺得一陣心痛，明明是剛剛認識的小孩，卻突然產生了那么一絲柔軟的情緒：“不要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奴兒款款起身，輕輕將他擁入懷中，視線剛好落在了他身后的一面墻上，但見墻上掛著一幅精致的畫像，畫中女子一身明麗的鳳袍，站在春日的木棉花樹下，盈盈淺笑，三千發絲梳成一個華彩的飛燕髻，黛眉之下，一雙黑眸柔情無限，美得傾國傾城。

落款之處，赫然寫著夏侯城三字，夏侯城？奴兒輕聲念了一句，腦海中莫名的映射出一個模糊的影像。

“她就是你的母后嗎？”看著畫中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奴兒便知，她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先王后風舞陽，那么懷中的孩子……

“你母后若是還在這世上，定也希望你是一個堅強勇敢的孩子。”奴兒微不可察的嘆息了一聲，拭去他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

“你不要走，好不好？”夏侯長安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懇求道，“你的身上有母后的味道，我要你留下來。”

“母后的味道？”奴兒莞爾一笑，心中突生柔情萬丈，禁不住點了點頭。

夏侯長安得意的笑了笑，伸出手，嘟起小嘴，要求道：“你抱我。”

“去哪？”

“睡覺啊。”小鬼頭拋出一記白眼，琥珀色的眼眸流轉，調皮道，“我要你幫我暖床？”

“什么，暖床？”奴兒止不住伸手給他一個爆栗，卻還是伸手抱住了他撲過來的小小的身體。

“沒想到殿下還有這么一個金屋啊。”走進內室，奴兒才發現珠簾之后，竟是一間極其干凈華美的寢殿。

“別看了，快過來幫我暖床。”小鬼一把拉過她，一同躲進了被窩之中。

“好冷啊。”小鬼窩在被窩里，趁機躲進了她的懷里。

“你會唱歌謠嗎？母后以前都會給我唱歌謠呢。”

“殿下想聽什么歌謠？”

“都可以。”

晚風熏暖，微微拂過，吹的殿外樹枝搖擺，在鮫綃裁成的窗紗上落下一片怪異的影像，一道黑影獨立窗外，臉上卻是一臉欣慰。

黑衣人正欲轉身離開，卻見殿門口進來一個修長的身影，不同往日的明黃裝束，此刻的天子著一身云裳錦服，腰上束了九曜玉帶，金冠玉簪，更顯儒雅氣息。

“微臣劉石參見陛下。”黑衣人上前行禮，簡單的說了一下里面的情況，臉上禁不住浮起一陣笑意。

“這世上竟還有人能馴服的了這個小鬼。”夏侯睿一臉笑意的走近，遠遠便聽到雕花木門內傳來一陣清靈動人的歌聲，唱的竟是綦國民間的歌謠。

兒時，舞兒經常會坐在上陽的風府別院圍墻上，聽些來往的兒童唱民間的歌謠，然后回來唱給自己聽。

彼時的舞兒尚是上陽名門風府的大小姐，師傅雖是開明，卻也極少允許她出門玩，所以她也只能偷學些外面的歌謠，舞兒是極具稟賦的女子，那般通俗的歌謠在她唱來總是婉轉動聽，別有韻味，卻不想自己竟會在多年以后的靳城皇宮再次聽到這般清靈妙人的歌聲。

清風微撫，吹起他淡色的長袍，黑發拂過他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朕進去看看，你去門口守著。”

“是。”劉石斂衽行禮，退身而出，卻見門口匆匆趕來一人，是永安宮的黃公公。

“陛下，陛下，太后娘娘暈倒了，您快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