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宮,一如往昔的清冷異常,宮內的木棉花卻早已探出了枝頭,傳來陣陣的幽香。
自梨棠殿回來后,奴兒便不自覺的走到了這里,不知為何,心里總會牽掛那個獨居此處的皇子殿下,那雙琥珀色靈動的眼睛和俊秀的小臉,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之感。
每每走近華宮,奴兒的腦海里便會浮現異常熟悉的感覺,華宮內那幅先王后的畫像總是在午夜夢回之時,涌上心頭。
夢里總有一個男子,怡然立在華宮的木棉花樹下,深情繾綣的喚著她“舞兒,舞兒。”
“念司醫,你果然在這里。”宮門突然開啟,皇子殿下身著一身得體的淡金色長袍,發絲用鑲玉金冠束起,襯得小臉更加的粉嫩喜人。“殿下怎知奴婢在此?”奴兒盈然笑道,輕輕的撫了撫他的發髻。
“是榮樂師說的,他說他聽到有人在門外。”皇子殿下拉起她的手,顧自將她帶到了華宮里面。
華宮之內,院落兩旁鮮花滿地,木棉花爭相峭立在枝頭,甚是好看。樹下怡然立著一個身著深紫色官衣的男子,他手執一管玉笛,翩然而立。
男子回過了身,這是一個優雅氣息的男子,一張白凈清秀的臉,渾身上下亦散發出一種異常的儒雅氣息,竟全然不見往日的犀利之感。
奴兒微微的福了福身:“榮樂師好。”
奴兒知道今日的榮樂師自是不認識自己,可是她卻清晰的記得北來路上,那個與南渝兒棲棲相伴的白衣男子——榮祿希,沒想到,多日不見,他竟然也進了宮。
“王后娘娘好。”男子回了個禮,從兩袖見抬起頭泯然一笑,看似極其自然,卻驚住了奴兒。
“榮樂師,她不是王后娘娘,她是女醫館的念司醫。”皇子殿下走上了前,清澈的眸里流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
“哦?是嗎。”榮祿希似乎并無驚訝,只淡淡的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優雅絕倫的笑意。
“微臣記得殿下寢宮中有一幅王后的肖像,沒想念司醫的眉眼竟與先王后此般相似。”他淡笑著說道復又轉過了身去,執起手中的玉笛,幽幽的吹起一首《長相守》。
奴兒雖是不能聽到他吹了何曲子,卻在看到他修長的指尖舞動玉笛之上時,感到莫名的熟悉感。
奴兒正待再問,琴音卻戛然而止,榮樂師放下手中的玉笛,淡然的凝視著前方,道:“皇子殿下,您又有貴客到了。”
“哦?榮樂師覺得這回又是誰?”皇子殿下笑著反問道,琥珀色的雙眸露出一絲好奇和探究。
“唯衡將軍。”榮祿希話音剛落,便見華宮的朱墻之上,赫然躍進一個藏青色的身影。
“榮樂師的耳力當真不錯。”來人一身藏青色長袍,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臉上青須滿布,一雙墨黑般的明眸卻炯炯有神。
奴兒恍然想起,此人這是她在進宮前,在靳城客棧見過的唯衡將軍,只是他不是牽涉在行刺事件中……
奴兒未及多想,便見他已幾個躍步,到了眾人的身前:“榮樂師乃天子樂師,不知可否猜到唯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來者不善。”榮樂師悠然的吐出幾個字,再次執起手中玉笛,曲風卻已大變,一曲《十面埋伏》遽然奏響,驚破華宮的幽靜。
奴兒站在一旁,還未明白其中原由,便感到頸間一涼,一把鋒利的劍已落在頸間:“念司醫,得罪了。”
唯衡一手執著利刃,另一手圈住了她的雙肩,飛快的往后退了幾步。
突然宮門大破,夏侯睿一身早時的紫纓白絹的寬大夾袍,在眾侍衛的簇擁下,踏步而來:“唯衡,你已無路可退,還不束手就擒。”
“你們都不許上前,否則我就對她不客氣了。”唯衡挾持著她一路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廊檐之下,才堪堪停下了步伐。
夏侯睿本已抬起了手,只待一聲令下,便會萬箭齊發,縱是唯衡武藝再高強,都難逃出升天,可偏偏這時候,他卻緩緩的放下了手:“都把弓箭放下。”
“你放開她,朕放你走。”夏侯睿英眉緊皺,猶如千年寒潭般幽深冰冷的眸里,幻化著旁人無法解讀的情緒。
“陛下。”奴兒急急的喚了一聲,雙眸卻止不住漾起了淚花,凝在唇邊的話又吞咽了下去。
她不想死,不是怕死,只是在沒弄明白自己身世之前,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所以,她只能看著夏侯睿撤下了所有的士兵,她亦無法說出那番慷慨之詞。
“好,這可是你說的。”唯衡慢慢的放開了勒著她的手,繼而落在她的腰際,足尖點地,一個輕松的躍步,飛上了華宮的屋檐。
“夏侯睿,我會讓你后悔今日放了我,來日我定會回來復仇的。”唯衡大聲冷笑道,清冷的臉上似是凝著無比的仇恨。
他緩緩放開禁錮在奴兒腰間的手,宛如大鵬展翅般,縱身飛去,輕功由此可見一斑。
奴兒卻在剎那間失去了依靠,身子一晃,直直向后倒了下去,有那么一剎那,奴兒看到榮祿希嘴角凝著一絲冷笑,一如在北來路上……
瞬間,奴兒只感覺自己的頭像是撞到了檐角,發絲間涌動著一絲暖暖的脹痛,繼而身子猶如折翅的驚鳥一般,飛滾向了地面。
落地的那一剎那,卻絲毫不敢疼痛,熟悉的木棉花香撲鼻而來,奴兒只覺得滿宮殿的木棉花炫耀在枝頭,不停的在自己的眼前旋轉。
無數次在夢中縈繞的聲音,此刻,猶如近在耳畔:“舞兒,舞兒。”